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扶着罗姨娘刚走到门口,就见贺玳走了过来,贺玳对罗姨娘喊了一声:“娘……”
罗姨娘应了一声,匆忙吩咐道:“该去学堂了,不要在家里闲晃。”
贺玳缩着脖子站在门边,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葛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不像大哥有才学会做文章。像我这样的人,去学什么啊……”
罗姨娘心中装着事,也没有心思管教贺玳,瞥了他一样,就匆忙向前走去。
贺玳的眼睛在罗姨娘身边的丫头身上转了一圈儿,最后就黏在了珍珠身上。
若说长得好,珍珠当真是贺府里长得最好的丫头。但珍珠是贺珣身边的人,贺玳也只能多看几眼,不敢起旁的心思。
如果是之前,珍珠是连看都不会看贺玳一眼。贺玳虽长得清秀,可比起贺珣就差远了。只是这会儿贺珣重伤,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若是贺珣当真不好了,贺玳倒也是个不错的依靠。珍珠想到这里,就对贺玳羞涩一笑,勾了他一眼,然后才随着罗姨娘走过去了。
贺玳被珍珠这一眼勾得呆在原地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往常对他不理不睬的珍珠竟然对他笑了!贺玳立即咧嘴大笑起来,他此刻才算明白过来了,为什么罗姨娘总是对他说,“若是你想过得好,就要盼着贺珣死!”
如今贺珣还没有死呢,珍珠就给了他好脸色。如果贺珣死了……
贺玳想到这里,就吓得打了个哆嗦,心惊胆战的仰头看了眼天。虽瞧见没有雷劈下来,却也不敢再多想下去了,连好模样的珍珠也不敢去多想。
“算了吧,大哥若是不再了,爹娘不定要怎么逼着我读书上进呢。还是大哥好好的,由着他一个人支撑家里,最好了!”
贺玳低声念着,眼睛一转:此刻父亲养病,哥哥养伤,娘亲忙碌,无人约束,不正是玩耍的好时候么?
贺玳想到这里,就笑嘻嘻的转身,撇了一大院子的纷纷扰扰,从贺府墙角的狗洞钻出去了。
贺府的院子小,罗姨娘心中急切,快走个几十步,就到了贺珣房前。此时房门紧闭,罗姨娘立即伸手去推,本以为此刻葛云惠必然将房门栓紧,防着她进去探病,罗姨娘就使了大力气去推。哪料房门并没有栓上,罗姨娘这样用力去推,直接扑了个空。若不是珍珠在一旁扶住了她,罗姨娘差点扑倒。
罗姨娘又急又气,站稳后就看到葛云惠正坐在桌边,慢慢吃着饭菜。
葛云惠仿佛才听到罗姨娘进来的声音,她慢慢放下碗筷,转头对罗姨娘笑道:“姨娘怎么这会儿来了?吃过饭了么?是想要和我一块儿吃么?”
姨娘?
罗姨娘气得脸上涨红,如今这个贺府,除了贺珣唤她姨娘,哪个不都叫她“夫人”呢?这个葛云惠之前也还叫着她“夫人”,怎么如今才攀上贺珣,就改口了?
罗姨娘忍不住在心里的暗骂:这个葛云惠当真是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嚣张狂妄的小人!
可骂过之后,罗姨娘忍不住多思量一番,像葛云惠这样平时胆小老实,躲在小屋子里忍着苦寒,连个炭渣子都不敢多要的人。若不是贺珣真的能好,她以为能自此得势,怎么敢这么张狂呢?
难不成是想错了?贺珣当真没事?
之前罗姨娘已经被贺庆元训斥了一回,若是当真估量错了,再惹了贺庆元不快,罗姨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这些年来,罗姨娘习惯了看贺庆元脸色行事,根本不敢去想贺庆元若是当真对她恼怒了,她该如何面对。
可如果是葛云惠虚张声势呢?
罗姨娘精心保养的面皮儿抽动了一下,觉得还是尽快再去看看贺珣的状况要紧,她只得强摁下怒气,对葛云惠温和笑道:“我是看这边只有你一个人,怕你身边没有人差遣,就将珍珠给你送回来了。珍珠这个丫头素来是个老实的,珣儿身边一时都不能少了她,她留在珣儿身边,珣儿也能好的快些。”
珍珠随即垂泪道:“大奶奶,你就容我留下吧,不要赶我走。我会听大奶奶的话,不敢违背大奶奶,只求留在大少爷身边。还望大奶奶宽容大度……”
珍珠说着,一双含泪美目瞟了葛云惠一眼。若是葛云惠还要赶她走,那就是不宽容大度,是一个妒妇母老虎了。
葛云惠慢慢沉下脸,冷笑道:“谁和你啊我啊的,你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和我这样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来‘求’?你只是个丫头,往后大爷收了你,你不过是个通房。再抬举你一些,顶多是个姨娘。姨娘算什么?不过是个妾。主子不高兴就能卖了的妾,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番话?”
葛云惠的一段话,刺痛了两个人,一个是珍珠,另一个就是罗姨娘。珍珠从没有人这样踩她脸面,更何况被人尊为“夫人”多年的罗姨娘。
两人的面色均是气得青白,转而又恼怒的满脸燥红。
罗姨娘忍不住怒道:“葛氏,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可知错?”
葛云惠挑眉回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我是贺珣的正妻,母亲虽不在了,但是京城的祖母还在,婶婶还在。若是我说错了话,那我可要去信问问祖母问问婶婶,我错在哪里了?还是定国侯府有旁的规矩。难道,定国侯里的姨娘不是妾?妾不是个物件儿?”
罗姨娘听得这话,脸上显出惊惧,她盯着葛云惠,眼中慢慢聚起了透骨的恨意。她是想要贺珣死,但那只是因为贺珣挡了她的路,若果贺珣与她没有利害关系,她也会觉得贺珣是难得的好孩子。
可是对于葛云惠,罗姨娘此刻是当真恨透了,葛云惠她怎么能,她怎么敢提起定国侯府?
罗姨娘只要想到在定国侯府胆小甚微过活的日子,她的胸口就仿佛要炸裂了。那时她确实不算人啊,虽然无人直接说的明白,可是他们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就是明明白白的没有拿她当做个人,他们想得就正是葛云惠说的那些话!拿她当做一个物件儿!连她生的儿子,因沾了她的血脉,就也不跟着不受重视。
罗姨娘盯着葛云惠,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不管,只想要把葛云惠给撕碎了,踩在脚底下,然后问葛云惠,她们究竟谁是物件!
葛云惠见罗姨娘双眼赤红,知道她果然说中了罗姨娘心底里最恼怒最不甘的事,心中忍不住为罗姨娘一叹。但如今罗姨娘既然又过来了,必然是怀疑起了贺珣的伤势。葛云惠只能尽量把罗姨娘的注意引到自己身上,才能让罗姨娘不去探查贺珣的病症。
贺珣这会儿气若游丝,就算不懂医术,也能看出不好来。
葛云惠面上就继续冷笑道:“看来姨娘在燕州呆得久了,都忘了京城规矩了。大约是真以为一生一世都不能回京了,想守着这个小贺府当一辈子‘夫人’?只是旁的人愿意陪姨娘留在燕州么?你们怎么来的燕州,姨娘应该知晓。那就该知道,父亲终究有重新被启用的一日,一定是要回京城的。京城我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却听过规矩。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也许会纳门户低些的女儿做续弦,却没有把妾室扶正的!哪怕妾室生了再多儿子,也没有用。想来这般做也是有道理的,官太太们彼此之间总是要说话的,那些王公侯爵家出来的女儿,怎能一个丫头出身的妾互称姐妹,平起平坐呢?”
葛云惠说得话,字字诛心,把罗姨娘这些年披着的画皮全部剥落。罗姨娘大睁着眼睛,仿若一个美梦初醒的人,定定的看着葛云惠,最终忍不住嘶声喊道:“你怎么知道能回京城?你凭什么这么说?”
若说贺庆元做梦都想要回到京城,那罗姨娘就恰好相反。她也知道京城繁华,可是那些繁华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在京城就只能守着一个屋子,等着贺庆元来宠她。哪儿燕州,虽然苦寒一些,但是还能让她做做当夫人的梦!
“凭母亲再厉害,也是耗不过儿子的。”葛云惠轻轻笑着,说得意有所指。
罗姨娘一震,定在原地,她认真看向葛云惠。
葛云惠说得倒也没错,当初贺庆元因为受到皇上与太后夺权之争的波及,最后被太后贬到燕州。刚开始的时候,贺庆元也笃定他会回去,有时会忍不住对罗姨娘说,太后已经上了年纪,能再掌控几年权利呢?他们一定会回京城的。
贺庆元是侯府嫡子,自小锦衣玉食受人追捧。凭了一时意气,不听老侯爷劝阻,参与进了朝堂纷争。当时被贬到燕州,他当真觉得家族不会抛弃他,皇上不会舍弃他。可是在燕州不断的等待,燕州的苦寒慢慢消磨掉了贺庆元的笃定,与京城侯府的日渐疏远,也让他失去了所有盼望。到了如今,他是什么都不敢去想了。
这虽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是罗姨娘也是听贺庆元提起,才想明白这些事。
葛云惠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葛云惠不仅仅只是燕州一个寄人篱下长大的孤女么?不只是一个为了争夺婚姻,使尽下作手段,名声败坏的女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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