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周氏姐妹打探消息似乎有进展,两人时常凑一起说悄悄话,还瞒着聂宇众人偷偷出去过,她们想做什么,顾平林大致也能猜到。另外就是蓝非雨那边,他与那张生意气相投,同进同出,感情甚好。
入夜,周氏姐妹的房门轻轻打开,两条人影先后闪出来。
“姐,真要去啊?”周采芹低声,有点紧张,“要是遇上‘他’怎么办?”
周采葛道:“我们就探探消息,又不与他打,何况附近有飞剑宫的弟子镇守,不怕的。”
听她这么说,周采芹胆子也大了,兴奋地道:“那走吧。”
二女正要施展遁术,不料对面一扇窗户忽然打开,动静不小,二女本就心虚,登时都吓了一跳。
“咦,这不是周姑娘吗?”段轻名站在窗内,惊讶地问,“这么晚了,两位姑娘要去哪里?”
他声音本不大,但此时院中太安静,就显得格外清晰了。姐妹两个尚未答言,旁边的门就打开,聂宇走出来:“怎么,你们要出去?”
姐妹俩最怕这个师兄,哪敢说实话,周采芹忙支吾道:“我们想去前面要点热水……”
“时候不早,我去叫,你们等着,”聂宇说完,又转向段轻名,“阁下是……”
段轻名含笑拱手:“灵心派段轻名,久仰聂大修之名,幸会。”
聂宇也没多说什么,朝他拱拱手,以示感激,然后就往前面去叫水,段轻名也闭窗歇息了。
经过这番折腾,周氏姐妹俩的算盘落空,两人只得偃旗息鼓,乖乖地回房。接下来两日,每当她们想要溜出门时,总会有各种意外发生,恰好将她们绊住,偏偏人就这样,越是做不到的事,反而越想去做,姐妹两个都心焦不已。
这段时间里,客院内又多了不少新面孔,大凡出门在外,考虑到安全,有点钱的修者都会选择大派驿观,顾平林暗中观察,这些新客人多数都是散修,还有几名二流世家弟子,其中一名女子引起了顾平林的注意。
此事也是出于偶然,顾平林在院门口遇到她时,她恰好被两名散修纠缠。
“姑娘独自一人,可需要我二人帮忙?”
“不……不用啦,谢谢。”那女子很是胆怯,面对两位主动搭讪的散修,她慌忙红着脸后退,低头让路,声音比蚊子还低。
殊不知她这模样看在登徒子眼里,那是更添诱惑,两名散修表情越发不堪,其中一名凑近前:“出门在外,相遇极是有缘,姑娘如何称呼?拜在哪座仙山?”这话半含试探,若她是大派弟子或世家女,那是万万招惹不起的。
“姓……姓段,”那女子头也抬不起来,低声道,“我还有事,两位请便。”说完就快步走了。
目送窈窕身影离开,两名散修相视而笑,颇有些不怀好意。
顾平林目睹这场调戏,微微弯了下唇。
有意思。
姓段自然是假话,此女胆小怕事是真,但她也很聪明。这两个散修色迷心窍,只顾贪图她的美貌,若他们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发现此女衣着看似普通,质地却是常见的浣海纱,入水不沉,小世家女与大世家丫鬟才穿得起,若两人见识广一点,就会发现她头上那枚不起眼的乌木簪更了不得,那是稀有剑木,应该出自神工谷铸师之手,被做成了防身法宝,是以常人不识。
这就更有意思了。
剑木簪何等珍贵?连一等世家女也未必有,此女戴着珍贵的剑木簪,却穿着不匹配的丫鬟衣裳,可见是想隐瞒身份,大概这身衣裳在她看来已是“朴素至极”。
此女身份非凡。
顾平林没看清她的容貌,也没妄自猜测其身份,回头见两名散修还在鬼鬼祟祟地商量,不由微嗤。
不知死活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顾平林就在院内石凳上坐下,静坐等待。
没多时,辛忌果然领着一个人走进来,他看见顾平林便笑道:“顾公子,程小友到了。”
“段轻名呢?”程意满身风尘,模样既狼狈又疲倦,他急切地朝四周望,“那个老头追来啦,就在后面,他要杀我们!”
顾平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曾在海骨坑共患难,自己也曾对他多有照顾,此时他却一心只惦记着利用他的段轻名,单纯至此,也是个奇才,真不知段轻名哪来的魔力,专能吸引这些怪胎。
“你怎么就这么跑来了!”辛忌唉声叹气,他毕竟老辣,已想通其中关节,阎森分明是故意对程意留手,为的就是跟着找到这里。
程意懵懂:“是段轻名叫我来的呀。”
“那也要先甩掉……”辛忌大概也觉得跟他讲道理的行为太蠢,打住,“阎森老魔恐怕就要到了,还是尽快告知段公子,避一避吧。”
“他已经到了。”段轻名从阶上走下来。
“啊,他来了呀!”程意慌忙回头,四下乱瞧,一副随时会逃的模样,“在哪里?”
“放心,”段轻名安慰他,“他现在不会杀我们。”
“是吗?”程意立刻信了他的话,松了口气,“太好啦!”
见辛忌着急,顾平林摆手制止他:“阎森曾经杀了飞剑宫十几个弟子祭魂剑,有这段大仇,他绝不会公然在飞剑宫的地盘上现身。”
辛忌想得更远:“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吧?”
顾平林没接这个话题,看向段轻名:“现已万事俱备。”
段轻名“嗯”了声:“可以开始了。”
“今夜?”
“今夜。”
顾平林看得清楚,之前他故意阻止周氏姐妹,当然不是出自好心,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今日,还白白地赚了聂宇一番感激:“你如何安排?”
段轻名朝辛忌与程意作礼:“这个计策,还需请两位相助。”
程意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呀。”
辛忌笑得有点勉强:“段公子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段轻名示意两人凑近些,低声吩咐一番,末了问:“可记牢了?”
“这个容易,我记住了。”程意先答。
辛忌转转眼珠,道:“段公子放心,我二人定不辱命,程小友也累了,我先带他进去歇息吧。”
被阎森追赶一路,程意的确吃了不少苦头,见段轻名点头,他便跟着辛忌进房间去休息。
顾平林仍坐在石凳上:“你又坑人。”
“我一向诚心实意,别人不老实,如何怪我。”
“说吧,想做什么。”
“师弟真是聪明过人,”段轻名俯身,附到他耳边,“这次确实要请你帮一点小忙。”
耳畔有些湿热,顾平林微微偏了脸:“你也会需要我帮忙?”
“当然,”段轻名叹了口气,“阎森是丹意境大修,轻轻一剑就能要了我的小命,我实在是恐慌不已。”
示弱倒很熟练,事实是,阎森那么多剑也没能要他的小命。顾平林低哼:“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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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天气尚好,至傍晚,天上已是乌云密布,入夜更不见月,当然这对修者来说不算什么,开了夜视之力,便可来去自如。
夜深人静时,一抹黑影自段轻名的房间掠出来,悄无声息地越墙而走。
紧接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分别自段轻名和顾平林的房间内闪出,遁走。
再往后,竟然又有一道白影从段轻名的房间出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顾平林站在树荫下,远远地看着周氏姐妹两个。
无人刻意阻挠,两姐妹终于找到机会溜出来,她们天资尚可,已是外丹修士,在门中又因为身份的缘故一向被宠着,未免自以为是,行事不计后果,只看前世她们能为段轻名与师门父母反目,便可知两人能任性到何种地步。正如段轻名所料,她们已打探到确切消息,跟着她们就能找到目标。
一盏茶工夫过去,顾平林开口道:“可惜,十五竟无月。”
“无妨,”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今夜的事,一定比月色更精彩。”
顾平林转身。
段轻名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树荫下,他难得穿了套略紧身的、利落的黑衣黑裤,黑发带束发,腰系黑缎带,将原本的高大身材更衬得英气,却又比别的夜行者多了几分风雅。
乍看到这样的他,顾平林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段轻名上前两步,站到他面前:“师弟风采,不输修界第一纨绔。”
褪去素日庄重的深色衣衫,顾平林穿了身宽大的白袍,头顶金冠,配上俊秀的长相,平白多出一段风流,还真有几分世家纨绔的味道。
被调侃,顾平林不客气地回敬:“哪里,不及你堂堂段六,也屈尊扮梁上君子。”
“顾小九,在我面前偶尔低一下头也没什么。”
“我为何要低头?”
“是,师弟风采出众,我甘愿低头认输,”段轻名笑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燕来村内都是石板路,石板缝里生出青草,周氏姐妹沿路前行,最终潜入了一个小院,周围低矮的土围墙早已残破得不成样子,透过缺口便能看到里面的情况,顾平林两人刚靠近院子,就隐隐闻到一股药味,这家果然有人在生病。
周采芹也捏着鼻子道:“真的生病了。”
“这张翠云已经病了两个多月,听大夫说其症状,确实很像邪气入体,阳气受损,可惜我们修为不足,不然早就探出来了。”凡人的房间不难进,周采葛抬指,里面门栓落地,她推开门走进去。
明珠浮上半空,映亮了房间。
周采芹看看床上骨瘦如柴的女人,从收纳袋内取出一粒丹药,笑道:“这还是我找九师兄要的呢,倘若真是煞气,吃上两日病情必有好转。”
姐妹两个商量着,隔壁房间的男人毫无动静,周采芹将丹药喂入女人口里,使她咽下,然后姐妹俩相视一笑,周采葛收了明珠:“时候不早,咱们快回去吧,别叫五师兄发现。”
两人出门,刚走出小院,寂静的村子里突然响起一片犬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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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此起彼伏,很是热闹,仿佛全村的狗都被什么惊动了,狂吠起来。
两姐妹吃惊不已,同时止步,环顾四周。周采葛忍不住蹙眉:“怎会这样?莫不是村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骤然,犬吠声止。
四下静得出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方才那么大的阵仗,村内竟无一人开门出来查看,整座村子陷入死寂,连草虫声也听不到。
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两姐妹并不慌张,她们都结了外丹,也曾跟着外出历练过,当即召出随身灵剑,暗暗提防。
须臾,“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都有,越来越近,终于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这……什么东西!”周采芹惊叫。
她倒不是害怕,更多是恶心。那些东西看似在走,其实根本不是活物,分明就是一具具完整的死人骸骨,村内小路上、巷子里全站满了,不知有几百上千具,有的还呈半腐烂状态,腐肉挂在骨架上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它们纷纷迈动腿骨,朝姐妹俩逼近,每个骷髅头都大张着嘴,好似要诉说什么。
“魔修的小把戏而已,”周采葛镇定地道,“放心,这点东西困不住我们。”
周采芹回过神,大眼睛一瞪:“果然是魔修,惹到我们广陵派头上,哼!”
背上琴匣弹开,一台碧色古琴飞出来,周采芹抬手将其接住,然后就地盘膝坐下,横琴于膝头,纤纤玉手在琴上凌空一拂,金石之声随之荡开,浮在半空的灵剑迸发剑意,琴声催剑气,有如秋风扫落叶,几排骷髅应声而倒。
周采芹继续拨动琴弦,浩然之音响彻整座村子,剑气绵密如水,朝四面八方荡开,那些骷髅被剑气扫中,好似失去了支撑,纷纷倒地。
周采葛见状大喜,拍手赞道:“你这段‘广陵返魂’越发精妙了。”
周采芹抱着琴站起来,撇嘴嗤道:“这种花招也敢出来卖弄,今日栽在我手里。”
周采葛道:“教他知道广陵派的厉害,回去看五师兄还说不说我们!”
两姐妹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不料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地上那些骷髅头竟然脱离身体飞了起来,密密麻麻,都大张着嘴。
骷髅嘴里哪有舌头?
它们本是发不出声音的,然而在周氏姐妹耳朵里,却好似有无数人同时在说话,或夸赞,或谩骂,或斥责,并且这些声音还都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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