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看到张文声夹着包匆匆跑来。
“张老师……”
张文声正往校门口冲,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回过头来不觉一愣,“姜同学,这个时间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姜阮说,“走读证丢了,不让进。”
张文声哦了一声,招招手让她过来,“走,老师带你进去。”
到门口了,小保安见是张文声,也没拦,还笑着对他说了一句,“小张老师,原来这是你们班里的学生啊。”
张文声这人性子直爽,又爱找人唠嗑,每回进出校门都会在保安室坐一会儿,关系打得老熟。
“是啊,孩子粗心忘带学生证了。不过下回你也得多通融一下,耽误上课多不好。”
小保安嬉皮笑脸地摊手,“我这也不是没办法么,最近新闻上总一堆变态冲进学校杀人的,学校三天两头给我们开会说要加强进出管理,万一真出了事,我可付不起责任啊……”
张文声笑了一下,“我说兄弟你这眼神也太不好使,就我这学生……”他回头看看姜阮,“多乖多文静的一孩子。啊,不多说了,快上课了。”
说着就带姜阮风风火火地往教学楼冲。
小保安站在原地,看着姜阮挺得老直的腰杆,禁不住撇了撇嘴。
多乖多文静?也不知道谁眼神不好使。
张文声去办公室签了下到,又带着姜阮到教务处补走读证,忙活这么一通后,回到教室,早读已上到一半。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顿时吸引了全班的注意,琅琅书声明显低下去八度。
这俩人怎么一块过来的?
大家眼睛都探照灯似的在姜阮脸上打转,以期看出什么情绪。
谁想竟还是淡淡的,就好似走在她前头的就是个路人甲,而不是凶名在外的班主任。
心下不由失望。
还没回转过来,张文声便直接走上讲台,拍了拍手掌示意大家停下来。
鸦雀无声。
“还记得上节课布置的作业吧?”
没人说话。
张文声笑了一下,“杜牧的《阿房宫赋》。会背的等会儿上来找我,背完就可以去吃早饭了。没背的,早读课结束十分钟后再去哦。”
他声音一出,底下便怨声载道。
六中饭堂实行分级制度,高三年级提前下课十分钟,高二和高一依次晚五分钟。
每到饭点,就能真切地体现出时间如生命这个真理。要是稍去的晚一些,食堂就只剩残羹剩饭,若是再晚上十分钟,呵呵……大概只剩下馒头啃。
也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念了句,“六王毕,四海一”。
轰的一声,安静的教室顿时爆起阵阵声浪,直把整个房顶都要掀翻去。
张文声满意地点头,拉了椅子到门口,翘起二郎腿悠悠地晃着。
姜阮将书包挂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从桌斗里拿课本。
手指刚伸过去,却是愣住了。
压在课本上的是一排圆滚滚的养乐多。
白色的瓶子,红色的小字。
她翻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纸条或印记。
愣了一会儿,她想起前几天孙付文想要送她却被人拦截的养乐多,下意识侧脸朝孙付文看了一眼。
正好孙付文看着她这边方向,察觉她看自己,便回了个笑。
哦,是他啊。
姜阮微微点头,然后对他也露出个笑,“谢谢。”
清晨阳光照在她脸上,似乎在发光,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孙付文觉得耳根发热,也没看清她说什么,就慌张地将头埋在书本里。
等她转过身子,才松一口气,又忍不住偷偷地看她。
江濯背挺得笔直,直勾勾地望着这处。
自打姜阮进了教室,眼睛就跟中了邪似的,不受控制般黏在她身上。
看着她手臂伸向桌斗,他紧张地攥紧了手,连身子都僵住。
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应该会回头看他一眼吧。
那到时候他是该跟她冷冰冰地对视,还是漫不经心地掉开视线?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全是古怪念头。
她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弯腰往桌斗里看了一眼。
哦,发现了。
就在他全身肌肉都僵起来时,忽然就见她转头对斜侧方的男生笑了一下,似乎还说了句什么。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走读证掉到桌上。
照片上的姜阮冷冷看着他。
随着这冰冷的视线,似乎有一阵失望涌上来,那失望似潮水般哗啦啦流着,填满他整个呼吸。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因为才刚上高二,体育课还没被其他老师征收。
六班学生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地往操场上走。
结果一到操场,就看见那摞得规整的垫子,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哀嚎。
他们这体育老师隔一段时间就要搞个体测,还美名其曰锻炼体魄,也真是日了狗。
还不如安安生生待在教室里学习。
可想归想,却也没谁真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上课铃一响,还是老老实实站成男女两排。
例行的慢跑两圈后,体育老师张大成便一吹口哨叫大家分成两人一组,依次拿了垫子测试仰卧起坐。
女生们各自找好伙伴,排着摆好垫子坐下,最后只剩姜阮孤零零地站在一边。
往常,姜阮也是单独一人站着,但因为班里女生是双数,一般她都会和剩下的那个自动配对,这回不巧,有人请假,她便彻底落单。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静静地站着,听体育老师吩咐。
张大成拧着眉毛,还没想好办法,不远处忽然有人说了一句,“我来吧。”
是个男声。
“哇……”
顿时嘘声四起。
班里男生都起哄,还有人不怀好意地吹起口哨。
江濯倒一脸坦荡荡,直接走到软垫前抽一个下来,对姜阮扬了下巴,“走吧。”
张大成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见女生也没反对,干脆就随他们去,吹了声口哨,“看什么看,都赶紧躺好了,各就各位,我一吹哨子就开始做,一分钟结束。不及格的等会儿罚跑十圈。”
江濯拿着垫子走到边上,正要铺开,姜阮拦住他,“我自己拿。”
“哦。”
他退到一边,看姜阮三两下把软垫铺平放好,屈腿坐上去,抱住膝盖,然后抬眼看他。
他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低头半跪在地上,双手抓住她的脚腕。
脚腕很细,坚硬的骨头硌着他的手。
虽然隔着校服,依旧有温热的体温传过来,他感觉手心似乎冒出一层细汗。
“喂。”
姜阮忽然叫他。
“啊?”他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
姜阮皱了皱眉,“你抓得太紧了。”
“哦。”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想起昨天两人的对话,又补充一句,“我只是不想耽误大家时间。”
“我明白。”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毫不在意,江濯心里忽然又有些不舒服,很想质问她明白什么。
口哨声乍然响起。
姜阮略略停顿一下,然后就熟练地把双手枕到耳后,飞快地做起动作。
“1,2,3,4……”
江濯立马跟着小声念起来。
每一个起落间,他都能感觉一股香气飘过来,倏忽又远去。
不觉就有些失神,只愣愣看着少女洁白的面容忽远忽近。
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的距离,他却觉得分外遥远。
直到口哨声再一次响起,他才怔然回过神来。
旁边响起清脆的报数声来,轮到他时,脑中轰然一片。
“……”
要命,他忘记数了。
张大成正记着数呢,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不耐烦地抬头,“到谁了?”
姜阮下意识觉得不妙,拉了江濯的袖子想给他提醒一下,没成想张大成一个眼刀子扫过来,“干啥呢你俩。”
所有视线都箭一样射过来,姜阮只好松了手,表示清白似的别开脸。
谁想下一刻就听江濯说了句“八十九”。
“……”
姜阮想劈死他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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