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九放学左等右瞧不见侯叔来接，忽地想起今天是鹤字科招考。
算了，打个车吧，不添乱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了大栅栏那里郭云九还是被吓了一跳。
广德楼门前两条长队，看架势几乎要排到张一元。一群年轻小伙子踮着脚尖往里瞧。
再看也是个小园子而已，也瞧不出朵花儿来啊。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背背贯口。
郭云九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面无表情往前走，心里腹诽，脸黑得像锅底。
眼看快挪到门口了，旁边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郭云九被旁边的人突然推了一把，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妹儿，你没事吧？”
就在郭云九做好被人踩踏的准备时，一双手把她一把扯了起来。
郭云九睁开眼，眼前的人应该也是来面试的。小眼睛，皮肤白到反光。
倒是蛮清秀的。郭云九想，就是说话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
“都憋挤了，挤到人了！”那年轻的小伙子冲周围喊了一嗓子，然后低头看看郭云九，放开了扶着她的手。
“没事儿。谢谢您。”
郭云九冲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走到跟前儿才知道骚动的来源，原来是栾云平到门口叫号儿了。怪不得一群人哄哄地往前挤。
郭云九背着包两步跨上了台阶进了门。栾云平看见郭云九，刚想过去把她书包接过去，结果被郭云九用肩膀撞了个趔趄。
“我说小九儿，你什么情况啊？我招你惹你了拿我撒筏子？”
“托您的福，我差点没被踩死。”
郭云九头也不回往前走，栾云平紧追几步和她并肩。
“真踩着了？哪孙子干的你告诉我。”
郭云九不理他。
完了完了，这是哄不好了。
栾云平从后面一把扯住郭云九的书包，提溜起来:
“小九儿你给我说话。不带这样儿不理人的，你这是冷暴力。”
“放开。”
“不放。”
“栾云平。”
“叫师哥。”
郭云九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栾云平，他笑眯眯地揽过小姑娘的肩膀，接过书包往前走。
郭云九坐在面试房间的一角，看着一批又一批来面试的人。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经过几年的磨炼，就是德云社的新鲜血液。
来了披红的，走了挂绿的，只要父亲和于大爷在这里，德云社的招牌就不会倒，门前来往的人就会一直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不过……
眼前这个小白脸儿背《报菜名》怎么一股子大碴子味儿？还会唱二人转……
诶，有点眼熟。这不是刚刚在门口扶自己的小伙子吗。
郭德纲爱才，一见就喜欢。
“这孩子要了。”
郭云九看见那白生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连连鞠躬道了好几声谢。
等他推门出去，一群老先生却开起了会。
“会二人转啊，怕是以后这风格不好掰过来啊。”
“这普通话也不标准，东北话太严重了。”
“以后怕是不好教啊……”
郭德纲叹口气，划掉了纸上的名字。
郭云九合上书望望窗外，小伙子兴高采烈地打着电话，眉飞色舞。还挺讨喜的，郭云九想，有那个模样。可惜了。
鹤字科学员的第一堂培训课，教语文的师兄临时有事，拜托郭云九帮他代一节课。
郭云九表示自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平实在不愿意误人子弟。结果师哥一句废话没说就把书扔给了郭云九。
……算了，希望爸别知道就行了。不然会被数落死。
郭云九拿着《二十四史》走进教室，把书放在桌子上。一抬眼，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这不是内个……小白脸？
郭云九没说话，有些疑惑。她低下头问第一排一个头最大的，有一点像熊猫的学员:“今年你们鹤字儿要了多少人？”
“呃……”学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点躲闪，支支吾吾。
郭云九没有再问下去。
“上课吧。”
一堂课上完，四平八稳，郭云九也是松了口气，至少能交差了。
她抱着书走出了教室。
“老师！老师！”
郭云九有点诧异地停下来。回头看清来人，是那个眼熟的小伙子。
“有事吗？”
“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
“那、那我能不能继续听课……我保证，我保证我不会打扰别人。求你了老师，我真的特别特别想学……”他嗫嚅着，手指搓着衣角，眼眶生生逼红了。
“求你了……”
“可以的。”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嗯。”
郭云九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
“大概中秋节还会有一次考试。你把普通话练好。”
她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教室，没有听他在后面说些什么。
这小白脸儿叫什么……老叫他小白脸儿……
……好像姓张。
管他干什么，又不关自己的事。
中秋节郭云九补课没有回家。十二月考完试回家，正好赶上鹤字科第三次考试。她又看到了小白脸儿。
他普通话已经好了很多，一段京韵大鼓《剑阁闻铃》也有模有样，让王惠都眼前一亮。
就是好紧张啊，满腔的忐忑期待不甘心都写在了脸上。
听说已经是三进三出了……
“行，挺好，我们要了。三进三出不容易。”
郭德纲拍了板。
郭云九坐在角落看到小白脸儿眼眶里的泪转啊转，快要搂不住了。
他出门之后，还是有老先生对他有些疑虑。
“我觉得他行。”
郭德纲笑了，转头看过去:
“怎么着丫头，有何高见？”
郭云九也乐了:
“您自个儿说的，谁都不知道哪片云彩有雨。我觉得他能行。咱不妨打个赌。”
郭德纲哈哈大笑。
“可不敢赌。我可赌不过小九儿。”
己亥年德云社大封箱返场。
孟鹤堂在前面唱《德云小路》。后面一帮角儿在一起暗戳戳说悄悄话儿。
张鹤伦凑到郭云九旁边塞给她一块巧克力。
“小九儿饿不饿，吃点垫垫。”
“不吃。高热量高糖分，你少吃点，有糖尿病还蹲不下去。”
“残轱辘滚一边儿去。不吃散伙。”
“吃吃吃，不吃白不吃。你挡着我点儿。”
张鹤伦在郭云九前面一点儿，歪头看着她吃东西，想起自己在欢乐喜剧人说的话。
“我能走到今天要感谢很多人。感谢师父师娘，感谢我搭档，感谢我父母。”
“还有一个很特别的人。很多人都不信我的时候她信我。”
“特别感谢她。”
我一路行过太多太多荆棘，被欺辱，被群嘲，被质疑。
但我还是站到了你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所幸我遇到的人，心都是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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