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奏

    “我去找找。”

    十束说着，迅速转身。

    草薙安慰着惊慌失措的穗波，说会再去教室那边看看，于是便跑回了周防他们所在的教室。

    安娜来的时候，他们在说什么？

    ——那姐妹俩的父母，或许是被中心杀害的吧。

    ——或许是安娜告诉了父母，才导致父母被杀害。

    如果那些对话被安娜听到的话。

    草薙一边诅咒着他们的疏忽，一边跑过走廊。

    ————————————————————————————————

    果然是我的错。

    真的是我的错。

    安娜跑在夜晚的走道上，心中的自责和罪恶感似乎要满溢出来了。

    在这一切灾难开始之前，他们一家四口，曾经那样快乐。

    春季周末的时候，父母、姐姐、还有她，他们四人一起去野餐。

    母亲拿着做好的便当，父亲将她扛在肩上，姐姐站在原野上的樱花树下，唱歌。

    那样美丽的歌声，如天使在歌颂。

    安娜一直觉得姐姐是天使，温柔又美丽。

    但是，那样的姐姐，因为她，彻底被关进了那个地狱。

    父母，因交通事故丧生了。

    安娜的身体颤抖不止。

    这些已逝的、不会再回来的温暖记忆。

    消失在她告诉了父母那些姐姐禁止她说的事，并在父母去接姐姐回来的路上之后。

    ——或许是安娜告诉了父母，才导致父母被杀害。

    从教室里听到的这句话一下子刺痛了安娜。

    她知道。

    她是知道的。

    她“看”到了。

    安娜一直拼命从眼前那时隐时现的现实上移开视线，她不敢去正视自己逼死父母这一事实。

    她是卑怯的人。

    姐姐一直在保护这样卑怯的她，代替她去受那些痛苦。

    姐姐在中心承受的一切，安娜一直都“看”着。但是姐姐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就假装不知道。

    但是，已经压制不住了。安娜觉得身体里面，关于姐姐承受的所有痛苦，正在泛滥而出。

    安娜想起周防尊来。

    那个体内饲养着美丽的——同时也是凶猛异常的红色野兽的人。

    那个人也和她一样，为了不让自己体内的东西跑到外面去，将内外隔离，以此而活。

    但是现在的安娜已经做不到这点了。

    溢出。

    混合。

    感应。

    安娜狭窄的世界与外面宽广的世界成为一体。

    然后，她听到了，姐姐在说“……救救我……”。

    那样微弱的声音，一下消融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安娜加快了速度朝研究所跑去。

    她要去救姐姐。

    ————————————————————————————————

    酒吧内，气氛凝重。

    “那些真的都是小安娜做的吗？”镰本看着草薙。

    昨晚在安娜消失后，附近十字路口发生了多人同时因呼吸困难而昏倒的事件。那些人被救醒之后，似乎异口同声地说自己突然被关进了水里。

    然后，在距离十字路口几十米远处，明明没有任何火灾，却出现了数人遭受严重烫伤的事件。

    再几十米处，甚至有人说自己被很强大的电流击了一样。

    还有一些人，身上莫名其妙出现很多像是被利器划开的伤口，口子很深，血淋淋的。

    当然，此外还有很多很多……

    草剃点头道：“应该是小安娜做的。今天早晨，我从Scepter 4的代司令那里接到了通知。”

    回想起盐津元淡淡宣告的话语，草薙道：“那孩子昨晚一个人跑到了中心去，按照特异现象管理法规定，他们将保护伤害了普通人的超能力者栉名安娜，予以隔离处置。”

    穗波接到中心的联络，是在安娜消失后两个小时。

    说是安娜旧病复发，因为病情严重到需要紧急住院，院方现在还不允许她与安娜会面。

    穗波虽然想要赶到中心那里去，但却被草薙他们制止了。虽然很难想象中心那些人会在眼下这种时候加害穗波，但考虑到安娜父母的事，究竟会发生什么依然不得而知。所以不能让她暴露在危险之中。

    草薙抬头望着天花板的灯，“这下姐妹俩全部都落入了敌人的手里。”

    伏见坐在角落的位置上，一边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边嘟哝道：“……资料上说栉名安娜是什么‘危险度高的超能力者’，原本还以为是拘禁那孩子的借口，想不到还真有这回事。”

    他不满地皱着眉头，那种不与任何人对视的态度看起来就像在闹别扭一样，但出乎意料地，他似乎也有些受不了，那双时而游移着显示出不安的眼睛暴露了这一点。

    “但是……我无法相信小安娜会做那种事。”镰本皱着眉头说道。

    当时出去寻找安娜的镰本也看到了那些昏倒路旁的人被急救车送走的情景。

    而在完全没有火源的地方，却运出了数名身受烫伤的人，这番景象也着实离奇。

    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些都是那个沉默寡言、看起来只会拿着弹珠玩的小女孩做的。

    十束突然在镰本面前举起手来。在他的指头上，还残留着一点烧伤的痕迹，“这是那次在游乐园，我碰了伤心哭泣的小安娜后出现的烫伤。那孩子因为小真夜的离开而情绪不稳，所以能力失控了……这便是力量泄露的结果。”

    十束垂下手，轻轻捻动起还残留着烫伤痕迹的手指，“当时我就感到怀疑。小安娜的力量是感应能力。但为什么在她力量泄露后，我会被烫伤呢。”

    十束的眼睛慢慢转动着，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但这的确是感应能力的失控。”

    “……这是怎么回事？”镰本歪着头。

    十束盯着镰本的眼睛，道：“看到并感知世界上的一切。将外部世界收入自己体内。这便是那孩子的感应能力。但是反过来，将自己体内的东西发放到外界——这也同样是她的能力。”

    “也就是说，”草薙接过十束的话，继续道：“在那孩子心中，有着烧伤和溺水的记忆。由于精神上的动摇，这些便通过她的感应能力溢到外面来了。”

    镰本盘起粗大的胳膊，嘟哝道：“小安娜原来还有过遭受严重烫伤和溺水的经历啊……”

    镰本只是纯粹觉得她可怜才这样说的。

    然而，草薙和十束却感到真实情况要比那更悲惨得多，他们不由得对视一眼，然后在一瞬间以眼神展开交战，互相推诿着由谁去说这件讨厌的事，最后还是草薙沉重地开了口：

    “大概，那并不是单纯的烫伤，或者因意外导致的溺水……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想这些应该都是小安娜在中心遭遇的。”

    “不可能。”伏见立刻反驳，“上次看到的资料，安娜，她入院只有半天。可就刚刚遇到的那些状况，溺水、烫伤、电击、刀伤，还有各种各样的……怎么想都不可能半天做的完。而且，昨天草薙哥不是说了吗，真夜，她有和‘石盘’同调的能力……那么为了最大限度发挥这个力量，中心的人肯定会不折手段……所以，她那么强大的力量，一方面是天生的，还有一方面，可能是被逼出来的。”

    如污泥般的沉默降临至大家头上。

    在这种时候最会激动的八田，不知为何今天却很安静。他靠在吧台上，没有生气地大喊大叫，只是目光炯炯，然后沉声道：

    “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和镰本送大姐她们逛商场的时候，她，真夜说过，她不喜欢露太多的衣服，大姐还笑着说她太保守了……那时候我没太在意，但是现在想想……她身上，大概……”

    其实，如果多留一份心，就能发现，真夜一直都是长袖长裤，即使游乐园那次穿了裙子，她也在下面穿了打底裤。

    这时，一直靠在墙上的周防尊动了，他向前迈出一步，同时道：

    “灭了他们。”

    没有争斗的意思，也不见丝毫愤怒，他只是粗鲁地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但是，听到王的这句话，大家都绷紧面孔。

    “All right。”草薙轻轻应道。

    这个决意使成员们都显得杀气腾腾。

    “那么，现在就讨论一下战略吧。”草薙像是要早有准备一样，从柜子里拿出一张中心的缩略图。

    十束凑过去望着缩略图，轻轻盘起胳膊，道：“根据上次侵入中心时的感觉，我认为小真夜和小安娜多半不会呆在地上设施里。我们上次潜入的那个地方感觉意外地开放，重要的超能力者可能都被投入到地下了吧。”

    草薙点头，“从缩略图上是找不到前往地下的路径的。到时候只能直接找个人来问了。对了，还得有人来保护穗波老师。这里应该留几个人。”

    “嗯。那就镰本吧，穗波老师也认识。”十束提议道。

    镰本一下就答应了，“哟西，交给我吧！”

    草薙从缩略图上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他们那位没有来参加作战会议的王，“尊，这回可不要太乱来了哦。”

    周防尊微微地转了一下眼睛，瞥了草薙一眼。

    “因为我们走的可是座险桥啊。偏偏是和黄金氏族打架，而且旁边就是聚集着许多普通民众的医院。可不能贸然出手哦。”

    “嗯。”周防尊随口附和道，“那就让十束跟我去。”

    十束轻轻地睁大了眼睛，“哎呀，我还以为自己会被留下来看家呢。既然王这么说了那我当然要去，不过我明显只会碍手碍脚吧？”

    “你这样碍手碍脚正好，因为我必须得让他们几分。”

    “嘛那倒也是。”

    草薙听着他们的对话，叹了口气，“嘛，有十束在我也放心一些，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道路由我们来开。除非万不得已，尊你不要出手。还有……”他顿了顿，指指天花板，道：“穗波老师就麻烦你了。”

    穗波被关在酒吧二楼。

    周防尊微微抬眼，便转身，走了上去。

    草薙又吩咐了一些事情，其他成员便各自去做着进攻的准备，他们相互联络，备至武器，匆忙地在酒吧里进进出出。

    唯独伏见依旧一脸闹别扭的表情。他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地想要离开酒吧。

    而八田跟了上去。

    草薙交互看着他们走出酒吧的大门，轻轻叫了十束的名字，“十束，你不跟上去吗？”

    十束摇了摇头，“小猴子多半不喜欢我的援助。不过，小猴子不要紧……至少现在没事。”

    十束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草薙想了想，没问下去，转而道：“嘛，其实就算尊不说出来，我也打算让你陪他一起去的。”

    听了草薙的话，十束不禁偏过头来。

    “因为你是制动器啊。”草薙从口袋里取出香烟叼在嘴里，突然想起真夜对十束说过的话，“……小真夜说过，你是很重要的存在对吧。”

    “啊、嗯。”

    “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在安慰你呢。可现在想来，小真夜也不像是会安慰别人的人，更不会说任何没有意义的话。”草薙吐出一口烟，继续道：“她说的没错，我们吠舞罗，大概是需要你这样的‘无能力者’的。”

    十束听后，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因为对于我们的队伍来说，力量似乎就是存在意义了。而且，聚集的同伴又都是些容易头脑发热的家伙。其中，需要一个不会让人沉迷于力量——以不依靠力量的方式聚集同伴的人。”草薙把烟灰缸拉到身边，将烟灰掸在里边。

    “而最需要抑制的，就是王了。”草薙苦笑着道：“我能感觉到，他现在跟焦躁，前所未有的焦躁。”

    十束收起了笑容，“之前，王身体里的野兽因为小真夜而进入了冬眠，可是现在一下失去了掌控人，反扑会更凶猛。王，已经很努力在压制了。”

    草薙回想起在Scepter 4的驻地中与盐津元说的话——

    我们的王有先代赤王没有的东西。

    草薙说这话的勇气，全都来自于十束发给他的那张照片。

    真夜就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草薙觉得有真夜的尊，就像是找回了一件丢失已久的宝贝，一扫焦躁与不悦，变得异常平静。

    “在小真夜回来之前，你必须好好压制住。”草薙再次嘱咐道。

    十束这次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对啊，小真夜回来后，我就能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