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啥时候能给我找一个女婿回来,我就能放心了……”
“你瞧瞧你,这么大个人儿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见天儿大病小灾不断,还想一个人出去住,真是……”
“我告诉你啊郭云九,除非找个男朋友,不然搬出去想都别想,你听见了没有——”
“哎哟我的妈妈嗳~我听见啦我听见啦。”
郭云九没做头发,顺着毛乖乖地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一堆药。她听着自己老妈的喋喋不休快要收不住了,赶紧连声答应。
王惠过去一戳她的额头:“就嘴皮子厉害,我说的话你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赶紧把药吃了!”
郭云九捂着脑袋瘪瘪嘴,苦着脸看着面前的药。
安迪“哒哒哒”跑过来,看看药再看看姐姐。抬起头问郭云九:
“姐姐,你要吃药吗?”
“对呀,姐姐感冒了所以要吃药。”
安迪惊恐地看着郭云九面前的一堆药:“全都要吃?”
“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是的?”
“嘛叫好像?都给我吃了!”来自母上大人的怒吼。
安迪丝毫没有犹豫,“出溜”就跑走了。
“小没良心的,这时候跑得倒快。”郭云九气得牙痒痒。
没办法,郭云九咬着牙捏起一粒药片,这么白又没有糖衣,肯定要苦死了。
郭云九正在进行最后的思想斗争的时候,“哒哒哒哒”又是一阵脚步声。
她抬起头,安迪搬了一个小蘑菇凳儿坐在她旁边。
“姐姐,”小孩儿扬起头,摊开手心:“药苦,给你糖。”
王惠在厨房悄悄地看着,抿起了嘴角。
中午小孩儿要午睡,郭云九在旁边哄着他。
今天小孩儿倒是乖得很,一会儿就迷迷瞪瞪的了。郭云九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画扇面儿。
“姐姐……”
“嗯?”
“你会、你会结婚吗?”
郭云九的手顿了一下。这鬼灵精,应该是在她和妈妈说话的时候悄悄听到了。
“嗯——也许会,也许不会。”
安迪努力睁了睁眼,朦胧地看着她:
“那结婚了姐姐是不是就不要安迪了?”
郭云九乐了:
“这小孩儿,胡思乱想什么呢。姐姐怎么可能不要安迪,姐姐一直陪着你呐。”
小孩儿嘟嘟囔囔:“拉勾勾哦……”
郭云九低头看着翘起的小手指,轻轻地勾了上去。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哄睡了安迪,郭云九下了楼。她拿着车钥匙,换鞋出门。
“妈,我上班去了。”
“把车里空调开开,晚上回家吃饭不?”
“不了,我在那儿吃。”
“那成,注意安全。”
“哎。”
郭云九今年开箱从四队调到了六队,这几周六队出差去了长春小园子,郭云九感冒实在太严重,于是申请留在了北京。今天二队缺人手,她去补个缺。
郭云九开着车被堵在了路上,她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
午场的姑娘们很热情,郭云九上台说了一段儿单口,刚上台的时候好几个姑娘送了她自己织的围巾,还叮嘱她要记得保暖。她很开心地收下了。
午场结束已经到了饭点儿了。郭云九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脚步有点虚。她踱着步子晃晃悠悠地朝厨房走,想搜罗点儿吃的。
“九儿姐!”
郭云九闻声回头,是尚筱菊。
“怎么了筱菊?”
“呃……”尚筱菊摸了摸脑袋:“那个姐,东哥找你……”
“嗯,哪儿呢?”
“在后台……”
“嗯。”郭云九掉了个个儿,朝着后台走。
尚筱菊看着郭云九的背影,又挠了挠脑袋。
郭云九推开后台的门,满屋的饭香扑面而来。她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
“东哥,筱菊说你找我?”
“你先进来。”那人手上忙活着拆外卖盒,头都没抬。
郭云九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她坐到他对面看着他忙活。
“吃药了吗?把这个吃了再吃药。”
郭云九看着面前推过来的熬得软烂的小米粥,迟迟没有去接。
她不接,他也不急,支棱着胳膊就保持着推过去的姿势,黑沉沉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
“别了哥,我不喜欢吃这个。”
郭云九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李鹤东没有动。
“吃了这个才能吃药。有些东西不喜欢就算了,别拿着自个儿身体开玩笑。”
郭云九坦坦荡荡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哥,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你被云杰哥拎回来,脸上都是伤,我找了一创可贴给你贴上。”
“伤总会好,创可贴也会掉。有些事儿啊,也不必记得太清楚。”
郭云九站起来,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
“哥,不喜欢的东西我从来不碰。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还有晚场呢。”
谢金进来的时候,李鹤东正一个人喝着一碗小米粥。
“东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李鹤东低着头放下碗:“反正一直都是这样儿。”
晚场结束之后郭云九换完衣服去开车。
坐在车里时,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袭来,她交叉着双手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乱哄哄的。
“扣扣。”
副驾驶旁边的车窗被敲响了,郭云九睁开眼睛,把车窗摇下来。
李鹤东站在外面,食指中指之间夹着星火。他把烟头扔到地上捻灭,抬眼看进车里。
“九儿,捎我一趟儿。”
郭云九攥紧了方向盘,缓缓吐出一口气:
“东哥,咱俩貌似不顺路。”
李鹤东哼笑了一声,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那就绕路。”
车开在路上,车里除了导航不时出个声儿之外,剩下的是一片沉默。
车里的空调开到了最大,整个车里暖烘烘的,温度越来越高。
到了一个路口正好赶上了红灯,郭云九一个不小心把车弄熄火了。
“啧,”郭云九“啪啪”重新用钥匙打了火,可每次启动的时候都会莫名熄火。眼看离绿灯还有不长的时间,郭云九就有些烦躁。
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放在档上,又重新试了几次,还是熄火。郭云九皱着眉头回想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鹤东在旁边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屁啊,下车!”郭云九恼了。
“甭下车,”李鹤东凑过来,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目不转睛,他把手覆在郭云九挂挡的手上,一撤一推:“九儿,三挡起不了步。以后可得看准了。”
他的视线太具有侵略性,声音在狭小的车里也仿佛近在咫尺,呼出来的气息柔柔地扫着她的耳朵。
郭云九像是被火燎了一般,放在档上的手一下子就撤了回来。踩离合的脚松开,车启动了。
她感觉自己要被烧着了。
一定是空调温度太高了。她心里想。于是她伸手去关空调。
手伸到一半,手腕就被一只温热大掌握住了:
“别关,”李鹤东的嗓子有些沙哑:“你还在生病,温度不能低。”
“要你管,”郭云九声音温度低到了零下:“撒开。”
李鹤东笑了笑,缓缓地撒开了手。
到了李鹤东小区门口,他开门下车。
“九儿,注意安——”面前的车极速后退,“嗖”地一声就没了影儿。
“全。”李鹤东看着远去的车尾,脸上忽明忽暗。
车上。郭云九“啪”一下打在了方向盘上。
擦,这都什么事儿。
玫瑰园。
郭云九推门而进,正要去换鞋,一个黑影飞扑而来。
“姐!”
郭云九习惯性地伸手抱住。
“大林?”
“姐!”眼前的小孩儿笑得开心:“你想我吗想我吗?”
“你先给我下来,你姐腰不好。”
“哼,”小孩儿的气没生几秒钟就又黏了上去:“姐,你是不是特想我。”
“想你干嘛?你不好好在剧组拍戏跑回来干啥?”
“一点儿都不心疼我。”郭麒麟哼哼唧唧。
郭云九摸摸他的脑袋:“多大了还撒娇。”
“我最近睡不着,”小孩儿委委屈屈的:“我好几天都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郭云九皱了眉头:“睡不着?怎么回事儿?走,姐带你去医院!”
郭麒麟赶紧拖住她,趴在她耳朵边上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
“滚!”郭云九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到了睡觉的时候郭云九还是没能抗住郭麒麟的撒娇大法,再一次同意他抱着被子去她屋里睡。
郭云九和郭麒麟一边儿一个躺在床上,郭麒麟在这种他从小就熟悉无比的气味里不久就昏昏欲睡了。
“姐……”
“嗯?”
“我走的时候……能拿一个你的枕头走吗?”
“……能。”
“姐……郭汾阳跟我炫耀,说你答应永远陪着他,”小孩儿嘴里都含混不清了:“凭什么啊……都没跟我说过……”
“陪着你俩陪着你俩行不行?”
“那……会结婚吗?”
“……”怎么都问这个问题。她怎么知道。
“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郭云九仰躺着,手垫在脑袋下面,听着小孩儿已经绵长的呼吸,莫名的安心。
“不喜欢你,我也不会要他。”
“我们家大林啊,是世界上最好的。敢不喜欢你,我要他干什么?”
“唔……”小孩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哼唧,伸出手勾住了郭云九的手指。
黑夜里,郭云九看着天花板,这一天真是……乱七八糟。
结婚……她也曾经幻想过。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呢?她的少女时代也曾经用尽全力去拥抱,用尽自己为数不多的热情去靠近、去学会爱。
可她到最后,甚至没有勇气去回想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她看《汉宫秋》,听《霸王别姬》,帝王佳人,将军美姬,帐中舞剑博君笑,夜半琴声觅知己 ,可最终呢?不过是虞姬血溅霸王剑,昭君泪沾汉王襟。
所有的痴情,都逃不过别离;再深的感情,都熬不过生变。
她参不透人性,窥不破人心 ,本性凉薄又常悲观,她怕英雄末路,怕美人迟暮,怕岁月流光棱角磨平,怕最终一无所有一场空。
她走川流,不敢回头,怕回头后川流就不再是川流;她望长月,不敢仰首,怕仰首后本是圆月却似钩。
唉,她这种人,可能根本就不会去爱人。
“嗡——”
就在郭云九胡思乱想时,微信提示音响起。
她拿起手机,是李鹤东。
他说,九儿,晚安。
郭云九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按下了关机键。
她要好好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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