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踏莎行

    朝露未晞,天色尚早,四下里仍是朦朦胧胧的。往日的璇玑宫中此时正应传出阵阵朝膳香气,引着披星踏月,落了满身霞光的人归来,而此时却丝毫动静也无。

    卿晔少见地沉着脸,背对着润玉,托腮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一卷道藏,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那方鎏金烛台,发出细细弱弱的铮铭之声。

    邝露站在一旁,低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手上托盘的药如有千斤重,压得她大气也不敢出。

    无怪她如此紧张,只因谁也不会料到有朝一日这两个人竟能闹起矛盾来。这卿晔仙子平时里相处着,只觉得她性子随和又大方,娇憨俏皮,又爱笑,笑起来时,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转,勾如新月,见之忘忧。

    可观今日,她敛了周身的随和暖意,眼中神色只余下一片淡然时,方才知晓,何谓“姑射仙人,冰肌玉骨,形容质冷,莫敢逼视”。

    润玉此刻亦是心烦意乱,那个不知所谓的梦境让他变得有些过分敏感。但梦境中真实到可怕的恐惧感一直紧紧缠绕着他,绷紧了他脑子里的弦,让他不敢放过任何可能让卿晔受伤的事情。

    拿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尚还是略微有些烫手,他便示意让邝露先行退下,自己端着药走到了书案前。

    先是伸手收走了道藏,不出意料地得了一眼瞪视,望着那因愤怒而滴溜圆的大眼睛,润玉不自主地露了好大的笑脸,软言好语地哄道。

    “你伤还未好全,读书伤神,我一会儿念给你听,来,先喝药。”

    说着就搅了匙柄,舀起一勺,吹去热气,这才送到人嘴边。

    卿晔还是不言不语,看着药匙递到嘴边,眨眨眼,又拧过头去。

    润玉见她连药也不喝,心中不安愈发强烈,好不容易压下那些胡思乱想,又再往前送了送,劝道:“你这是何苦,就算同我置气,也不能这样拿自己的身子撒气。总归都是我的不是,阿晔,快把药喝了,仔细一会就凉了。”

    卿晔闻言,气鼓鼓地转身看着他说道:“我早已无碍,用不着喝这些苦不垃圾的臭汤水。你既担心我,便让我随你去魔界,一道襄助火神捉拿穷奇。”

    润玉听闻事情绕来搅去,又回到了原点,不禁也是心头焦躁。任浑身解数使尽也未能动摇眼前人半点心意,父帝命旭凤缉拿穷奇,他随去原因有二,一是不放心旭凤之前涅槃时受得伤,怕他有力有未逮之处;二来就是想好好收拾那穷奇一番,算是给阿晔出出气;但不论缘由是何,魔界之行都算的上是危机四伏,若是卿晔随行,自己满腔心思全系在她的身上,念得都是她的安危,胆战心惊不说,反倒还会给旭凤增添麻烦。

    念及至此,他将药碗一放,道:“不若我们两人都不去魔界,我相信一个实力十不存一的穷奇还难不倒火神。如此正好,我就留在宫中,专心监督你喝药,直到老君说你已大好为止。”

    卿晔未料到润玉竟也会使出这般无赖似的手段,气得张张嘴,半天才说出话来。

    “阿玉,你…你!哎呀!”

    她咬咬牙,端着药碗一口气喝完,苦得龇牙咧嘴的,润玉立刻往她手里放了杯雀舌,温热适宜,连着饮下,这才去了大半苦涩的余味。

    麦芽糖喂到嘴边,卿晔也乖乖就着他的手吃下,那片柔软不小心扫过他的指尖,温热潮湿的触感惊得他通身微微一颤。

    “罢了罢了,我不随你去,你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不过还是老规矩,平安归来,我做桌好菜烫着酒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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