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好的送走了宣旨的公公,老夫人喜上眉梢,却在一转头,看见了身后的安澜时,那喜色,慢慢消了下去。
这老夫人的心情,一丝一毫的变化,在这里满院子的人,都仔细着呢。顺着老夫人的目光望去,在见着安姨娘的时候,也都默不禁声了。
这一时间,侯府静悄悄的。
安澜立在那,小脸儿温顺极了,低眉敛目,单薄的身子,一张不及巴掌大的脸白皙柔媚,就这样安安静静站着,任着人看。极淡雅浅绿的衣裙,愈发衬得那身形孱弱。
圣上赐婚,公主下嫁。而自古以来,凡是公主下嫁,那一应妾侍,都是要经过公主同意才能进门的。但,如今安澜早一步成了永安侯的妾。
如今,安澜的地位着实尴尬。
大病初愈,安澜的血色不是很足,那唇色,就极淡。今天无雪,但那风,仍是凛冽得很。
“行了,都愣着干什么!”老夫人收回了目光,回头一训那站着的下人。
得了老夫人的训,下人也都理了理自己的面色,心照不宣地行了礼,回去做自己的事。今天侯府大喜,应是好好打扫一番的,图个喜庆。
这下人散了,安澜也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彩浣跟在后面,刚刚那宣旨,公主要嫁来侯府了,彩浣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以前排揎着安姨娘,那是心底儿就知道安姨娘和她们一样,原是贫贱女儿家。只不过得了侯爷的幸,才一步登天,身份不一样了。这将来主母,她可没想过,甚至心底里还不希望有主母。随便哪个京都贵女,那都是真正的身份尊贵的,不可冒犯的。而现在可倒好,直接来了公主。这不能再尊贵了,那可是公主。
将来,这侯府里,岂不是一举一动,都要受那公主的管辖,不能说错一句,踏错一句。那宫里的老嬷嬷,能是吃素的?
似是想到了以后的艰难的生活,彩浣脸色很不好。望着走在前头的安姨娘,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这圣上赐婚,将来最艰难的,可不就是安姨娘?公主相公的小妾,那日子可不得战战兢兢。
“安姨娘。”彩浣唤了一声,那声音,听着似乎为安澜憋了一口闷气。
安澜停了脚步,转过身,问:“怎么了?”
这声音,极平常,温和宁静极了。
似是没想到安澜会这样回应,彩浣倒是噎了一下,口里的话,却是说不出了。
安澜立在小路上,背后便是满院子的冷梅,梅与雪一色,瞧不真切,只有幽幽冷香。柔和异常的眸子,里面有最温暖的春天的湖水,却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霎那,彩浣觉得安姨娘陌生了起来。
“没......没什么。”彩浣低了头,支吾道。
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安澜转了身,又继续走着。
而这厢
老夫人回了房里,屏退了左右下人,独留了个福嬷嬷在身旁伺候着,那面上原本的喜色,却全都是消失不见了。
徒留忧虑
温颜氏有郡主的身份,原就是皇亲贵胄。这皇室阴暗,朝堂纷争,她也不是一点也不了解。
公主身份,何其尊贵。而这十九公主,最得皇上疼爱。皇上将十九公主许配景儿。永安侯府本就门楣显赫,如今一来,皇上就不怕助长外戚势力?
“我道那日和景儿提及婚事,他怎么未明了态度。你说,景儿这是提前知道圣上会赐婚,还是不知道会赐婚,仅仅只是对主母人选不在意?”老夫人思前想后,不禁向福嬷嬷问道。
若是提前就知道,那景儿......野心也就太大了。老夫人此时觉得,自己那自小聪慧的儿子,何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这样。
一旁的福嬷嬷神色一动,也自是知道老夫人的左右为难,但此刻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也只得捡着好的说:“老夫人,侯爷自小是您养着的,母子连心,您要信着侯爷才是。况且,那公主嫁入了侯府,即使身份再尊贵,那也是温家的人了。公主做侯府主母,那定是贤惠大度,远胜京都其他官家女儿的。这也长了侯府的面子,于侯爷以后在朝廷,那可是大大的助益。”
福嬷嬷的话,虽全是捡着好的说的,但说的也都是真真的,老夫人听了,虽说该愁的,没少。但心里也只能望着好处想。
这迎娶公主,那陪嫁,定是十里红妆。排场,阔气至极。皇室出手,这迎亲队自是浩浩荡荡。这和硕懿慧公主,虽然嫁入永安侯府,但圣上极疼爱和硕懿慧公主,额外还在京都修建了一座公主府。公主府恢弘壮阔,玉栏绕砌。那可是所有出嫁的公主里的头一份,无上殊荣。
而永安侯府的排场,那自是也不能小了。
近日,老夫人着实为了这婚事礼仪,好好布置了一翻。那绝对是金银玉石,佳肴美味,极尽显示了永安侯府的气势门第。
这府里忙前忙后,人人都歇不得手,全在为这一场名动京都的婚事准备着。
而最清闲的,怕不就是安澜的偏院了。天冷,愈发显得清幽,和永安侯府的喜气洋洋,那完全是两个模样,两个世界。如今,瞧着这梅,忒素,不吉利不喜庆,平日里过道的下人都不来这。就连那两个粗使嬷嬷都受不了了,把手往袖子里一插,得着空,就往热闹处钻。
屋子里,炭燃得不多,连带着空气里,都是温凉,但正好符了安澜的喜好。
没人来,清净。却也无趣。安澜坐在床沿边,细细绣着帕子上的花,这绣工,说不出精致,也只得个认真罢了。
这闺秀的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安澜是一个都没学。这原是闺中的时候,没条件学。大家闺秀学的东西,哪轮得到贫家女子。就连前世,安澜做了一辈子姨娘,直至死,也没学那些。
帕子是最寻常的物件儿,用不着放那搁着也是正常。安澜的帕子,绣的就是放那搁着,放在箱子里落灰的。
落灰,想到了这个词,安澜安安静静的眼,不觉眨了一下。便停下了手中的绣线,微微愣了一下,又继续绣着。这大抵是她现在唯一能消遣的事了。
而热闹的这一边
这宫里派来了老嬷嬷,来巡视着将来公主住的院子的。这事事,都要讲究个仔细,精致,万不能让公主觉得不舒适、不自在了。一旁的福嬷嬷陪在一旁,这同时精明的两个嬷嬷,事情办的是妥妥当当,无一丝纰漏。
待送了那宫里的嬷嬷回去后,福嬷嬷也是如负重势一般,松了一口气摇摇头,只觉得全部的精神,全部都用光了。不愧是皇宫里的人,这要接的话,那是字字都要在脑子里斟酌再斟酌。
去了老夫人院子,福嬷嬷将宫里嬷嬷来时说的话,做的事,都禀报给老夫人,末了,还迟疑添了一句,“这宫里的嬷嬷,老奴今日和她相处了一日,觉得是个颇重视规矩的。眼里一丝沙子,都万万容不得。”
老妇人听了,也不惊讶,倒是在意料之中。这宫里的嬷嬷,有哪个是好相处好糊弄的。倒是难为福菱了。
“老夫人,这宫里嬷嬷明里暗里,说道着安姨娘的事。”
“安姨娘?”
老夫人一反问,这是什么意思。公主下嫁之前,定是将永安侯府的情况摸了个遍的,这安姨娘早就是景儿的妾,如今即将大婚,却提起她作甚?难不成还要在这个档口,把妾扫地出门?胡什么闹。
“按理说,这圣上若是觉得侯爷已经有了一个妾,公主再嫁过来委屈了公主,那也该是下旨赐婚之前就秘密命我们废了安姨娘。这等着宫里嬷嬷来时,明里暗里敲着,奴婢觉得,是公主身边的人,看透了身边的人情世故,怕公主年纪小,受了委屈。”
老夫人一听福嬷嬷这样说,福菱说的,自是不会错的。以前个时候,她进宫拜见太后的时候,也见过十九公主,但也只大概知道个样貌罢了。当初挑媳妇的时候,压根就没往公主身上想过。公主,郡主,利益不想干的,仔细打听留意得那样清楚干什么,谁都没那个闲工夫。公主嘛,大多是用来远嫁和亲的。
“这公主身边的人,倒是个精明算计的。将来侯府的主母,怕不愁威严了。”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坏了当家主母的大度,倒是需要公主到时候自己掂量掂量了。老夫人摇了摇头,攀上皇亲就是这个样,而后道:“那意思,是打算怎么个处理法?”
“那宫里嬷嬷没明着说,但奴婢觉着,这左右,不过是要公主个体面罢了。不若,让安姨娘回娘家,就借着养病的名义,在娘家呆上一段时日。待公主进了府邸,再把安姨娘接回来便是。”
“那便这样吧。”这听着,倒也不像个大事,老夫人不愿在这等事上拂了公主的面子。
福嬷嬷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这里一商量,前后脚的,办事的就麻利得很。这刚刚福嬷嬷领了人来通知安澜,后面,便已经备好了一顶极朴素的轿子。
极尽清幽的偏院,冷梅藏在雪里,冷香替代了丝丝人气儿。
“安姨娘,老夫人体恤你身子弱,进府多年来也从未回过娘家,特别照顾你,回家一段时日。”福嬷嬷领了人来了这偏院,这话说的是端庄体面的。
安澜从床沿边起了来,一身素的不能再素的衣裙,但仔细瞧着,却能看出衣料之华贵,样式之精细。总归是大户人家的。
那手里原本就是绣着落灰的帕子,遗落在了床上。安澜望着永远都是不慌不慌的福嬷嬷,知道福嬷嬷已经一切都为她准备好了。娘家......安澜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什么,却捉不到摸不真切。但一颗胸膛里跳动的心,却敏感得很,只这一闪而过的念想,便滚烫。
一下伸手按住了胸口的位置,想要阻止那颗心继续跳。而后,安澜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安静柔软的眸子沉了下去,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安澜的一举一动,动作幅度小,但一切落在福嬷嬷的眼里。这明眼人都知道,明面上是要安姨娘回去养病,但在这个节骨眼,不就是要迎娶公主而避嫌。
公主入主位,妾侍远避。
这对于安姨娘来说,这也的的确确算不上体面,说出去那是要被人笑话的。
但这是安姨娘的事。福嬷嬷极守礼地站在那,打算迎安姨娘,送安姨娘上轿。
而一旁的彩浣,则瞪大了眼睛。到底年纪小,平日里虽看不起安姨娘,但见着如今要让安姨娘出府,这无异于扫地出门嘛!
“嬷嬷,您和老夫人说说,这,这旁人都要笑话的!”彩浣心里一急,声音便有些大。一下子,让福嬷嬷眼色微微厉了起来。彩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