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
大概是没想到商陆扑街得这么轻易,百里霜一时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招来旁边的大夫。
原本只能端着水盆充当壁花的大夫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连忙叫人将商陆搬到床上,然后在百里霜紧张的注视和催促之下,哆嗦着手搭上了商陆的脉。
大夫拧眉半晌,百里霜便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倒不是百里霜对商陆有多上心,但那可是他阿姐和女皇陛下亲口说要带回去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百里小将军的视线太过紧迫,大夫故作着面上的镇定,但移开手的时候还有几分颤抖。
摇头晃脑的撸了撸胡须,大夫斟酌半晌才缓缓开了口。
“看这位姑娘的症状,似乎有……”
眼看大夫死有长篇大论的趋势,百里霜连忙打断了他:“说人话!”
百里家武将最多,传世数百年也只出了京墨这一个异数,武将也需专精,平素向来是最不耐烦文人的那些繁文缛节,也包括毫无重点的长篇大论。
大夫一哆嗦,心思一转也明白过来,连忙道:“这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疲劳过度有些力竭,再加上惊吓过度……”
“需要开些什么方子吗?”
“不用,是药三分毒,这姑娘底子不错,只要安心修养两日便无碍了。”
商陆这边确认了没什么事,白英和京墨那边也都处理好了伤口。
白英并非莽夫,先前为商陆挡箭是情急之下无可奈何,却也没有莽撞到正面去挡。
所以白英身上的伤出了胳膊上被刀剑划出的一道口子外,只有手掌到指跟的位置伤口稍深,血流了不少,却不影响行动。
京墨更是从来不直接动手,唯一的伤口只有先前被商陆推倒在地时的擦伤,洗净之后便已无碍。
相较之下,反倒着这一晚过度的运动量让她稍微有些吃不消,处理完伤口便松懈下来,昏昏欲睡。
百里霜见状,轻咳一声,道:“属下已经将旁边的客栈盘下,陛下和阿姐直接过去休息便好。”
白英点了点头,低头盯着半阖着眼的京墨看了一会儿,随后一手拍了拍她的背,一手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百里霜一愣,随即想到白英手上的伤,连忙提议道,“还是我来吧——”
“不用。”白英摇了摇头。
“那……好。”百里霜点了点头,不再强求。
只是待白英即将出门的时候,百里霜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了一张信纸,再抬头看向白英,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五公主昨日传来命令,让属下务必护送陛下回宫。”
百里霜微微垂首,才能勉强遮住抽搐的嘴角。
“五公主还说,宫中另有要事需陛下处理,否则对……呃,对阿姐也不好交代。”
刚跑路成功没几日的女皇陛下顿时一僵,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
好在她惦挂着怀中熟睡的人,颇有几分仓惶地点了点头,又故作镇定地离去。
“我知道了。”
趴在白英怀里的京墨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往前摸索一阵,最终碰到垂落的发丝,便自发的用指尖缠绕上去。
事后她像是终于安心了,不再动弹,只是微微扬起了嘴角。
……
商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处的地方换了一个。
正当商陆茫然地盯着房梁,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突然有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掐着她的脖子使劲摇晃,仿佛跟商陆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险些被晃吐的商陆被强烈的求生欲拉回了思绪,她费力地按住面前的人,免得自己被甩飞出去。
虽说这人动作神态都十分凶狠,但力气却没有多大,手上也没有任何利器,就只是单纯的泄愤而已。
所以商陆除了一开始猝不及防的意外之外,也没有太过紧张担忧,而是试图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壮士饶命——别、别晃了,再晃我要吐了。”商陆艰难地吐出了这句提醒。
也不知道是商陆的这句预警起了作用,还是对方晃累了,总算停下了手,便被商陆一把抓住。
还没等商陆平复一下翻涌的心绪,调整一下晕眩的视野,就先听对面一句中气十足的怒吼。
“混蛋王八蛋!”
“……”商陆在混乱的大脑里思索片刻,也没能将这句骂声与记忆中的任何人对上号,于是她张口就问,“请问你是哪位?”
“你!”松音气结,但翻来覆去会骂的也就那几个贫乏的词汇,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职责,“没良心的王八蛋!你害死我了知不知道!”
原地跳脚一阵,松音干脆直接爬上了床,揪着商陆的衣领,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又用力地按住商陆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商陆艰难地眨了几下眼,视野缓慢地恢复清明。
维持着这个姿势半晌之后,商陆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
但最先入目的还是那一双分外明显的黑眼圈。
这超越时代潮流的烟熏妆让商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就问:“不好意思,你哪位?我们认识吗?”
松音差点按着商陆的头直接撞到床柱上去。
“那天还是你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跑路的!你这个没良心的!才几天就把我忘记了!”
松音愤怒不已,一手指着自己的脸,满脸的怨念职责。
“最重要的是!说好三个人一起走!你们竟然丢下了我!你骗了我竟然还敢回来!王八蛋!混蛋!”
听松音这么一说,商陆那段被无意丢弃的记忆总算回笼,她顿时恍然——
难怪离开皇宫之后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原来是把这位小公主给丢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商陆茅塞顿开之余,心虚自然也就随之浮上心头,她干笑两声,试着往后缩了缩,试图避开松音那张越靠越近的愤怒失望的脸。
“原来是你啊……”
商陆眼神控制不住地乱飘了一阵,这逼问负心汉一般的场景又给她多加了几分压力。
“几日不见,你竟然换了妆容,实在是很……呃,很新奇啊……”
一听商陆的辩解,松音更加愤怒了,揪着商陆衣领的手都用力了几分,并再次往前凑近几分,将自己那浓重的黑眼圈指给商陆看。
“你还有脸说——就因为你把我一个人丢下,害得我一直被审问到现在,一天好觉都没睡过,整天提心吊胆地就怕那谁又想出什么新招来整我,我不就想出个走吗,至于这么欺负我吗,就算直接定罪我也认了,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松音说起这几日的委屈苦闷,便仿佛道不尽的苦水开了闸,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
小公主回忆了一下这几日来被五公主“审讯”的经历,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眼中甚至还蓄起了水汽,看起来分外可怜。
但商陆一向粗枝大叶,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只是由松音的话联想到了自己情况,心头便不由打起了鼓。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位小公主应该还在皇宫里,再加上她因为惊吓力竭昏过去之前听到的爆炸性消息……
虽然商陆并不想记住那些让她三观碎裂的“真相”,但她不得不悲伤地承认,那几个人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所以,此时此刻,刚逃出皇宫不久的她兜兜转转,八成再次回到皇宫里来了。
商陆这么想着,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看陈设确实富丽堂皇,光一间偏殿就比她见过的任何宅院都要大气。
——但愿她们能看在过去几日的情分上给自己留条全尸。
惊吓过头已经麻木了的商陆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倒是眼前这位小公主,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几日五公主是如何“虐待”她,让她食不安寝,夜不能寐。
说到动情处,小公主还空出了一只手,委屈巴巴地抹了抹眼泪。
对此,商陆只能僵着一张笑脸默默受着,毕竟当时把小公主忘在树上确实是她的锅。
虽说当时情况紧急,咳,但到底也是因此让小公主受了委屈。
这时候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再看小公主除了眼圈有点黑以外,其他倒没什么受到虐待的迹象,甚至都没有被限制人生自由,商陆倒是对她受到五公主“虐待”这一事实产生了几分怀疑——
别的不说,五公主好歹是代理过国政的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但看小公主那一脸怨气,商陆倒是识趣地闭上了嘴,避免再刺激到她。
随后商陆便逃避似的移开视线,只能靠着余光探索周围的新环境。
当目光无意扫过门口的时候,商陆突然愣住。
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衣着华贵气质非凡,身后静立着两名宫女,皆是低眉垂首,训练有素恭敬有加。
女子两手拢在袖中,眉角轻佻,兴致盎然,只是盯着两人的表情有那么几分暗黑的杀气。
商陆一愣一惊,再听着松音连绵不绝的抱怨声,心头顿时回转过来——
这位八成就是传闻中的五公主了。
也不知道五公主在门口站了多久,别说一心沉浸在悲痛中的松音小公主,就连商陆也没有察觉到她何时到来。
商陆不由有些心惊,但眼看松音边哭边抱怨五公主的欺负,顿时又是尴尬又是担忧。
商陆有心提醒松音,却先与五公主对上了视线,后者眉头挑得更高,朝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于是商陆闭上了嘴,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松音小公主收敛一点。
然而松音与商陆默契不足,还反问她是不是眼睛抽筋了。
商陆:……罢了,听天由命吧。
就在松音说到诅咒五公主买包子没有馅的时候,五公主似乎也终于听不下去了,主动出声轻咳了一声。
“看来小公主对我近日的交流体会十分深刻啊,让本宫甚为欣慰。”五公主一脸的深明大义,“既然如此,我也就却之不恭,日后必会多多关照小公主的,免得太过寂寞惊扰了其他客人。”
五公主一开口,商陆就见证了松音小公主从闭嘴到硬生生憋回眼泪的全过程,仿佛什么条件反射一般。
显然,五公主有没有“虐待”松音小公主暂且不清楚,但给小公主带来的阴影必然十分深刻。
不过紧跟着,在小公主规规矩矩同手同脚地松开手,从床上退下来的时候,商陆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有那么几分凉飕飕的,一阵凉意只往后背窜。
好在五公主并没有为难商陆的意思,拎走蔫成一团的小公主,转头便叫人给商陆说明了一下情况。
“皇姐此刻还有要事处理,你先安心在这里休养,有什么需要便跟宫女说。”
五公主简单交代了一下前情,点了一位守在门口的宫女进来,嘱咐几句便转身离开。
待五公主离去,商陆才擦了擦一头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一头栽回床铺,直接将被子举过头顶,将整个人都盖了起来。
“商姑娘可有什么需要?”留下的宫女轻声询问道。
“没有。”商陆的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有些闷闷的,“让我再睡一觉冷静一下,谢谢。”
“那商姑娘好生歇息,若有需要尽管叫人。”
宫女无声退去。
商陆一把掀开被子,看着仿佛突然镀了层金光的房梁,觉得有几分心累。
也不知道白英……啊不,那两位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既然回了皇宫,那么伤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那苏叶呢?她也被抓回来了吗,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
就在商陆满腹忧虑疑问的时候,据称“有要是在身”的女皇大人正一脚踏入京墨的府邸。
这处府邸还是京墨两三年前回来那次置办的,直到如今再回来才有空闲打理。
府上作为京墨私人的住宅,说是小院才更加贴切一些,并不算大,却足显风雅,况且位置与皇宫相邻,来往也十分方便。
虽说百里家距离皇宫也不算太远,但毕竟是武将世家,许多方面不够细致,照顾不到京墨这个体质虚弱的人。
况且族中多军中男子出没,京墨久未出嫁,又不似寻常女子总爱窝在闺阁,行动多少有些不方便。
所以早在几年前,京墨便另寻了一处,当做往后回京时的住宅,无论进宫还是回家都颇为便捷。
小院的后院最为别致,也不知道是前人遗物,还是京墨早有打算,小桥流水、小片竹林听风阁,一应俱全。
白英进了门,便熟门熟路地去了后院。
小桥尽头有一间凉亭,旁边便隔着一小片竹林,一小阵风过便沙沙作响,却反衬的这一方小天地格外的寂静。
京墨正坐在凉亭之中,双目无神,盯着小河面发呆,手中还端着一杯早已冷透的凉茶,愣着愣着便下意识要往唇边递。
只是茶喝到口,唇上倒是先触上了温热的一物,京墨眸中逐渐凝聚光彩,意识慢慢回笼。
“你来啦。”
“嗯。”
白英挡住京墨那一杯茶入口,一触即分,夺过她手中的冷茶,放回到桌上。
京墨也未在意,笑了一下,连头也没回,便直接往后倒去。
白英当然接住了她。
“想什么?”白英问。
京墨靠在白英怀里,仰头盯着凉亭的顶,眼神恍如隔世,回答也似在喃喃自语:“在想怎么救你。”
“有人要杀我?”白英反问道。
“这天下,凡是妄图为主的,谁不想杀你?”京墨笑了一下,却已回神,“带回来的那群人审完了?”
“嗯。没什么特别。”白英顿了顿,又问道,“你看的那人——”
“那个脸上有胎记的是吗?”京墨点了点自己脸颊的某处。
白英点了点头。
“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故事吗?”京墨放缓了语速,“他就是害死你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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