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罗浮生就醒了过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作为洪帮二当家，昼夜颠倒的，他还真是好久没过过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了。
但不得不说，罗浮生一点都不排斥，甚至还很向往。
他甚至希望养伤的日子能长一点。
罗浮生留恋般的蹭蹭枕头，从床上爬起来，走出房门。
“艾妮？”罗浮生一打开房门就看到院中的艾妮，“你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她难道不是应该在前厅等病人上门吗？
“起来了？”艾妮头也没回，很随意的答道，“你不是晚上睡不好吗？我给你做点安神香。”
罗浮生前进的脚步一顿，有些愣神，“不用这么麻烦吧，晚上开着灯就好。”
知道他这个毛病的人不少，但也没人当回事，罗浮生自己也觉得没什么。
“不要小瞧做噩梦，长时间做噩梦是会引起神经衰弱、精神不振、降低身体抵抗力的，你的生活还那么危险，稍微一点状态不好可能都会……”艾妮没有说完后面的话，转而道，“还是重视点好。”
罗浮生当然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从他加入洪帮的第一天起，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所有的受伤、流血对他来说，都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乍然出现这么一个把他睡觉这种小事都放在心上的人，罗浮生很意外。
但意外的同时，不可否认的是，罗浮生的心变得很温暖，像是把它放在了冬日的被窝里，自在、温暖又安心。
“你……”罗浮生想说点什么，但平常能说会道的自己好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逼你说你不想说的事，但作为朋友，我也希望能为你做一点事。”艾妮认真的看向他，继续道，“当然，如果有一天你想找人说说心里话，我想我会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那你呢？艾妮。”罗浮生很感动，同样认真的看向艾妮，道：“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你的心事、糟糕的心情是不是也可以跟我说。”
罗浮生很早就意识到了，和艾妮相处的过程中，大多数时候都是艾妮在照顾他，很轻易的就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但她却把自己藏得太深，即便真心接纳了罗浮生，把他当朋友，但也很少会在他面前表露真正的情绪。
他同样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艾妮愣怔，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向她，有点结巴道：“我……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都……”
罗浮生打断她，“但我想知道。”
他想了解她。
艾妮沉默，没等罗浮生再说什么，她忽然轻轻笑了笑，道：“我们这，算是交换秘密吗？”
罗浮生一愣，装作沉思了一会儿，也笑开了，“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艾妮低头，浅浅的笑了笑，道：“那就从我开始吧，你想知道什么？”
“玩具，”罗浮生很迅速，道：“那些玩具是什么？”
他在意很久了。
艾妮叹气，迟疑着道：“那就是……一点念想。”
“你听说过我的身世，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亲身父母并没有死。”艾妮道。
“那你怎么会……”罗浮生住嘴了，亲人尚在却被养父收养，事实恐怕会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你没有猜错，他们把我卖了。”艾妮对这些事情并不避讳，“我出生在一个叫南常村的地方，那里很贫穷。”
“六岁那年，村里因为一场战争粮食颗粒无收，很多家庭都活不下去了。”
“他们或许以为我还小，不懂事，在我面前从来不会有遮掩。”
“所以我知道，他们要把我卖了。”
罗浮生双手骤然一紧。
艾妮安抚般拍拍他，“其实我没有怪他们，当时那种情况，更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更何况，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能遇到养父啊。”艾妮忽然笑了出来，似乎想到那个人，记忆里就只有满满的开心与快乐。
“刚被养父收养的时候，我很不懂事，仗着养父是好人，整天哭闹。”
“养父被吵得没办法，知道我的情况后还带我回了一趟南常村，想把我还给他们。”
“只是……”艾妮沉默了一瞬，“回去后，就发现，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孩子，是个男孩，笑的很开心。”
他们根本就没有认出跟着这个医生的，是他们曾经卖掉的女儿……
“养父把我又带回了东江。”
“那些小玩具，就是养父为了哄当时的我亲手做出来的。”
那个男人的手不算巧，经常为了做一个小玩意弄得双手满是伤痕。
这些即便现在想来，艾妮还是会感到幸福。
“养父给了我一个家。”这里是她此生最眷恋的地方。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八年后，养父去世，她也被迫漂泊在外，直到十年后的现在，从艾二手中将这儿夺回来。
她以为她回到了家，但是实际上，没有养父存在的这里对她来说反而空荡的可怕。
“那些玩具就是我照着记忆中养父做过的样子做出来的。”
她希望一切都保持着养父在的时候的样子，她想留住那份温暖……
但是一切只是徒劳。
“我……”艾妮声音有点哽咽，眼睛也微微发红。
罗浮生一把抱住她，安慰的拍着她的后背，“别说了，不用说了……”
二人安静的抱了一会儿，待艾妮整理好心情，才推推罗浮生的肩膀，道：“我没事了。”
罗浮生依言放开她，逗她，“我猜，你的名字一定是你养父取得。”
艾妮点头，“义父把他的姓给了我。”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给你取个更好听的名字吗？”罗浮生神神秘秘的凑上前，道。
艾妮疑惑，怎么又聊到她的名字上去了，但还是顺从的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
“艾妮艾妮，就是爱你啊！”罗浮生夸张的砸吧砸吧嘴，发出‘啧啧’的声音，道：“我跟你说你这个名字可是占了大便宜了，所有人叫你的时候都在跟你表白哎！”
艾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原来你叫了我这么多次名字就是在跟我表白？”
罗浮生突然被梗住，条件反射的就要反驳，“我、我、我怎么可能？！”
“胸无二两肉，我会喜欢你这种小丫头？！”
说着似乎觉得没有说服力，恼羞成怒道：“不是还要听我的故事吗？还想不想听了！”
“当然，你说。”艾妮点头道。
罗浮生心累的叹口气，即便知道要说起那段自己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也完全找不到那种沉重的心情了。
“我父亲原来也是洪帮的人，是当时洪帮的二把手，这你知道吧。”
艾妮点头，本来还算轻松的神色在听到罗浮生要讲他父亲时忽然一僵。
“我从小没有见过我母亲，是父亲把我抚养大的，我们的感情很好。”
“但是六岁那年……”罗浮生顿了一下，惊奇道：“怎么又是六岁，看来咱两的六岁过的都不平常啊！”
“那年，洪、许、林三家还是世交，三家相约在杜鹃山聚会，父亲就带着我去了。”
“谁也不知道，洪帮的敌手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程，潜入到杜鹃山，还杀了林伯母和……”
“我父亲。”
不、不是的，艾妮皱眉。
这和她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罗浮生还在继续，“我当时亲眼看到了父亲倒在血泊中……”
“更可笑的是，那天是我六岁生日，他答应了我要……”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不间断的做噩梦……”
“很可笑吧！”罗浮生看着艾妮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很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段过去。
“不，一点都不。”艾妮也顾不上纠结自己的疑问，轻轻拥抱住罗浮生，借此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好半响，罗浮生忽然闷闷出声。
“艾妮？”
“恩？”
“你的房子分我一半吧。”
同样都是渴望家的人，他们两个住在一起，是不是就能组成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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