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东方不败一掌拍开紧闭的房门，不顾房间内骤然扬起的灰尘，紧走两步蹲到笔直跪着的连城璧身旁。
“城璧？”东方不败皱眉，脸上带着浅浅的担忧。她知道连城璧对白红莲的感情，白红莲骤然离世，连城璧的心中定然不会好受。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连城璧，在看到他虽稍显狼狈但周身并无其他不妥后，内心很是松了一口气。
“东方，你来了。”连城璧道，声音中还带着久未饮水的嘶哑，整个人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东方不败当然不会怀疑他对白红莲的离世无动于衷。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平静就是他们的保护色，是为了掩饰痛苦的一种手段。连城璧现在面上有多平静，他的内心必然就有多痛苦。
生命所给予我们的，有时候不仅仅只有幸福安乐，更是有让人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而对所有人来说，每一次的蜕变，都必然伴随着极致的疼痛。
如果说之前的连城璧，身上还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和鲜活，那现在的连城璧，这些东西却是全部消失无踪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东方不败怜惜的握住他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眼含愧疚。
如果不是她为了一点点感悟前去闭关，也许连城璧身上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连城璧摇头，眼中泛着泪光，嘴角却带着自嘲的微笑，“东方，你知道吗？从小娘就严格要求我。为了无垢山庄的名声，别的小朋友在玩耍的时候，我在练功。他们在休息的时候，我在研究君子六艺。我不能大笑，不能偏爱，不能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我曾经恨过她，觉得为什么我的人生就要这么辛苦？为什么我就要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我责怪她，怨她，不能理解她，曾经还想过，如果她不在了，我是不是就会轻松点？”
“但她现在真的不在了，我曾经的愿望被实现了，我却一点也不开心。”连城璧的眼泪流了下来，是东方不败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
东方不败伸手想要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却发现她根本抹不干净，无措的紧紧抱住了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脊背，一声声轻道:“没事了，没事了。”
东方不败只恨自己语言的匮乏，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竟连简单的安慰都做不到，只能一遍遍的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凶手的，我不会让伯母不明不白的离开。”
她没有注意到，连城璧听到她的话却是身体微微一僵，眼中划过一抹恐惧。
他不愿让任何人去调查这件事，尤其是东方不败。
“我也……不会放过他。”但他只能这样说，他有什么理由阻止东方不败呢？
东方不败虽然有些奇怪他的语气，但并没有多想。谁会想到，这场烧死白红莲的大火，其实就是连城璧亲手所放的呢？
是的，沈家庄的大火，是连城璧放的。
那一天，沈飞云说要召开武林大会将连泽天当年比武战败向逍遥侯下跪的事公告天下。白红莲从来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连城璧怎么可能放任她去做。
在放下自尊请求沈飞云未果后，当天晚上，连城璧一身夜行衣，潜行进入了沈家庄。
以连城璧如今的功力，沈飞云自然不会是对手。更何况，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用上了迷药。
但他当时也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找到连泽天的遗书。待他找到并确认过上面并没有任何不该有的言论后，已经准备离去。但谁想，他离开的时候竟不小心绊倒了烛台。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沈飞云的多次苦苦相逼，连城璧一时冲动，将本已燃烧的火势加大，然后逃离。
他没有想到，这场火没有烧死身在火场的沈飞云，反而将意外去到沈家庄的白红莲推入了死地。
一心保护的人，却因为他的过错失去生命，连城璧悲痛不能自已。但比这更多的，是他内心对自己的憎恶。
如果，如果他能再强大一点，是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当下，连城璧对着父母的灵位发誓，未来，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壮大无垢山庄。
“连公子！”“连公子！”连城璧甫一出现，刚刚还七嘴八舌的众江湖人士就停了下来，纷纷围绕在了连城璧身边，仿佛之前还在嘲讽连城璧年纪轻不经事的不是他们。
连城璧抱拳致意，没有理会众人面上的着急，“多谢各位不远万里前来祭奠亡母，还请移步偏厅，吊唁会马上开始。”
众人沉默了一瞬，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神色都不禁略有不自然。
但总有一些更过分的人，根本不分时间场合。只听一人嚷嚷道:“连公子，我们今天来可不是为了来参加连夫人的吊唁会的。江湖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沈盟主现在又不知所踪，我们只能找连公子你看看有什么办法了！”说的好似来找连城璧是一件多么委屈的事。
东方不败眉头一皱，当场就要发作，不想连城璧阻止了她。
“那依众位英雄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理？”连城璧反问。
“当然是找到凶手，肃清武林了！”那人一脸不耐烦道，似乎对连城璧竟然这样问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那凶手呢？”连城璧又问。
“废话，除了萧十一郎还有谁？”那人理所当然的就将罪名推到了最近大出风头的萧十一郎身上。
沈璧君不乐意了，她在那天晚上就赶回了沈家庄，只不过回去的时间太晚，沈家庄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她被连城璧带回了无垢山庄。
刚开始以为死的是沈飞云时，沈璧君悲痛欲绝。不想，被烧的面目不清的女人竟然是白红莲。
为了照顾连城璧，她也就留在了无垢山庄。不想，这些武林中人会说出如此没有根据的话！
“你胡说！”沈璧君怒斥，“之前江湖上所传萧十一郎杀人案件本就还没有定论，如今更是空口无凭的将沈家庄的纵火案也推到萧十一郎身上吗？”
“我呸！”那人鄙视的看着沈璧君，“之前的案件都是由割鹿刀所犯，你难道要说萧十一郎的割鹿刀被其他人抢走了？我看，整个江湖也就沈小姐还相信萧十一郎了吧！在这里帮他说话，哼！也不知沈小姐安的是什么居心！”
沈璧君说不过他，被他气的满脸通红。连城璧忽然抬手，将已经有点失控的场面恢复平静，才状似无意道:“璧君你先别着急，虽然之前的确有人在沈家庄看到了萧十一郎，但……”
“哗！”没等连城璧说完，本安静下来的众人被连城璧的话迅速引爆。
“证人都有了！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纵火的就是萧十一郎，连公子，你还不下令抓他？！”底下众人激动的七嘴八舌，纷纷要求连城璧马上有所行动，抓捕萧十一郎。
东方不败皱眉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对故意说出如此令人怀疑的话语的连城璧很是疑惑。
这不该是连城璧会做的事，没有根据的话，他是不会轻易对别人言明的，更别说是如此具有指向性的话了。
难道真的是他一时情急？
众人的相逼下，被包围的连城璧显得如此的迫不得已，即便面对苦苦解释的沈璧君，他也只能道:“璧君，对不起，为今之计，看来只能将萧十一郎找出来亲自解释了。”
沈璧君自然不会怪他。
然后，连城璧顺势接过了代理盟主之位，向全江湖下达了活捉萧十一郎的命令。
曲终人散，所有人都离开了无垢山庄，只剩下连城璧和一直安静站在他身后的东方不败。
“东方，我们回去吧。”连城璧拉住东方不败，就要向着无垢山庄后面走去。
东方不败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但却没有随着他的步伐向前。
连城璧回头疑惑看向她，还没有意识到他今日举动的不正常。
“城璧，有些事情，如果你不想对我说，我不会多问。但是，”东方不败认真的看着他，“一味的沉浸在痛苦中，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不可自拔。”
这是东方不败唯一能想到的连城璧异常的原因了。
说完，东方不败将手从连城璧手中抽出，“你先回去吧，我出去办点事。”
几个起跃，东方不败消失在了连城璧眼前，连城璧想抓都没有抓住，看着空落落的手心，连城璧沉默了。
至于东方不败，她是不喜欢连城璧现在的样子的。于她来说，能让现在不正常的连城璧恢复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纵火案的真凶。
所以，东方不败出门就找到了小公子。
“东方姐姐，你出关了？”小公子冲上来就挽住了东方不败的手臂，亲昵的动作十足的表达了她对东方不败前来找她的兴奋。
但有时候，用力过度反而更加凸显了这个人的心虚。
“你的表现太过了！”东方不败淡淡道，既没有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也没有对她解释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公子却显然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但还是仰着无辜的小脸看着东方不败，“东方姐姐在说什么呀？”
“你不明白？”东方不败转头看她，眼中的情绪深的让小公子汗毛倒竖。
小公子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冷汗从她的脸颊上滑了下来，装作自然的收回双手，脚步缓缓向后退，讪笑道:“我应该明白什么？”
“刷！”的一下，东方不败骤然出现在了小公子身前，一手抓着她的脖颈把她按在墙边，冷声道:“说，沈家庄的案子与你有没有关系？”
沈飞云既然与逍遥侯有恩怨，那很大可能沈家庄的案子就是小公子所为。她不在乎她对沈家庄的人做了什么，但这次的行动，他们显然已经牵连到了连城璧。
“唔！”小公子痛苦的拍打着东方不败的手臂，企图从东方不败手中逃离出来。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承认的，哪怕和沈家庄的案子扯上一点关系，东方不败也不会放过她。更何况，她并不无辜。
“我、不、知道……”小公子断断续续道。
“你是觉得死不承认我就会放过你了？”东方不败轻呵一声，眼中没有任何笑意，依旧放在小公子脖子上的手却缓缓收紧，“既然你不知道，那你也没有价值了。”
小公子瞳孔骤缩，平生第一次，她体会到了死亡的味道。
她是真的会杀了她！
赶在最后一刻，她艰涩道:“我、我说。”
东方不败骤然松手，小公子猛然跌倒在地，大口呼吸起来。
“说，我没有什么耐心！”东方不败皱眉丝毫不怜香惜玉道。
“我，我的确接了师父的任务去抓沈飞云，但放火的人真的不是我！”小公子畏惧的看了一眼东方不败，着急保证道。
“说具体点。”东方不败再度开口，声音已经冷的可以掉冰渣子了。
小公子身体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敢隐瞒，道:“那一天，我带人去沈家庄抓沈飞云，不想，去的时候沈家庄已经烧了起来。”
小公子抿抿唇，继续道:“大火的源头就是沈飞云所在的屋子，师父给的任务，我自然不敢怠慢，当时就从大火中将沈飞云救了出来，不想，不想……”
小公子汗如雨下，不想了半天，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东方不败瞥她一眼，眼神冷冷的。
小公子当即被吓得啜泣出声，哽咽道:“我看见了清净师太和白红莲！”
“她们要阻止我，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得逞，把白红莲打伤后我就走了！”小公子委屈道。
“打伤？”东方不败皱眉，眼睛忽然微微睁大，“你把她打在了火海里？！”
小公子一个颤栗，点头了。
东方不败当即一掌就要拍下去，逍遥侯及时出现阻止了她。
“怎么？你要保她？”东方不败冷冷的看着逍遥侯二人，小公子抓着逍遥侯的衣袖就开始嘤嘤哭泣起来。
逍遥侯皱眉看了一眼小公子，然后转头面向东方不败，“此事小公子的确有错，但最终造成白红莲死亡的却是那场大火，东方长老对放火之人难道不感兴趣？”
东方不败收手了，皱眉看向他，“你知道？”
逍遥侯点头，“东方长老这段时间闭关，想必是不清楚江湖上的消息的。”
东方不败皱眉看他，逍遥侯自是简略将所发生的事说与她听。
东方不败这才知道，连城璧还曾经受过沈飞云那般侮辱，本就冰冷的神色更加冰冷。
逍遥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遂道:“放火之人，正是害怕沈飞云将当年之事公布于众的连城璧。”
“怎么可能！”东方不败惊道。
白红莲是连城璧的母亲，他怎么可能放火烧死自己的亲娘！东方不败不信，但看着逍遥侯笃定的神色，东方不败又反应过来，连城璧是不知道当天白红莲也去了沈家庄的。这么说来，白红莲的死亡，竟然是因为连城璧的误杀？！
东方不败抿嘴沉默了。
逍遥侯看着她，最后道:“你如果不信，也可以自行去查。”说完，携着小公子远去。
而此时的东方不败，却是再顾不得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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