将双腿蜷曲,不由自主伸手环住了小腿,整个身子,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将脸埋在棉被中,呼吸过度,便是窒息。
四周散落的青丝,包裹着身体,被棉被□□的有些杂乱。
夜静
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正蹑手蹑脚,在安澜屋子前的树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树。就是那棵白日里,好端端无辜被拔了了的树。
陶殷的面容,有些憨,身形很威猛,瞧着就有些粗犷。但如果细看看,就会发现,粗犷的脸,仔细瞧瞧很是清秀。和安澜总是亲兄妹的。
几步之遥,是他的妹妹。陶殷的眼睛,很单纯澄澈,也很温柔,一颗稚心不泯,这棵树,被陶殷当成了玩伴、家人似的照顾。
外郊比京都是安静了许多,人少,但也不至于过于冷清。
京都
街肆酒坊仍是热闹非凡,萧管弦歌,近大年,再冷的天也当不住这喜庆劲儿。那普天同庆的和硕懿慧公主下嫁永安侯的事,人人乐谈。
若说文人,是羡慕永安侯门第尊贵,又娶公主。那么普通百姓更加津津乐道的缘由,也便就是更加关乎自身了。
国家安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那永安侯掌着军队,如今娶了公主,便是皇上的一派。哪里还有比皇上拥有最大权利,更让人安心呢?
永安侯府,高挂的两只红灯笼,映着白雪。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以及大门匾上的凛冽笔锋,皆道尽了永安侯府的尊贵。
已是深夜,永安侯仍在军营,未归。府内,一应仆人各司其职,鹅软石铺就的小路上,相伴而行的下人小声说笑着。一路上混着寒意的冷梅之香,和往常无一二样。
这偏院偏僻,今儿安姨娘从小门回娘家养病,这偏院儿,安姨娘在和不在,那是一个样子。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两老妇了,没人管,乐得自在。早早的睡,明儿再晚晚的起。
装模作样亮着灯,人早早地钻进了被窝,闭着眼睛边憩,边道着,幸好彩浣那个心比天高的丫头,不知说了什么,得罪了福嬷嬷,被福嬷嬷一顿训。
彩浣挨了训,也没脸来见平日里被她提着耳朵训的两个老妇,反正安姨娘也回了娘家,就索性住在了自己娘那。
还是府上的家生子好,尤其是姑娘家的,长得模样好看的,那都是一等丫鬟。受了委屈,还有自个儿爹娘安慰护着。
砸吧砸吧了嘴,说不羡慕是假的。可真要说那侯府的一等丫鬟,首先自个儿肚皮要争气,生出个漂亮女娃儿出来,然后自己还要争气,在一众奴才里,使劲儿往上爬,起码自己跟的主子要得脸儿,然后才能提携着自个儿的崽。
这人啊,奴才里的斗争,也是激烈得很,脑子要转的快,眼要利,这嘴还要把的紧,有时手还要狠。
“唉,说来说去,咱们呐,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翻个身,调个更舒服的姿势。
另一个,只感觉天越寒,这老腿就不顶用了,躺在炕上暖着老寒腿,人活一辈子,为的什么。还是这偏院好。
偏远清冷,主事儿的安姨娘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可不就是安享晚年的好地方?
而另一边
被训了的彩浣,一双眼睛还肿着呢,坐在床沿边,还隐隐有泪痕。
“这次,福嬷嬷是在看在我的面儿上,训你,让你懂着规矩。”周嬷嬷,也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
“当初,让你去安姨娘那当差,想的是,就你一个一等丫鬟,旁人地位都比不得你,自在一些。哪里想,倒是把你惯得愈发没规矩了。”
彩浣低着头,听着自己娘的训。她原想的是,安姨娘不得势,不就连累了自己。
“娘。”彩浣委屈叫了一声。
这一声娘,算是把周嬷嬷的心给叫软了。她老年得女,就彩浣这么一个闺女。
这次,福嬷嬷看在她的面儿上,训了彩浣,也是为彩浣好。只是,侯府重规矩,可没有下一次了。
这侯府,最重的,就是体面。愈是高的门第,愈加重视的,就是体面。
而今日,安澜就做了一件极不体面的事。
身为一介妾,当众说,盼侯爷。
此事,被福嬷嬷压了下来,不许任何人乱说。待回头,禀报了老夫人。
老夫人听后,微微眯了眼,半响,一声冷笑,却又不是冷笑,夹杂着些许复杂,只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个女人。”
暖着手炉,老夫人坐在大塌上,膝上盖着一条石青绣锦小毯,屋内丫鬟环立,灯烛辉煌。
这大婚,礼部早早的就把玉腰带、银马鞍送了来。还有百匹罗布,金银房契等。
待系亲之后,自是还有其他的。
老夫人暖着手里的手炉,她是景儿的娘,自是一切都要帮景儿操持。
系亲在即,景儿还在军营。景儿心系军国朝政,温颜氏一声叹后,望着那玉腰带,不禁神思复杂了几许。
她原是帮景儿相看好了那丞相的嫡女,门第相符,于朝堂上又对景儿有助益。
那和硕懿慧公主,虽说是圣上最喜爱的公主。但和硕懿慧公主的生母,是个家道中落的。
如此一来,景儿是彻底入了圣上一派。
当年,老爷救驾而亡,如今,圣上赐婚,赐了十九公主。
温颜氏虽说只是一介女流,但她一生高贵。身为皇亲贵胄,这朝堂之事,耳濡目染,也是敏感了许多。
屋内极静
一旁的福嬷嬷,眼观鼻,鼻观口。侍立一旁,却一颗七窍玲珑心,她跟了温颜氏一辈子,从郡主到永安侯主母,再到永安侯太夫人。
“老夫人,那十九公主,是个相貌极好的,想是侯爷必定是称心的。”福嬷嬷宽解道。
老夫人望了一眼福嬷嬷,那十九公主,印象里,是个端正大方样貌的。不过,福菱说的也极是,既是景儿选的,那她这个做娘的,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能应着了。
想当年,景儿收了安澜,她不也同意了?
这说到安澜,温颜氏不禁眯了眯眼。她虽说不信永安侯一脉出情种,但老侯爷,便是一心扑在了陆晚裳身上。
而景儿,他的心思自是不在这方面。景儿优秀,在自小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但性子太过清冷,小小年纪,就不若旁人活泼。她一方面既欣慰景儿出色,一方面也忧虑景儿的孤冷。
她自是把景儿视若己出的,瞧得比她自己性命都重要。但也担心因景儿生母的事,让景儿对她有隔阂。所以当年,那个混混把安澜带来时,小小的皮包骨头的安澜,偏生让温颜氏瞧出了身旁景儿的一丝情绪波动。
景儿自以为隐藏的好,但温颜氏瞧出了异样。为了让景儿活泼些,温颜氏便留下了安澜。
景儿洁身自好,和其他王孙贵子早早的就妾侍林立的比,景儿身旁就一个侍奉的。
若说身旁必须要有个人,让景儿通人事的,也就罢了。但安澜相继有了一子一女。
温颜氏不禁手指轻敲了敲檀木小几的沿边儿,如今这情况,倒是和当年差不多。
十九公主成了她。
安澜就是她那表姑母陆晚裳。
只是,景儿比老侯爷心思更深,感情更薄凉。
温颜氏为了自己与景儿母子交心,把安澜留下了。倒是给像当年的她的十九公主,设下了障碍。
当年老侯爷纳妾的事,温颜氏不是不怒不怨,她出身高贵,比旁人更受不得委屈。但那又如何,当年怒过怨过,如今立场变了,成了婆婆,那也自是得为自己考虑。至于公主如何,也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说到底,那公主母妃的家中,就是不若丞相一脉雄厚。”温颜氏忽地道了一声。
屋内静悄悄的,皆是老夫人用惯了的。静静立在那,心里明镜儿似的。老夫人心仪丞相嫡女,与丞相夫人又有一份金兰情谊。这十九公主从天而降,算是拂了老夫人的心意。
而福嬷嬷则知道,老夫人怕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有所感触,才道了如此一声。如今大局已定,十九公主被封和硕懿慧公主,除了侯府事事需要极妥帖,圣上还额外赐了公主府,如此殊荣。和硕懿慧公主,绝对是担得起永安侯夫人的。
明玉烛光凝辉,屋内甚静。
而军营内
金戈利剑,帐外篝火,帐内烛光,隐隐相叠,愈发衬得永安侯温景苏,相貌俊美。更添了一分烛下清俊柔艳。
盼他
耳目来报这两字时,温景苏面上无一丝异样,甚至连情绪都无半分波动,端的是温润清俊,又内敛寒芒。
文人执笔无剑。温景苏自幼淫浸书墨,文采风流。
看似清瘦的身影,是深沉。
一夜天明
呼吸过度后的窒息,似能安抚安澜。睁开了眼睛,安澜又恢复了以往的平和,不再像昨晚提出要给秀娘卖身契的异样。
她给了秀娘卖身契又如何,且不说昨日提出,秀娘因着自己的缘由不肯。就算安澜强硬给了,她爹一定会再寻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
娘,安澜想起了娘死前的场景,眸光有些微闪。爹,是个混的,自己不早就知晓了。
由着自己,安澜大概能切身体会,正室子女对庶出一系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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