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捂着额头缓了一会儿,一抬眼,便见一张熟悉的脸放大在眼前。
却是江濯。
两人对视片刻,姜阮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些距离,这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个女生,长卷发,大眼睛,有点洋娃娃长相,那女生发觉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唇角梨涡荡漾。
姜阮淡淡回以一笑,收回目光,向江濯说道,“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还好吧?”
“嗯。”
听他说没事,她便放下心去,转眼去寻程邱白,“走吧。”
这几日江濯心情一直不大爽利,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往常到了周末早已活蹦乱跳蹿个没影,这回却是到了大中午还在床上躺尸。家里来了客人,他母亲叫陶婶去叫,几回不应,便直接上楼将他从被窝里拉出来。
江濯一扬手重新把被子捂住头,“来就来呗,难道还需要我去打个鼓敲个锣?”
江母一向彪悍,直接扯开他被子,扭住他耳朵往下扯,“皮痒了是吧,赶紧给我收拾好了下来,否则你就等着给你那宝贝滑板收尸吧。”
滑板虽不值钱,但重点是限量版啊。
江濯大叫一声,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揉了鸡窝头起身。
来客是江家以前的邻居,七八年前举家搬到国外定居,这回因为事业重心就要转回国内,便带着女儿回来考察一番,顺便见见亲朋。
江濯一下楼,江母便笑着给他介绍,“这是你陈叔叔和陈阿姨,以前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
大场面上,江濯一向识大体,乖觉地问了人好。
江母又拉过一边的小姑娘说,“还记得你安琪妹妹不,小时候你们俩可总一块玩,扮家家时常说要娶她做新娘子呢。”
这话一出,大人们都想起往事,爽朗笑起来。
陈安琪微微脸红,似是有些尴尬。
江濯眼珠子在她身上转了转,暗地里撇嘴,长得没姜阮白,个子没姜阮高,笑起来也没姜阮好看,他怎么会瞎了眼说要娶她当新娘子。
切,骗鬼呢。
转念又想起姜阮总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脑袋又耷拉下去,一句话也懒得说。
众人却只当他害臊,又说了会话,吃过饭,陈母便叫他带陈安琪去外面转转。
江濯在一众寒暄里早待得不耐烦,一听陈母发号施令,抬腿就走。
出了家门,他原想一个人找个地方清静,但举目四望,只觉哪里都无味,又见陈安琪跟得紧,便问她想去哪里。
陈安琪多年不曾回国,也就还记得这里有个世界闻名的学府,便笑了笑说去港大。
这一来,正好与姜阮撞个正着。
此时江濯见她转身就走,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一口气顿时堵在胸口,又见她与男生并肩而行,对那男生却笑语盈盈的,忍不住就伸手拉她衣袖,“哎,等等……”
姜阮回头,半拧着眉看他,“怎么?”
江濯原就是情急之下的动作,此刻真见她回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定在他脸上,头脑唰地就空白,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见姜阮眉毛微耸,似已有些不耐烦,脱口而出道,“刚刚你撞到我了!”
说完还强调似的捂住下巴,“啊,好像错位了,这会儿贼疼。”
“噗嗤”一声,旁边站着的陈安琪笑出声来,见过讹人的,却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明明是他盯了人老半天,故意凑上来。
这会儿却来装无辜。
但见江濯气汹汹地瞪她,便也不戳破,收了笑别过脸去,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女生脸上瞧。
只见姜阮眉眼微蹙,说,“刚不是还说没事吗?”
江濯也理直气壮,“刚刚是没事,但现在有事了。”
明眼人都看出他在胡搅蛮缠,姜阮心里不耐烦,转瞬又想起下午还要补课的事,心想拖得一时是一时,也就和缓了脸色,说,“很严重么?要不我们去附近的医院看看吧?”
她暗自盘算着倘若到了医院,挂号检查开药一来一往少说得两三个小时,说不定下午就不用补课了,心里欣喜,看向江濯的眼神都亮起来。
江濯却是吓了一大跳,他本就是胡扯,哪能去医院,要是被医生戳破岂不是尴尬,连忙摆手,摆到一半又觉前后矛盾,连忙点头,可点头又是不对,偷眼去瞧姜阮,见她殷切地看着他,似是忧虑关切,心里一喜,便坚定地摆了摆手,“不用。”
说完又加了一句,“没那么严重。”
砰的一声,姜阮听到希望爆破的声音,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寻思着把他暴打一顿,然后抱去医院的可能性。
但也只能想想,心里深深叹口气,语气复又变得冷淡,“那你究竟想怎样?”
江濯挠了挠头,道,“赔礼道歉?”
道你个头。
姜阮冷冷看着他,“是吗?”
“要不……”江濯小心地看着她,“就赔礼也行。我的要求不高……就,就……”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眼见她越来越不耐烦,心一横道,“等我想起来再说。你就先欠着。”
姜阮斜他一眼,扭头便走。
江濯也不知她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忙上前追赶几步,“欸,你到底是应不应?”
姜阮没心思跟他缠闹,说,“江濯,你闹够了没?”
她语气冰冷,尽是质问,江濯有些受伤,愣愣站在原地没动。
姜阮也不管他,扭头拉过程邱白的手臂道,“走了。”
江濯直愣愣盯着她放在程邱白臂上的手,心里五味杂陈,转身愤愤踢了脚栏杆。
“心上人?”陈安琪忽然凑到他跟前。
“胡说八道,老子才不会喜欢这种黄毛丫头。”
话是这样说,但一双眼睛却直盯着正远去的背影,仿佛怕她听不见似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全六中的女人都喜欢老子的行不,老子瞎了眼才会……”
见姜阮身影连停顿一下都没有,他顿觉无味,也不再说下去,只默默地看着,直到她身影快要消失不见时,猛地一锤石栏,对陈安琪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跟了上去。
陈安琪也不在意,低头将手里的面包扯了一条丢进湖里,五颜六色的鱼儿瞬时围聚起来。
抬眼望去,见江濯并不敢拦住女生,而是小心翼翼躲到一棵柳树下窥伺后,低低笑了出来,“love is blind.”
下午五点,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天空被远处的高楼大厦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程邱白收了笔,将英语试卷递给姜阮,“80分,还不错。”
姜阮面无表情地接过,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该下课了吧?”
“嗯,回家好好把做错的题看一遍……”
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自己。
程邱白心想自己是不是真逼她太紧,学习总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底子差,感受不到学习的乐趣也是可能。
但还是顶着姜阮杀人的目光继续说下去,“先对着课文把错题改一遍,遇到理解不了的先圈起来,下节课前问我。”
“哦。”毫无波动的语气。
程邱白收拾书包的手顿了顿,说,“今天你也累了,明天便休息吧,周一再来补课。”
姜阮心猛一跳,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真的?”
“嗯。”
姜阮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收拾书包的手都轻快许多。
她平素都爱冷着脸,这一笑便如百花齐放,令人心旷神怡。
程邱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生我气了?”
姜阮半挑了眉,说,“如果我生你气的话,你就会给我放假么?”
程邱白说,“不会。”
“那我生不生你的气又有什么重要的?”
程邱白语塞。
他这个女学生啊。
收了书包要走,一抬眼看到不远处不停偷眼往这边瞧的男生,向姜阮说道,“我送你回家?”
姜阮顺着他的目光,在江濯身上定了几秒,眉眼微皱,“不用。”
两人去路相反,在咖啡厅门口告别后,姜阮提了提书包肩带,去店里给母亲打过招呼便往家走。店里生意忙碌,晚上待到十一点才会打烊,梁明珠怕她休息时间不够,便都让她补完课直接回家。
秋日渐长,黄昏来得早,天空已经变成浓重的蟹青色,一阵风吹过,卷着夜色的凉意。
姜阮矮身钻进一条窄胡同,街灯昏黄,在脚底印出两团黑影。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顿,片刻后又跟随上来。
她放缓脚步,侧耳听了听动静,猛地折身将人按到墙壁上,胳膊肘压住他的脖颈。
“咳咳……”江濯没防备,忽然间喉口就被人压住,只憋得喘不过气来,满脸通红,刚要自报姓名,便听一道娇俏的声音低声喝问,“你究竟想干吗?”
“不……我……”他话说不顺畅,双手忍不住去扯姜阮的手臂。
姜阮退后一步,板住脸看他。
昏黄的灯影将她的脸罩上一层柔光,说不出的好看。
江濯看得有点呆,“我……我……”
因为明天不用补课,姜阮心情大好,见他磕磕巴巴一脸狼狈,似乎被她吓到,忽地笑出来,“你结巴什么呀,下午时候不还挺横的。”
胡搅蛮缠,信口胡抡,还叫她赔礼道歉来着。
江濯见她一笑,吊在半空的心放下来,转了转眼睛,“你是真的撞疼我了。”
“还胡说。”姜阮低斥,但声音里却不见多少生气。
江濯胆子又大上许多,“你当时说了要给我赔礼来着。”
“哦?要是我不答应的话,你是不是还要再跟我一下午?”姜阮原不想理他,但再想他对她确实也没什么恶意,倒想看看他到底是要打什么鬼主意。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被她戳破自己做的蠢事,江濯脸涨得通红,但见她脸容娇俏,嘴角笑意吟吟,不由想抱她一抱,亲她一亲。
当下脱口而出道——
“做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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