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沈老汉的要挟
沈慕怀疑的目光落在宋柏的脸上。
宋柏也有些尴尬, 怎么就忘了这茬儿了, 那天他借口路途遥远腿不舒服没陪沈慕去镇上,而是自己一个人上了山挖藏起来的银子。
本来这件事该告诉沈慕的,但他怕藏在山上的银子丢了,让沈慕空欢喜一场。同为爱财之人,宋柏最知道那种感受了,原本没有就算了,给了希望再破灭掉,真的是非常难受了。
还好钱没有丢, 不然宋柏得元气大伤好几天,想一想都觉得生无可恋。
这两天他也一直想着该怎么和沈慕说明自己记忆恢复的事情。沈慕想的多, 每当他恢复一些记忆,沈慕就惶惶不安。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家很有钱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宋柏打算慢慢说。
宋柏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田间地头的村民和旁边的刘氏, 道:“嗯……那天我去山上转了转。这件事, 我之后慢慢和你说。”
沈慕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宋柏不说这句话还好——“我之后慢慢和你说”——这话怎么听着, 都有点像是渣男的经典推托之词。
“咳, 回去,晚上我就跟你说, 真不骗你。”宋柏被沈慕犀利的目光看得莫名心虚,指了指附近劳作的村民。
沈慕撇了撇嘴, 气鼓鼓的答应了。
两人吃罢午饭便在地里继续劳作, 刘氏把碗筷收拾了, 放进来时拎着的篮子回家洗。
“娘,晚饭你就别做了,我和柏哥早点回去。”沈慕见刘氏要走,连忙道。宋柏也赶紧接口:“就是就是,怎么好让娘劳累呢,做饭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刘氏:……
“好吧。”刘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两天你们下地干活,还是要多吃点儿油水补补的。”不能吃肉,当然就要多放些油了。
真不是她奢侈浪费啊!刘氏在心里喊冤,怎么在他们俩跟前,自己显得这么不会过日子!
“那当然了,我怎么也不能让小慕跟我吃苦。晚上咱们吃耳子,还麻烦娘先回家泡开了。”宋柏道。耳子就是木耳,在农家是很好的菜了,是宋柏和沈慕这些日子去山上采红菇的时候顺手摘的。这些在山里采的东西不费一文钱,等同于天上掉的,宋柏就很舍得。
刘氏郁闷的拎着篮子从地头往家走,结果还没走出多远,忽然被两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来人是她那好些日子没见面了的公婆。
刘氏想到刚才和沈慕他们说起的沈老二跑了的事情,立刻警惕的看着沈老夫妇。这种人就是登门没好事儿,好事儿不登门。
没错,沈老汉就是来要钱的。他之前把地契都给沈老二了,沈老娘又偷偷给了现银,就留了一两多银子够他们今年的花销。
为此,沈老汉还对着沈老娘发了一通脾气,骂她现银给多了。
不过剩下的钱也够他们过完今年的日子,明年沈慕就送来孝敬银子了,沈老汉也就忍了下来。
结果这仅剩的一两多银钱居然被沈老二半夜摸进家里给偷走了。现在他们是一文钱也没有了,沈老二人也跑了,韦氏天天带着几个孩子到他们门上哭,闹得他头疼!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祸害来!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大就那么有出息……沈老汉不禁想起了大儿子的好处来。
想起沈老大,就想起了沈慕,就想着要来找沈慕“借”一些钱,哪怕先预支一些明年的养老钱呢。毕竟上一次,沈慕看起来好像还挺好说话的。沈慕恨的是沈老二,又不是他们。
沈老汉这样跟自己说,坚定了来要钱的决心。却没想过,沈慕是不恨他们,却对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感情了。
而刘氏则是恨毒了,且极为厌恶沈家二老的。此刻连个好脸色也不给,冷着一张脸就要饶过去回家。沈老娘一个健步冲上来就扯住了刘氏的胳膊:“瞧见你公婆就当没看见,有你这么当人儿媳妇的?你还知不知道孝顺两个字咋写的?”
刘氏冷笑:“不知道,不认识,没写过。”
沈老娘一愣,她对刘氏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个任她磋磨欺负的儿媳妇如今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你这个不孝顺的毒妇啊!当年就是你在中间挑拨离间,害得俺家老大和俺们离了心,硬要分家出去。现在还当面顶撞我,我被儿媳妇这么当面顶撞啊,我不活了……”沈老娘往地上一坐,就嚎了起来。
“你还别说当年!当年为什么分家,是不是我挑唆的,你们心里清楚!再说了,那叫分家?那是我们净身出户,你们是分给我们一把锄头还是一块布头了?!”
刘氏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附近劳作的人都从田里抬起头,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热闹。
沈慕也听着了些动静,从地里直起身,皱着眉道:“那边……我怎么听着是娘的声音?还有谁的哭声?”
这种事情宁可过于小心,也不能掉以轻心。宋柏把镰刀抄在手里:“走,过去看看。”
“……不用拿镰刀,不至于。”沈慕汗了一下,都是一个村的,动手的都不多,哪有那个深仇大恨要拿镰刀。
两人快步赶过去,正瞧见沈老娘这扯着刘氏的裤腿,坐在地上破口骂。见沈慕过来了,沈老娘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小慕啊,你看看你娘就是这么不敬长辈的啊!你可是咱们老沈家的孙子,不能被她蛊惑了去和爷奶离心啊!”
沈慕诧异的看她一眼。他和沈老汉还算打过几次(并不想打的)交道,这个奶奶那是基本没说过几句话的。忽然这么亲的跟他拉关系,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果然,站在后头的沈老汉一摆手,走上前来:“慕哥儿,你娘以前毕竟是奴籍,本来就不配教导你,现在又如此不孝。我看你还是搬过来,和爷奶一起住吧。”沈老汉脸上一片爱孙儿的拳拳之心。
沈慕:“……”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沈慕头都疼了。转念一想倒也不难明白,沈老二走了,还把家里的钱都偷了,他们这是急着找个冤大头长期饭票呢吧。
以为我是傻子吗?沈慕脸色冷了下来:“我娘很好。我跟我爹娘在外头住了十几年了,被他们教养的很好。”
“那不是那时候还有你爹吗?现在你爹没了,那就是爷爷奶奶跟你最近啊!咱们可都是姓沈的,她是外人!你看看,你这孩子肯定是听了她的挑唆,跟我们不亲了吧!”沈老汉又把目光移到宋柏的脸上。
村里头已经有传言了,沈慕和他招来的汉子三不五时的就去山上一趟,第二天就去县城,肯定是找到了挣钱的营生了。“这是小慕的夫君吧,可真是一表人才啊。我是小慕的爷爷啊,你都没见过我吧,你看看这一家人闹的。都是老大媳妇在里头挑唆的。”
宋柏没吱声。他有点儿闹不清什么情况,沈慕这些日子没有和他说太多家里的糟心事儿。转过头去看沈慕的意思。
“不可能的。”沈慕冷下脸来。“你们没别的事儿,我就送我娘回去了。”
“唉唉唉,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倔啊!”沈老娘连忙拉住沈慕。沈慕有些嫌恶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老娘脸上挂起了笑:“确实找你有点儿事儿。你之前说每年给二两银子的养老钱,一直也没等你送来,我们这不就只能来找你要了。”
“那养老钱说好了,明年年初才开始给,这还不到日子呢。今年的,年初我爹不是给过了吗?还有别的事儿吗?”沈慕扶着刘氏,抬步就要走。
沈老娘装愣:“啊?明年才给吗?不是立字据当日就该给吗?”
沈慕不耐烦道:“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您回家自己读两遍。”抬步就要走。
这话说的听不客气,沈老娘脸上有点儿下不来。沈老汉眉头也是一皱。他当然知道日子还没到,可是上次沈慕表现出来的样子,让他觉得这个孙子还是顾及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的。
可今天的沈慕,又让他没有那种感觉了。
沈老汉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就算我们跟你借吧。你二叔这个混球啊,一点儿也不顾及他老子娘的死活,我们埋在地下的钱他都给挖走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再不借点儿,我和你奶就要饿死了。”
沈慕这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沈老汉一眼,随后慢悠悠的点了点头:“可以。”还不等沈老汉松一口气,又道:“一分利。”
???
啥?沈老汉掏了掏耳朵,沈慕问他要利息?
沈老汉为啥找上沈慕,没找村里其他人借?那就是想着将来不还了。至少,也是从来年的养老钱里扣除,就省了利息。现在沈慕居然张口要利息?!
“我可是你亲爷爷,你问我要利息?”沈老汉吹胡子瞪眼。
“亲爷爷?天王老子来,也别想占我的便宜。”沈慕皱眉,不耐烦道:“一分利,爱借不借。要不你找别人借,我这里就这个价。”
之前的怀柔政策是为了离间沈老汉和沈老二用的手段罢了,沈慕对沈老汉并无感情,他这个爷爷干的事儿——就凭沈老汉上刘氏屋里翻东西,沈慕就对他没半点好感,根本不愿意借钱给他。
刘氏也在一旁冷笑道:“你们也好意思称自己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你们当年做过的事情,我还没死,还没忘!现在要借钱了,又拿起爷爷奶奶的款儿了!”
沈老汉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孙子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自己之前是中了他的计了!沈老汉愤恨不已。
“你这个不孝的小兔崽子!跟你娘这个贱人一样下贱!你们给我等着!”撂下这狠话,沈老汉拉着沈老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下半年的生计,也为了他身为长辈的尊严和脸面!不能让个小辈儿这样的无视!
沈老汉转头直接去了村长家,也不和沈青山废话,直接就找到他堂哥老村长,说沈老大早年不孝顺,忤逆他们二老,被他们赶出家门。这样的人不配在祠堂受村里香火。
老村长:???
沈老大死了快仨月了你跟我说这个?
这是又闹哪一出啊??
村长一个头有两个大,只能让人去把沈慕一家给叫过来。
刘氏气得要命,不过沈老夫妇会干出这样的事儿,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十几年前就知道这对老夫妇是什么样的人了!
当年她生沈慕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这对老夫妇就想让沈老大纳妾,将沈老娘娘家一个守寡的堂侄女儿迎进门。沈老大因为深爱刘氏,并不答应。这对老夫妇便认为是刘氏在背后作梗,最后闹到了逼着沈老大休妻的地步。
但如果只是这样,沈老大也不至于闹着要分家,不在二老跟前侍奉。沈家二老再不好,也养育他多年,还花钱供他读书考上秀才,沈老大是个读书人,对孝道十分在意。
可偏偏沈老娘为了让自己侄女进门,沈老汉为了自己大家长的尊严,对自己家的亲骨肉也下得去狠手。
他们想,刘氏不能再生了,沈老大依然不肯休妻,不就是觉得膝下已经有了一个哥儿了吗?
沈老大愿意把哥儿当小子教养,可在沈家二老心中,哥儿就是赔钱货,根本算不得孙子,又得不了孙女那么多的聘礼。
在沈慕两岁多的一天,沈老大去村里的学堂教书,刘氏中午去给自己当家的送饭。趁这个空档,沈家二老就把沈慕偷偷抱出来扔到了山里。
膝下若连这个哥儿都没了,沈老大也就不会再守着那个不会下蛋的刘氏,安安分分听他们安排,再娶一房媳妇了吧?
沈老汉想着,就觉得沈老大已经休了刘氏,再挑选新媳妇了。他便连沈老娘的堂侄女儿也看不上了——他儿子可是秀才老爷啊,该娶个镇上的富户女儿,那守寡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儿子?
顶多还是迎进来做个妾吧。
刘氏送饭回来,不见了孩子,整个人都慌了神。问沈家二老,两人根本不搭话,自顾自的做着手上的事情,还不时与老二家的说家常。刘氏这两年没少受公婆冷眼,这种事情惯常发生。可此刻她找不到孩子,再也忍耐不了,边哭边出门找孩子。
好在有几个邻人模糊看见沈家二老抱着孩子去山上了,刘氏在山上找了半日,才找到坐在树下大哭的沈慕,跟前还围着几只狗獾,正在观望。
要不是刘氏及时赶来,孩子说不定就要让狗獾给咬了。
刘氏赶走了狗獾,根本不想再回那个家,抱着沈慕在山上抱头痛哭了一场。
沈老大不及回家,就有邻人去学堂给他报了信儿,等他也急急忙忙找上了山,刘氏便发了狠,逼着他跟那老两口分家。
不然就合离,她带着孩子单过,沈老大爱娶谁娶谁,爱纳小纳小。
虎毒尚不食子,反正她不会再让自己儿子和那样一对蛇蝎心肠、连自己亲孙儿也要害死的老夫妇住一个屋檐底下了。
积攒多年的委屈一旦发泄出来就像洪水开闸了一般、刘氏哭骂了许久,抱着孩子死活不下山,说宁可和孩子一起在山上被狼咬死,也不想一觉醒来再找不见孩子,要死他们娘俩也死一块儿。
沈老大看看哭得涕泪横流的爱妻和冻得脸色发青的小沈慕,这才下了分家的决心。
有要害死亲孙儿的前科,怎么就做不出拿儿子身后事威胁人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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