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丁香

    第三章

    清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柳班主,我去练戏了。”

    随后走出房门,离开之前还把门给关上了。

    柳宁欢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站起来。她现在只想躺下休息,看到清伶的床铺,没怎么多想,就爬上去瘫了。

    渣皇帝下的蛊真是太霸道了,饶是柳宁欢这样的抖M也有点受不住。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柳宁欢自称抖M,但其实从未遇到过属于她的抖S……说不定她就是嘴比较贱,错误定位了自己的属性。

    总而言之,柳宁欢被这剜心刮骨的疼痛给整怕了,再也不敢想写死渣皇帝的事情。

    一个外来穿书者吃了两次苦头,都畏惧得如此刻骨铭心……那么渣皇帝从小养成的暗卫,一定会更加忠心。

    自己打乱了渣皇帝的安排,渣皇帝会派人来惩罚自己吗?而清伶没能成功潜伏到平真公主身边,又要怎么补救呢?

    柳宁欢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梨园里竟然风平浪静,什么异样也没有。

    没有身材魁梧的侍卫突然出现,平真公主也没有再来听戏。清伶跟戏班子里的人一起练习,刻苦又专注,看不出任何心思。

    倒是主管技术的副班主将她带到一旁,悄声问:“那天宁公子来听戏,想带清伶回府,听说你拒绝了?还说清伶假唱?”

    柳宁欢说:“那是我中邪了……后来我还晕倒了,你不是知道嘛。”

    副班主痛心疾首,道:“清伶长得好,又前途无量,我知道你心疼她,但你也不能拿我们春邻园的名声开玩笑啊!现在这消息走漏出去了,所有同行都想看我们笑话,清伶下次登台的票已经卖完了,就等着清伶假唱时砸场子呢!你这不是在自断财路吗!这样一来,再也不会有人想带清伶回府了!”

    没人包养清伶才好咧。柳宁欢这样想着,然后慢吞吞地反问:“清伶假唱了吗?”

    副班主一愣:“没有哇。”

    “那不就结了。有人存心想打我们脸,但清伶本事过硬,他们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柳宁欢不紧不慢地说:“再说这也是捧人的好方法,那些听了谣言凑热闹的路人跑过来一听,清伶竟然唱得这么好,自然印象深刻,更喜欢清伶了。”

    网络水军的这一套,柳宁欢还是很懂的。

    副班主一听,顿时思路开阔!望向柳宁欢的眼神充满敬佩,道:“高!还是班主高明!只是你这番算计告诉清伶了么?我看她这两天练得格外努力,可能是觉得受了委屈,憋着一股劲呢。柳班主找个时间开导开导她?小姑娘也怪不容易的。”

    柳宁欢想了想,说:“我下午带她出去逛街,买点东西哄哄她。她房里什么都没有,我看着本来就心疼。”

    副班主在心里嘀咕:送东西的哄法,可不像是班主对伶人的……再说你什么时候进过她房间啊?

    但副班主没敢说,而是说:“成,我跟清伶说说,她下午就不用练戏了,跟你出门采买。”

    于是午饭过后,清伶和柳宁欢一起出门。为了争取独处的时间,柳宁欢没带小厮,却带了很多银子。她把银子揣兜里,没想到沉甸甸的,走路姿势都有点不对劲了。

    一两银子竟然真的重一两!你提个十几斤重的包包逛街试试!看来做有钱人也是个体力活啊!

    清伶注意到异样,问她:“怎么?”

    柳宁欢只想在心上人面前装大款,并不想露怯,因此道:“你想买檀香吗?想买口红……呃,胭脂吗?”柳宁欢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嘚瑟地说:“班主有钱,班主什么都给你买!”

    清伶愣了一下,似乎不理解柳宁欢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跟柳班主之间,其实应该算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清伶上司,柳班主下属。以前她们之间的相处非常淡漠,所有接触只是为了任务。但从那天之后,柳班主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柳宁欢拉着清伶,跑进一家胭脂水粉店。

    店主是个人精,一眼看出来柳宁欢有钱,连忙迎上来道:“客官,想买点什么?”

    柳宁欢倚在柜台上,扭头去看清伶素净的脸。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话,再适合清伶不过了。她未施粉黛,表情也很平静,却平白有一种拉扯人心的力量。柳宁欢的脑海里不自觉蹦出一句诗。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

    戴望舒的《雨巷》。

    语文课本里的模糊形象突然有了一个载体,柳宁欢想:我遇到了,这个冷漠、凄清又惆怅的姑娘。

    让人很想用什么东西去温暖她、鲜艳她、生动她。

    那眼神太过热切,几乎将清伶烫伤。清伶不是无情无爱的人,她对皇帝用情至深。

    因此,也就看得出柳宁欢的心意。

    但这并不足以对清伶造成困扰,因为清伶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柳宁欢像欣赏一幅画似的欣赏清伶,直到掌柜的出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柳宁欢说:“噢,把你家最好看的胭脂都拿出来。”

    掌柜的心下一喜,立刻搬来了许多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些首饰。

    柳宁欢瞅着胭脂,觉得都不适合清伶。要么太淡,要么太艳,无法突出清伶那股清冽的气质。她想了想,用食指和中指各沾了两种不同颜色的唇脂,然后抹到了清伶的嘴唇上。

    嘴唇很软,手指摸上去却觉得很烫。

    清伶的嘴唇不太容易上色,柳宁欢便侧过身体,来回多摩挲几下。

    清伶起先觉得不适,但看柳宁欢神情专注,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便没有多说,任由柳宁欢在自己唇上动作。

    抹完一种颜色,柳宁欢又抹了一种。

    掌柜的先是惊讶,过了一会儿惊讶地瞪大眼睛,说:“天……天哪!这位小姐真是独具匠心!原来两种颜色混合就能产生如此绝妙的效果!更契合这位小姐的风采了!”

    柳宁欢左右瞧了瞧,也觉得很满意,当即一拍手,说:“这两种颜色我要了!”

    除此之外,柳宁欢又买了好几种胭脂水粉,翡翠玉镯,一边挑一边说:“这个和这个,都很适合你。就算天生丽质,也要多打扮自己,女人还是得取悦自己。”

    清伶微微低下头,说:“不用。”

    她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她全部的心都在渣皇帝身上,她爱得那么虔诚,甚至不敢奢望会跟皇帝在一起。奉献她所能奉献的一切,这就是她的毕生目标。

    身为清伶的创造者,柳宁欢显然知道清伶在想什么。她想了想,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真的很好?你值得很多人喜欢,也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

    不止那个渣皇帝。

    直到见到你,我才发现渣皇帝完全配不上你。

    清伶没说话,柳宁欢这番话有深意,可是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说?

    柳宁欢比照着清伶的气质,买了好些东西,掌柜的喜不自禁,招呼道:“欢迎再来!”

    柳宁欢背对着掌柜摆摆手,说:“等有空的。”

    买完东西,负重反而比先前更甚——这世上极少有东西能贵重过银子。柳宁欢走路更“蹒跚”了。

    清伶伸出手,说:“我替你拿。”

    柳宁欢手里抱着一堆重物,因为力竭而面红耳赤。饶是如此,她也倔强地不肯让清伶负担。她说:“我给你买的,怎么能让你拿?再说了,你瘦,力气小,班主照顾你是应该的。”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词戳中清伶的笑点了,她竟然唇角一弯,含蓄又细微地笑了一下。

    柳宁欢看呆了,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清伶迅速收起笑意,自顾自往向前走。

    柳宁欢惊了,暗道:“傲娇啊……”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型竟然有傲娇元素?

    柳宁欢掂了掂手上的货物,感觉追了上去,道:“诶,等等我啊……我可是你班主!”

    清伶没回头、没说话、没停顿,却悄悄放慢了脚步。

    回梨园的途中要经过一条荒无人迹的小巷,柳宁欢早就没有力气了,但她逞能,不愿意在清伶面前露怯,只得咬紧牙关强撑。

    她走不快,清伶也就配合着她的步伐,像蜗牛一样往前挪。

    走到小巷中段的时候,迎面突然走过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他们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笑得异常猥琐,显然是冲她们俩人来的。

    “两位姑娘,这条路这么长,东西这么重,要不要哥哥们帮忙啊?”一个男人说。

    另一个男人说:“嘿嘿嘿……帮你们也可以,不过你们是不是也要报答报答我们?”

    说完老套的开场白,他们围住了柳宁欢和清伶。

    柳宁欢看着面前一幕,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头也爆裂一般痛起来。这种疼痛跟“见魅”的疼法不同,是来自灵魂的战栗。

    一只咸猪手伸向清伶的肩膀,柳宁欢来不及多想,全身上下竟然爆发出一种力量。她拼命推开那个人,把手上的瓶瓶罐罐、珠珠钗钗扔向那群地痞流氓。

    地痞流氓反应不及,愣了一秒。

    柳宁欢冲清伶喊:“快跑!你快跑!去报警!找人来救我!”

    清伶没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柳宁欢。

    那几个地痞流氓反应过来了,扑向柳宁欢和清伶。

    柳宁欢绝望地想:你为什么不走啊?你为什么不走呀?

    她只想清伶好好的。

    结果就在咸猪手即将接触到清伶的时候,那只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血迅速渗透衣衫,那只手恐怕是真的……断了。

    伴随着杀猪般的叫声,清伶从容不迫,简简单单几个动作,不仅避开了所有攻击,还折断了好几个人的胳膊。

    地上稀里哗啦躺了一片,柳宁欢听着遍地哀嚎,呆了。

    清伶穿着洁白的衣裙,一场(单方面的)战斗过后,右手袖子沾染了一些血迹。清伶微微皱着眉头,缓缓将袖子折起来,想要掩盖血迹。看起来并不恐怖,反而有种诡异的美感。

    柳宁欢这才想起来,设定里清伶是个顶尖刺客来着,怎么可能连几个小混混都打不过?

    清伶蹲下,将所有胭脂水粉都重新装好,说:“没坏。”

    说完,清伶轻松拎着所有东西,继续往梨园的方向走去。

    柳宁欢愣了一下,大步跟上,嘴里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清伶走得很快,柳宁欢奋力追逐,也只能勉强看到清伶的侧脸。她感觉清伶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

    再一凝神,那笑容却又消失了。

    清伶说:“刚刚你叫我跑……莫非是对我没信心?”

    柳宁欢心想:那时候我哪想得起来你会武功啊!

    嘴里却说:“我那不是知道你会来救我嘛,嘿嘿~再说了,我也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啊。”

    两句话表达了截然不同的意思,也不知道柳宁欢平时怎么写文的。

    清伶顿了一下,下一秒突然加快脚步,将柳宁欢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柳宁欢:……

    我跟不上你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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