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繁坐在关平市吉光区人民法院对面的一家早餐店里。
他一手端着一碗豆浆，一手拿着一个馒头，嘴巴僵硬地上下动了几下，如同嚼蜡。
这他妈也太难吃了吧？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馒头还能难吃成这样！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比物来形容这难吃程度，但单从这馒头的柔软度来说……这他妈再硬一点就是石头了吧？！
至于豆浆，还不如喝白开水。至少昨晚上机器人给他端的水喝起来没什么奇怪口感。
现在他十分后悔，早知道早上机器人问他是否需要准备早饭时，他应该同意的啊！他哪来的自信认为外面卖的食物会比机器人做的好吃？
饭钱是点餐后就已经付了的——这世界的付钱方式已经发展到刷脸了，机器人收银员举起手臂，在他脸上那么一刷，钱就从他绑定了光脑的账户里扣出去了。
莫繁放下豆浆，放下馒头，叹了口气。
吃了这顿饭后，他的余额还剩下52星币。
昨天晚上，他让机器人把这个世界及这个同样叫莫繁的人的一些信息告诉了他。
比如这是地球灭亡两百年后，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星球名叫东γ星，是整个星系中适宜人类居住的其中一颗星球，还是个东方面孔占大多数的星球，与首都星菲尼克斯隔了大约八小时的航程。
比如现在这个社会，人们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近两百岁，医疗发达，想死变得不那么容易了，青壮年时期也相应变长了。
比如整个星系使用的是统一的货币，名叫星币，星球上一个普通工作者每个月的工资大约是5000星币左右。
——莫繁一顿早饭花掉了4星币。
比如机器人告诉他，它的主人莫繁今年刚结束学业，无奈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加上实在要没钱了，便一次性投了无数不限专业的岗位。
——关平市吉光区人民法院书记员的工作便是其中之一。
——而且竟然被录取了！
莫繁双手滑入裤兜中，慢吞吞地过了马路——地面的马路上大多都是行人，无论是官方的列车还是私家飞车，都是在空中的立交桥上行驶的，除非到了目的地。就像现在法院门口这样，私家飞车们下了立交桥，一辆一辆有序地开入了法院的大门。
法院大门口伫立着两个电子扫描仪，一个在车辆进出口那边，车辆在门口一停，扫描仪一扫，确定了车主信息后，允许进入的，栏杆才会往两边一滑，消失。而另一个则在只允许单人进入的通道边，旁边还立着一个机器人保安。
莫繁就走到了这个保安面前。
这种一看就是得在法院内部登记了才允许进的，他今天第一天报道，肯定是没登记，扫描也没法扫过的。于是他直接对机器人保安说：“新的书记员，来报道。”
机器人保安伸出右手，右手立即便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扫描仪，对着他的脸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而后机器人四四方方的脸上同样出现了他的脸——
大概是他报名时的照片。
“相似率百分百，扫描通过。”机器人的右手恢复成了手的样子，带着莫繁进入了大门，“莫繁先生，请到606办公室报道。祝您新工作愉快。”
关平市吉光区人民法院的外墙是通体白色的，不过这个白色不是普通的纯白，而像是沉淀了岁月，一种厚重的象牙白。其整体形状是圆形的——这点在莫繁进入法院后立即便意识到了。
圆形的，初来乍到者，很容易迷路。
不过莫繁方向感还算不错，顺利找到了电梯，也在别人的帮助下顺利乘坐电梯到了六楼——法院内部乘坐电梯也需要刷脸。
606办公室里已经有其他新的入职者到了，此刻正坐在沙发上。
“你好，我是孙宸。赵主任刚出去了，你也坐下等一会儿吧。”
沙发有两张，一张上坐着一个男生，一张上坐着两个女生。跟莫繁说话的是那个男生。
莫繁点了下头，说了两个字：“莫繁。”但他没有坐下，而是靠墙站到了一旁。
坐在一起的两个女生像是认识的，彼此小声地说着话。而那叫孙宸的男生见莫繁没有坐下，也没有说什么。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女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再接着，便是孙宸口中的赵主任回来了。
赵主任是个看上去十分干练利落的年轻女子——其实按现在这个世界近两百岁的平均年龄，一个人的青壮年时期极长，光看，莫繁是看不出她具体多少岁的。
“六个都到齐了是吧？”赵主任让他们都坐下，然后一个个点名，“孙宸、莫繁、岑恬恬、安娜、董莉莎、周宜。”
赵主任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戒指，她在这枚戒指上轻轻一触，办公桌上立即便出现了一个透明屏幕。接着，她在屏幕上一点、一划，这个屏幕便瞬间变大，展现在了他们六个面前。
“现在简单跟你们介绍一下我们吉光区法院，详细的培训定在今晚六点，六楼中间最大的会议室……”
赵主任的手指在她自己的光脑屏幕上指指点点，莫繁他们面前的大屏幕上便相继出现了对应的信息。
持续十分钟的简单介绍结束后，赵主任领着他们去往他们各自被分配到的部门。
董莉莎被分配到了民一庭，岑恬恬被分配到了民四庭，孙宸和周宜被分配到了少年庭，而莫繁和安娜，则被分配到了刑庭。【注1】
赵主任把他们交给各庭的庭长后就走了。
刑庭的庭长是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从莫繁地球人的眼光看去，他应该有四五十岁了。
庭长名叫梁保罗，这名字听起来十分地东西方结合。莫繁没忍住，嘴角往上勾起了一个小弧度。
梁庭长慧眼如炬，一眼就注意到了莫繁的小动作，舌头一转，把即将出口的“安”字换成了“莫”：“莫繁就跟着陆法官。安娜呢，跟王院。”
梁庭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办公用的光脑，不仅屏幕是透明的，连键盘也是透明的。旁边还有一台透明的电话——那方方正正的玩意儿应该是电话，只不过它看上去没有听筒。
“拨打陆心衡办公室的电话。”梁庭长在那电话上按了一按，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心衡？
莫繁放在双腿两侧的手指下意识地缩了缩。
电话的数字按键上，依次闪过“8816”这几个数字。很快，电话被接通，一个略显低沉的嗓音从中传出——
“庭长。”
听到这个声音，莫繁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读音相同的名字，甚至声音听起来也这么像……
梁庭长就这么外放着通话，让陆心衡法官过来一趟他的办公室。
没过一会儿，庭长办公室的门就被敲了两下。
“进来。”庭长说。
门被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庭长办公室的窗帘被拉起，柔和的人造阳光从外照射进来，照得室内明晃晃一片。
陆心衡逆着光，轮廓在光下愈发地闪亮，亮得莫繁也愈发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是莫繁的心一下一下地快速跳动了起来。
这熟悉的轮廓，这是——
陆心衡关了门，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阴影处。
他的长相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莫繁跳得老高的心瞬间更是高高跃起，像是要跃出他的心脏——
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这个星球上，这个名叫陆心衡的法官，竟然和他大学时期暗恋的学长长得一模一样！
梁庭长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莫繁不动神色地深吸一口气，而后慢慢平稳着心跳。
“……行了，知道小陆你案子多，事情多，就说到这里。”梁庭长笑眯眯，“你把小莫和小安带去401，给他们安排一个位置。”
401是个大办公室，里面摆了八张办公桌。陆心衡把他们带到办公室后，就让另一个人安排他们。
陆心衡的办公桌同样在这里。
莫繁看到他坐下后，右手手指在面前暗下去的屏幕上一点，上面立刻出现了满页的文字。他不再理会办公室里新来的两名书记员，专心看了起来。
“陆法官在看案卷。”新过来给他们安排位置的是一个妹子，看上去甚至比莫繁还要小一些。
“我叫阮橙，你们叫我小阮就好。”阮橙说，“你们一个跟陆法官，一个跟王院，对吧？”
“对。”安娜说道，“小阮姐，我跟王院，莫繁他跟陆法官。”
“别叫我姐啊。”阮橙开玩笑道，“说不定你们比我大呢。”
401办公室里空着的办公桌就两张，一张在陆心衡的对面，一张是四张合并在一起的办公桌的其中一张。
“既然小莫跟陆法官，那就坐陆法官对面，行吧？”阮橙说，“那小安就坐这儿。”
办公桌确定后，阮橙又带着他们去领取办公用的光脑，在门禁系统上录入他们的相貌、指纹等信息。
等一切都弄好，莫繁才坐下来，开始打量他对面的陆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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