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散余霞

    天界征兵其实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这规矩早不知传了几千几万年,尤其对执掌五方天将的战神来说,更是寻常。

    气势恢弘的九霄云殿,戍卫庄严肃穆,仙人们宝相端方,各处奇花异景,珍禽走兽,云海缈缈茫茫。这些或许的确能唬住那些个刚刚从凡间飞升上来的地仙们,却对卿晔来说,委实无聊得很。

    她性子虽不冷漠,但亦不喜见太多生人。这会儿被锦觅拉着,在熙熙攘攘地人群里穿来穿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接连着撞上了好几个人,道歉的话都不知说了多少遍,让她的好心情尽被连续磨去,只剩下了一肚子的怨气。

    卿晔和锦觅方一现身,旭凤立马就看到了二人身影。佳人入目,他一双凤眼瞬间便如同点亮了般,泛起粲然光华,兴冲冲地往这边迎来。却谁料,左等右盼来的贵客面沉如水,两片点绛朱唇紧抿着,横眉竖眼的,连半点余光都不肯扫过自己。

    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做得不合她心意了,竟惹得这位小姑奶奶如此的不高兴。脑子里还在百转千回地思量着,嘴巴倒是快上三分,且去管他什么对错,先把人安抚下来再做别说。

    “旭凤思虑不周,惊扰之处,还请卿晔仙子海涵。”

    卿晔听了这话,脸色不改,却转过了身去,慢慢凑近跟前好生瞧了瞧他。

    只见她双瞳似墨,根根分明的睫毛排列得错落有致,均匀地描绘出这一眼的风华。旭凤被她看得屏声静气,心思早已纠缠成了团乱麻,眼神也不知该落到何处是好,忽然间,卿晔冲他眨了眨眼。

    那纤长的睫毛仿佛掠在他的心上,又痒又酥。

    “还真是二殿下,卿晔还以为自个儿这眼睛竟不好使了,居然看到凤凰如此温驯。”

    她笑了笑,“火神近日转了性情?这般好脾气,到叫我显得小气。”

    卿晔压根儿不知旭凤所思何物,继续说着:“我虽不知你非要我来做甚,那些借口骗骗锦觅尚可。不过既然之,则安之,答应帮你的忙定然做到。你也莫唤我仙子了,拘谨刻板得很,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旭凤一听,她亲自开口,想让自己叫得更亲近些,瞬间如饮蜜酿,立马回想起润玉是如何称呼她的。

    “你就叫我…”

    “阿晔!”  “卿晔吧。”

    两人异口同声的频率倒是颇为默契,只是的内容却不尽相同了。

    不咸不淡的三个字入耳,旭凤此刻只觉当头一桶彻骨凉水泼下,心中方才燃起的豆点星火霎那间化为虚无,唯余下烧烫了的银面,阴晴变换。

    旭凤瞬间消沉下去的情绪显而易见,卿晔心中大为不忍,暗想方才言语似大有不妥,低眼思来,迟疑着说道:“其实…若二殿下不弃,待咱们再好生认识认识,熟络之后再叫得亲近也无妨。不过前几次都未能和火神正式结交,是小仙的不对,我给你道歉。”

    说到这里,她故作姿态地清清嗓子,整整衣裳,又理了理鬓边碎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平礼,口称:“在下上清天玄灵斗姆元尊座下,蒙师尊赐名,卿晔二字,今日告于火神知。”

    “小神天界旭凤,司焰掌兵,这厢见过卿晔仙子。”

    旭凤见状,只得亦躬身回礼。待抬起头时,却见卿晔笑意盈盈,冲他微不可擦地点点头,妙目含光,眼中似嗔似喜。让他心中刚刚积下坏心情顷刻见化了就做缕缕青烟,随风而散。

    既已消除了误会,三人便即刻次第分席落座。锦觅乖乖地站在旭凤身边,随侍左右。卿晔倒是坐的远些,左边便是燎原君,却可直观候选天兵风貌,确实应了她这趟的目的。

    燎原君对卿晔的大名是早有耳闻,九百年前就曾听过旭凤对这位仙上是赞叹不已。直道这泱泱九重天上,无一人能及得上她惊艳才绝,钟灵隽秀。即便是把那鸟族的翼渺之洲加上,也寻不出越过她的人物来。

    “卿晔仙子?小仙燎原,久闻仙子盛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可观仙上真容,方知传言诚不欺我。”

    卿晔本懒洋洋地撑着头,目光在那群候选天兵中巡梭,无意搭理平白凑上来说话的。却陡然间听到那人自称“燎原”,挑了挑眉,捻起青瓷靛蓝薄胎的茶杯在手中把玩,拖长了语气,慢慢悠悠地问道:“这天界,可是有两个燎原君?”

    燎原君一愣,虽未明白其意,仍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并无,唯在下一人担这“燎原”之名。”

    卿晔勾起一丝浅笑,广袖一拂,坐直了身子,说道:“哪里的话,卿晔相貌平平,才疏学浅,怎么承得起燎原君夸赞?小仙如今不过是璇玑宫中的一位小小仙侍,仙上之称,还是免了为好。”

    她话中说得讽刺,夹枪带棒地挤兑着燎原君。可怜这燎原君的确是个老实人,不知她这小心眼儿的丫头的气从何处来,想要赔礼道歉找不出由头,想要辩解也不是。只得急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珠子瞪得溜圆。

    卿晔瞧得却是心中窃喜,小样儿,让你那日把阿玉拦在门外。如何?这回可算逮住你了。

    “阿晔,你又在作弄人了。”

    熟悉的嗓音清正平和,分明是责怪之语,却说得温柔又无奈,透露着来人的无尽的包容之情。

    卿晔一听,当即便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初如雪融春归,后似盛夏繁花,灼灼生辉,耀亮了燎原君的眼。

    不过他只见的匆匆一眼,卿晔就已起身向那人奔去,留下个欢欣雀跃的背影,青丝打成的小辫儿随着她的跳动一晃一荡,悠悠摇摇的,在腰际拂来拂去。

    “大殿!”

    公子长身玉立,绰约风姿,浅浅含笑,先冲她颔首示意,这才又侧身说道。

    “燎原君,这小丫头被我惯坏了。素来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好作弄别人,润玉这里,替她向燎原君道个歉。”

    卿晔此刻已跑到了润玉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又惊又喜,“大殿怎么来了?也是来帮着旭凤征兵的吗?”

    润玉被卿晔拽着,摇摇头,笑意更深,说道:“我对兵戈攻伐之事素来不感兴趣。再者说,旭凤战神之名赫赫,哪里有人比他更精通战事?”

    卿晔这下迷糊了,不解问道:“那你来做甚?”

    他看着卿晔清澈透亮的眸子,就像一眼便可见底的泉水,曲起食指挂了挂她的挺翘的鼻子。

    “傻丫头,我来接你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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