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繁和陆心衡差不多高。
他现在站在陆心衡的右侧稍稍往后一些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去，不仅能看到陆心衡的右侧脸、右眼上漆黑的睫毛，还能看到随着他说话轻微滑动的喉结——只能看到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就像“犹抱琵琶半遮面”，更能引得人遐思。
陆心衡本来是身体微微前倾在操作光脑的，注意到莫繁的视线后，轻蹙了下眉，说：“有问题？”
“没有。”莫繁快速说道，“不过我刚来，工作上面还不熟练，这段时间就麻烦陆法官忍一忍。”
他是带着笑说的，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显得很真诚。
陆心衡重新把视线放到光脑屏幕上，说：“不懂就问，尤其很多程序性的问题。利欧、小杨、小许，他们人都不错。当然——”
陆心衡顿了顿，转头看他：“——你也可以问我。”
张利欧经过这边，听到这一句后说：“没错，陆可是全能，你什么不懂，问他准没错。”
莫繁回想着法官、法官助理、书记员的不同工作职责，嘴巴一张，问：“书记员的工作也知道吗？”
“他知道。”张利欧说，“陆虽然没当过书记员，但他当法官助理那会儿，把书记员的工作熟悉了个透——一个普通的【注1】新案子，系统上我已经接收了，你看下。”
陆心衡刷新了一下光脑屏幕，扫了一眼，问：“书记员是莫繁？”
莫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在这个新案子后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承办人陆心衡，书记员莫繁，以及两个陪审员的名字。
他还看到了“普通程序”四个字——这是个适用普通程序审理的新案子。
张利欧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闻言说道：“按我们这惯例，新的书记员来的第一周是和老书记员们学习的，第二周开始就自己去开庭了。你这案子差不多二十天后才开庭，没问题。”
是没问题。
陆心衡点了下头，点开这个新案子看了下起诉书，说：“盗窃不认罪……啧。”
最后这一声“啧”吓了莫繁一跳。
他目光流转，眼底隐隐有丝诧异。这种用词……这种语气……会是自己这个看上去清清冷冷的法官发出的？
陆心衡看完了起诉书，淡淡说道：“还是取保【注2】在外的，真是……”
“麻烦。”
莫繁再一次被陆心衡的这声“麻烦”惊到了。他心说：“我不会是出现幻听了吧？”
“小莫。”张利欧喊住了他，告诉他拿到新案子后需要做的一些事，以及注意事项。
听完后，莫繁点了下头，本能地想找纸笔记下来，却发现不仅他自己的办公桌上没有，别人的办公桌上也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上午没领纸笔，阮橙也没提到这些。难道这个时代他们完全不用纸笔了？不对……等等，上午在赵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他似乎看到赵主任桌上有一支笔？
陆心衡看着自己的新书记员快步走回对面，低头翻找了一下，然后一副惊讶又恍然大悟的表情，问：“找什么？”
莫繁抬头看他，想了想，还是问道：“有纸和笔吗？”
陆心衡一瞬间沉默了下来，连办公室里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
莫繁面上微笑，内心开始打鼓——难道这么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许思然叫了起来：“小莫！你竟然用纸笔！利欧，你听到了吗？这年头竟然还有小年轻用纸和笔！”
莫繁：“……”
往好处想，这话听起来这时代还是有纸和笔的，而且还有人用，只不过用的人……
果然，张利欧说：“我们单位里也只有几个年纪大的用纸笔。”
好的，这个世界是只有年纪大的才用纸笔的。
莫繁继续微笑着问道：“纸和笔去哪里领？”
领纸和笔的地方还是在上午领光脑的行装科【注3】，张利欧带他去领了。行装科的同事们听说莫繁的来意后，也纷纷感到不可思议。
有了纸和笔，莫繁就把张利欧刚才说的要点记录了下来。
张利欧揉了揉脸，继续刚才的话头：“对了，只要是普通程序的案子，都得有律师。”
莫繁想了想，问：“那他没有律师呢？”
“给他指派。”张利欧说，“有没有律师，等送了起诉书副本就知道了。”
这话听着挺茫然的，莫繁没接触过这些，不太能懂。但张利欧，或者是办公室里其他人，也没有想详细解释的样子——他们每天接触这些，早就习以为常，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于是他只能虚心请教，不耻下问。
张利欧简单地回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在光脑上操作了一番，说：“小莫和小安看下邮箱，我给你们发了一份通讯录，上面有检察院各个公诉人的联系电话，我们吉光区各个律师事务所律师的联系电话，以及其他可能会用到的号码——如果要指派律师，联系法律援助中心。”
张利欧又说道：“王院案子少，小安闲了就帮帮小许小莫他们，互相帮助。”
安娜点了点头，连声应“是”。
已经快下班了，许思然伸了个懒腰，就开始收拾东西。张利欧在打完新案子的出庭后，就直接关光脑走人了，杨一珂说他每天都要去接儿子放学。
五点半一到，许思然就提着包走了，杨一珂和阮橙则相约着去食堂吃晚饭了，安娜也跟着她们去了，林希还没回来，办公室里就剩陆心衡了。
莫繁心里琢磨着再留一会儿，还是先出去逛逛，就见对面的陆心衡抬头，对他说：“我给你发了几份我上个月写的判决书，你……”
陆心衡言简意赅，稍稍跟莫繁说了下草拟判决书时的一些注意事项，最后说：“写多了就熟练了，慢慢来。”
“行了，下班了，早点回去吧。”
陆心衡催着别人下班，自己却没有任何走的动作。他跟莫繁讲完那些话后，视线又回到了光脑上。
莫繁站了起来，走到陆心衡的办公桌旁，轻轻倚着，低头问：“陆法官，你不回去吗？”
“我加会儿班。”陆心衡淡声说，“直接叫我陆就行。”
-
晚上六点的天还是有些亮的，路两边的路灯还没开，不过各种商铺上的彩灯倒是大多都亮了。
路上行人不少，大多步履匆匆，好似埋头往家里赶，或是去奔赴一场约会。而天空上，立交桥们纵横交错，一辆又一辆的飞车们呼啸而过，留下一抹抹残影，映着车前明晃晃的照明灯，像是光怪陆离的梦境。
莫繁在街上逛了一圈，然后回法院去参加培训了。
晚上培训完后，莫繁乘坐熊猫二号列车回到了家。
和昨晚回来时一样，一进门，机器人就拿了拖鞋放到他眼前。
莫繁一边换拖鞋，一边问机器人会做什么菜。
机器人说：“煎蛋、煎蛋，煎蛋。”
莫繁：“……只会煎蛋吗？”
“对不起主人，我是最基础的管家机器人，我只会煎蛋。”
莫繁：“……那就煎一个蛋吧。”
机器人得了令，动作迅速，来到厨房立即便给莫繁煎了个蛋。
煎蛋看上去颜色不错，冒着热气，但是……闻起来怎么没有什么香味？
莫繁在外吃了两顿极其难吃的饭，对于这个世界的厨艺水平十分不信任，他做了个深呼吸，又做好心理建设，这才尝试性地撕下一小片来吃。
……果然没味道。
不过还好，也就是没味道。
莫繁对他的机器人管家说道：“煎蛋要加盐，加盐，懂吗？”
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说：“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主人，您要少吃盐。”
莫繁：“……”
心累，看来还是得自己做饭。
莫繁常年一个人住，虽说多数时候是点外卖，但基本的做饭技能还是有的，只不过水平实在差强人意。不过他的差强人意，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算是顶好了。
于是，莫繁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第二天，莫繁照例去上班。
如此这般，一周很快过去。
“两个新案子，下周一开庭。”张利欧又带了新案子回来，陆心衡分到了两个。
莫繁在自己的系统上看了看，这两个都是简易合议庭的，一个是诈骗，一个是贩卖毒品。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前，开始了工作。
经过一周的学习，他现在对于书记员的工作已经有了了解，虽说还不十分熟练，但基本的流程、要做的事，他都已经记在了心里。
莫繁对于这份工作没什么特别的热爱，唯一的动力来自于他的法官。
至少不能拖陆的后腿。他这么想着，工作也就越发地上心。
诈骗案的这个被告人是个女的，今年才——莫繁按照这个世界的年份算了算她的年纪，发现这妹子竟然比他还小，才二十岁。
根据起诉书所写，这妹子一共诈骗了三个男人，总共诈骗到了48万星币。
而诈骗的方式——
“傻的吧？”莫繁心说，“这年头还有人信网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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