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王府的小世子冬日落入冰湖,将一双腿冻废了的事传得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楚昭发现自己时常混混沌沌的,偶尔能想起来自己是谁,大多数时候又只记得今生,一旦记不得了,就狂躁发疯,这样子在外人眼里,坐实了他是个病怏怏的瘸腿疯子。
“滚——!滚开!别扶我!我能站起来!别扶我——!”小世子戚昀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嘶吼声,伴随着满屋瓷器破碎声。
越淮垂眸跪在他身前,任他将瓷器摔在他脚下,溅起的碎瓷片划过脸颊,渗出一条血丝。
长相精致貌美的小世子如今却披头散发,颓然地坐在轮椅上,透过他的墨发还能看到他通红的眼睛瞪着底下跪着的少年。
戚昀奋力而又狼狈地推着轮椅冲向他,继而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看着他木然冰冷的表情,痛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如此无动于衷?!我为了救你,落得这么个废人,你为什么就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
越淮低垂着眸,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是小人的错,愿世子责罚。”
“责罚……呵……”戚昀俊美的脸上尽是绝望,他低哑着自嘲:“明明是我一厢情愿,我有什么资格去怪你,明明就……就是我咎由自取。”他转过轮椅背着他,阴沉道:“出去。”
越淮起身,看了他一眼,退出屋去。
戚昀将自己一人关在屋内,整整三日,不吃不喝,送来的饭菜全被掀翻在地,狂躁得像一只小狮,若是有人胆敢靠近他一步,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就像能将人吃了似的,吓得进去收拾的婢女不敢靠近他半步。
第四日,进去送饭的婢女尖叫一声,外面守门的越淮立即冲进去,满屋都狼藉,而满脸泪痕的小世子倒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御医来看过后到,小世子大病初愈,身体却从此留了病根,稍有不慎,就容易生病,这次又饿了三日,越发虚弱了。
长公主看到自己的宝贝心肝如此虚得脸色苍白,每日都以泪洗面,无奈戚昀的脾气愈发暴躁,谁也不愿见。
之后,戚昀点名要越淮贴身伺候,但越淮每次进去再出来,总是一身狼狈,冷着脸将打碎的碗筷收拾干净。
楚昭悠然醒来时,只觉得额头疼得厉害,他伸手一摸,摸到额头缠着的一圈厚厚的纱布,他沙哑着声音朝门外喊:“来人……”
推门而入的越淮快速走到他床前:“世子有何吩咐?”
“拿点儿水来……”他瞥了眼越淮,沙哑地低声道。
越淮有些讶异他今日的温和,压下疑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喝完水,放回他手中的木盘中,楚昭虚弱地问:“这屋内怎就你一人?”
越淮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又快速低头,“世子不喜其他人,全都赶走了。现在屋内只有我一人伺候。”
楚昭哑然,他昏沉沉醒来,头上又带了伤,想必是自己之前想不开撞了柱子。
他挥手,“叫人去备膳,我饿了。再把其他人都喊来去。”
庆安王府的下人们议论纷纷,说这小世子寻死觅活了一回,醒来又正常了不少,每天好吃好喝的不说,竟然还有闲情雅致叫人推他到后花园里晒太阳。
楚昭靠着轮椅舒服地微眯着眼小寐,他也算是得过且过,腿废了就废了,也省得他卷入朝廷是非,这一阵从皇宫里送来的名贵补品,通通给他压了王府的箱底,他知道这幅身体命数如此,怎么补也逃不过一个“虚”,平生偷得半日闲,那越淮又老老实实地不惹事,他当然要好好颐养天年。
长公主听闻戚昀再也不哭不闹了,喜得落泪,急忙赶来后花园来探望他。看到昔日乖巧的儿子正在恬静的睡颜,不禁心酸,低声抽泣起来。
楚昭小寐时听到动静,微睁开眼,看到长公主这番模样,不由感叹,为人父为人母的不易,他不也是为了小崽崽们,操碎了心。他温声喊住了她:“母妃,别再微为昀儿落泪了,我活着便是。”
长公主一愣,欢喜地抱住楚昭,“我的儿啊,真是苦了你了,我听闻你是为了救那新来的书童才落水,明日我就丈杀了他,为你讨回公道!”
“母妃,这万万使不得,我本就是为了救人,又怎能因为自己落了难,又要将他丈杀,那么儿子身上的罪就更重了。”楚昭垂眸伤感道。
“好好好,你既然不允,母妃就饶了他。皇上近日又派人来问候你,你若养好了身子,再择日进宫,皇塾那边若是能继续,那是更好,若是不愿,母妃也可为你另请先生入府……”长公主小心谨慎地说。
楚昭刚要应下,却又想起,自己这身子完全不可控制,若是在皇宫里闹出什么事,到时候更麻烦,只能冷下脸道:“母妃,您觉得儿子这样,进了皇塾,不会被人笑话么?”
“好好好,那便为您请先生入府来。”
次日,刚恭恭敬敬送入府的先生没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小世子轰出了房间,老先生气得胡须乱颤,连连摇头:“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啊!”
长公主再要敲门进屋时,里面传来一阵碎瓷声,戚昀暴怒:“滚——!谁再敢私自闯进来,乱棍打死!”长公主吓得一哆嗦,身旁的下人更是吓得噗通跪下地。
楚昭睁眼时,看着满屋子狼藉,不由叹气,在屋内喊了半天,才缓缓走进来越淮一人。不用想,定是又犯病了。
楚昭无奈,如此混乱地度了近一年,小世子终于不再如此暴躁易怒,反而像极了一块寒冰,每日看似清清冷冷地,仿若世间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了,实则阴鸷至极,若是看谁不顺眼了,即便是坐着也要将人抽得皮开肉绽。而这人,便是贴身伺候的越淮。
楚昭哪知道背地里“自己”做的这些,只以为他这个世子终于内心闲云野鹤,不闹腾了。这日,他实在闷得厉害,就命人备了小轿,说要到山间寺庙祈福,小住几日。
被人推着轮椅从后院一道一道的门穿过,出了前大门,越淮躬身在他身前,几个下人将他扶上他的背,再由他背着,上了轿。
楚昭欣慰地享受这父慈子孝的时光。他早就知晓此越淮就是离淮神君,他也不逼着他,也不对他多好,就这么像平常下人那样冷着他。等他明年岁数一到,他便将他赶去参加科举,追他的锦绣前程去。
前世的事,他记不太清了。只是记得他最后位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与他这个废物世子有太大关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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