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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太不童话了。
真爱并不是就可以完全战胜一切的。不管在哪个童话里都一样。
事实上是,那艘因着旁白而直接在这个世界中蛮不讲理凭空创造出的“正在装备中的美丽的船”仿佛是一个剧情的关键钥匙, 亦或者, 催化剂。港口的人们在船上面走走停停, 像工蚁一样勤勤恳恳地把一箱箱的奇珍异宝搬上船只, 接着又忙碌着为这艘船挂上蓝色、紫色或金色的长条旗帜, 上面Scepter 4的标志和玛修盾牌上的纹样在风中会因一些微妙的角度而被太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萤丸确信宗像礼司和玛修绝对都没有完全回忆起来事情, 所以这只能解释为是宝具创造者的恶趣味……小彩蛋。
飘飞的旗帜就像是一个鼓动的信号,让这个一直充满着不急不缓的悠然步调的世界突然加快了运转。简直像是在读剧情的时候被人按了快进skip,世界自顾自的运转起来,让萤丸都有一种我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错过了好几集的感觉。
教堂的钟在并非整点的时刻响了起来, 悠远又空旷, 这是宗教对世俗王权送上的友好祝福。传令的人骑着马,在街上来回奔驰,于钟声的背景中大声宣布着王子和公主订婚的喜讯。
有一个人从传令报讯的小队中脱离出来,径自朝这座坐落在海面的宫殿策马奔来。他带着满面喜气,在简短的通报后就美滋滋地冲到宗像礼司面前, 风尘仆仆也掩盖不了他闪闪发亮的眼睛——这个人是真心在为王子与公主的这次订婚,以及即将到来的结婚仪式高兴,并发自内心的期待着。他甚至无视了还有个正蹭在宗像礼司身边, 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海水玩的萤丸。
又或许他认为这并不重要。
这负责传令的男人放开嗓门、喜气洋洋地说:“恭喜您啦, 殿下。您最亲爱的人就快要来到您的身边了, 就连神明都会为您们, 两个纯洁又高贵的灵魂的结合送上祝福呢!”
“……”
萤丸眨眨眼, 转头去看宗像礼司。在岸上的时间里萤丸不是跟着宗像礼司, 就是在玛修身旁,他挺想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时候,仅有过一次舞会之缘的玛修就变成宗像礼司“最亲爱的人”了?
宗像礼司:“……”这次他也全然体味了一把仿佛错过了三四集剧情……错过了全世界的感受。
这种感觉似乎触碰到了宗像礼司天性中偏爱控制的那根神经。他在短暂并快速地跟萤丸道了个别后,就很快带着传令人一起离开。萤丸觉得宗像礼司这次离去时,简直连上马时衣角带起的弧度都有些气势汹汹的味道。
——
“噗。”
在之后朝安徒生的复述时,萤丸思及那个十分像是去兴师问罪的背影就非常想笑。
他也就这么让自己笑了出来。
安徒生则就只是虚着本来就不大的、鸟类的豆豆眼看他:“是谁跟我信誓旦旦地担保——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居然能促成王子和公主这么快就订婚的?他们甚至没有那个虚假的‘救命恩人’的情感加成!”语气是相当的恨铁不成钢了。
“嘛~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萤丸随意地道,他把中间发生的那段意外重点跟安徒生讲了讲。面对着安徒生仍还留存有质疑的眼神,萤丸不禁生出难道还真的是那座宫殿在当时被时间遗忘了那么几天、乃至几星期,导致他已经跟不上变化了的怀疑起来。
听到宗像礼司离开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安徒生才稍减了担忧,说道:“那还好。起码这个男人的行动力还是值得信任和称赞的。”
萤丸颇为好奇地问道:“你好像真的很紧张?”有什么很能让人一直产生焦虑的事情吗,为什么他就完全没有办法和安徒生共感一下这种急迫感呢?
不管怎么说,宗像礼司对他是“真爱”的这条信息应当已经足以被世界承认了。《海的女儿》中最大的难关基本便已然可以宣告终结,到时候就是随便寻找一座教堂来完成结婚成就结局不都可以了吗?
水蓝色的小鸟幽幽地瞥了萤丸一眼:“最近没有回海底吧?”
“当然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萤丸说道,“从鱼尾变成腿之后,其他的身体结构也跟着变化了。虽然我还可以游泳,往下潜水,这顶花冠甚至还能给我一些庇护——但即便是这样,我也只能在人鱼生活的海洋深度中停留那么一小会,根本没办法常驻,当然最近也就没有回去过。”
“看样子你还没把你那位兄长从脑袋里全部扔出去?”安徒生哼了一声。
“我当然记得啦,怎么可能把国行忘掉……嘛……”
萤丸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在安徒生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想起来了一点事情,而这应该就是这位大作家想要提醒他的。
天呐,既然安徒生在海里能够知道这些事,那自从萤丸偷偷摸摸溜了之后简直变本加厉,愈发关注岸上信息的明石.国行难道会……不知道吗?
萤丸觉得说“不”的答案可能正确率会有点渺茫。
想象一下没能亲身跟完全程,只能从情报那些简略的信息中拼接出“事情真相”的明石.国行会怎么想吧。一直对萤丸自带滤镜的大家长八成会觉得,就是那个辣鸡人类王子对着萤丸骗身骗心骗感情之类的……
萤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现在不得不跟安徒生承认,自己之前是真的把明石这一块给忽略掉了。
啊啊啊,他觉得国行真的很有可能提刀杀人怎么办啊!
明石当前记忆不全,性也跟着有所变化的人鱼王子模样是真的有些影响到萤丸对他的行为预测。比如此刻,他就不得不为着对明石跟宗像礼司真刀真剑的动起手来的猜想而不可避免的开始有些担忧了。
“我觉得我可以拦住国行……”萤丸喃喃地说,“或者是跟国行解释清楚。”他这话说得挺虚,底气有些不足。
主要是……真的不敢说……拦不拦得住诶。
“嗯哼,既然你有办法,那我就放心了。”安徒生相当恶劣地如此回复道,他这种非常落井下石的表现让萤丸更加的方了。
***
无论如何,时间是不会因任何情感或是任何人的祈求而停留的,哪怕只是放慢一点点自己的脚步。
在宗像礼司回来邀请他伤到那艘已经被装点得美轮美奂的船上时,无需安徒生提醒,萤丸便已经感受到结局将近的气息。
那天不只是城里的一座教堂,所有教堂的钟都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每一座祭台上都有油脂在华丽的油灯里噼里啪啦地燃烧,散发出馥郁的芬芳。祭司们在这种烟雾缭绕的芬芳中挥着香炉,平民们则纷纷爬上高楼去吹着号笛,士兵们则会拿着飘扬的旗帜和明晃晃的刺刀游.行、朝遇到的每一个和他们挥手的人敬礼。
整座城池都弥散着快活的氛围,而这艘船尤甚,简直就是堪称狂乱的庆祝氛围的最高.潮点。
这个时候两个不仅非常冷静,甚至显得有些厌烦这种热闹氛围的人就非常的突兀了。
不,或许是……三个。
萤丸站在船头,看着左边侧舷隐蔽角落里站着一个脸上不仅没有笑意甚至有点厌倦的宗像礼司,转头又看看右边,那里玛修正一脸苦恼又拒绝的不停摇头。
这可真是像出闹剧。
萤丸想,简直像是最滑稽喜剧里面的情节。在如此盛大的举国狂欢里,最没有关联内心毫无波动的居然是事件中心的两位主角。
他忽略了其实在比较知情的人眼里,他同样也是事件主角之一。
因此在船头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时,萤丸被看起来相当眼熟的侍从主动搭话也该是毫无意外的了。
“我希望你也可以给公主祝福。”对方一脸真诚的说,“她即将经历一个女性生命中最幸福的一个时刻。”
啊,这个人……是在玛修那里见过的啊。
萤丸在判断出这位侍从的来历后,就额外多花费了几秒钟来思考这些已经对他和玛修的关系有点误会的家伙们眼下来对他说这话的真意。
……
萤丸又多思考了片刻。
算了,他想。分辨不出来,出于对童话世界的纯真信任,权当这个男人是完全的善意吧。
所以,萤丸也给出他认真的回复。
“我会祝福她的,如果她真的会因为这个典礼而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的话。”
“哦,当然,当然!”侍从,这个王宫的侍从异常笃定的说,他曾经对萤丸发射投掷过的那些防备的眼刀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我相信这也是公主的愿望。你为她的幸福感到高兴。”
“也同样祝福你——为你和你怀抱着的如此巨大又忠诚的爱。”
对方蹦蹦跳跳的走了,认真的……蹦蹦跳跳。萤丸看他的背影简直像是要哼出歌来。
“……”又沉默了许久,萤丸轻轻地问在船舷上像一只真正的鸟一样若无其事旁观了全程的安徒生,“他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什么叫“为你和你怀抱着的如此巨大又忠诚的爱”呀,这都是些什么鬼?
“你觉得呢?”阅读理解能力显然在A 以上的大作家暧昧地不作回复,反问了回去。
……我觉得不行。
萤丸默默地想。
***
这一天天气一直非常和煦,有风能够鼓着船帆,让这艘漂亮的家伙不至于尴尬的停滞在海面上。同时又不大,船在清亮的海面上简直像是在滑行,轻柔地、几乎激不起多大的波动。
在暮色渐渐垂下来的时候,彩色的灯光就亮了起来——这让这艘船更加显眼了,此时的天地间简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在第一眼的时候不关注到它。
水手们、甚至是一些贵族们,还纷纷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跳起舞。萤丸知道这很像是最后的通牒,告知他这是命运中的最后一晚——一个没有思想和梦境的永恒的夜在等待着放弃了鱼尾、漫长的生命又没有一个永恒的灵魂的小人鱼。
在high了大半个夜晚之后,欢乐和愉快的气氛逐渐消散,消耗了大量精力的人们都走进船舱回到房间里陷入沉睡——萤丸等下也终于能够有机会去单独找宗像礼司。
船上现在是非常安静的了,月光静静地洒在甲板上,萤丸托腮看着船下清澈的海水,透过这些液体,他仿佛能看到富丽堂皇又充满幻想的人鱼王宫,作为“地面”发着光的柔软细沙,还有那些枝条柔软、花朵艳烈的奇特植物们……这种简直违背了常理的瑰丽景象恐怕只有童话世界的幻想才能够撑起,想到以后就算游遍世界也再看不到这些奇幻的美景,萤丸不禁沉沉叹了口气。
……然后他就透过清澈的海水和一双同样瑰丽的异色瞳对上了目光。
“……”
“……”
在一瞬的哑然过后,萤丸一个激灵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没办法跑到海底去找明石,也因为不想离开陆地太久——萤丸总觉得如果他敢回去国行就敢把他按在海底关着关到他再也不需要上去为止——总之,萤丸现在想见明石,确实只能等明石来主动找他。
不顾明石脸上冷飕飕的神情,以及简直充满了杀气的目光,萤丸若无其事…一如往常般弯起眼笑,冲明石挥手:“国行——”
明石从波涛中浮起来,在听到萤丸对他毫无变化的轻快柔软的呼唤时,那些凝固在他面孔中的寒冰骤然一化,原本紧绷着的唇角稍稍柔和了一下。
只不过他的语气还是冷冷的。
“你拿好这个。”他说着,从海中取出一把刀。虽然萤丸和他还相隔了点距离,但是萤丸凭借着那简直要铭刻到灵魂里的熟悉直接认出了那把刀。
难道还有人会不认识自己吗!?
“拿好这把刀。”明石说,“你看,它非常的锋利……”
萤丸非常赞同的点头,毫无异议。
“在太阳出来之前,你必须把它扎进王子的心脏。当他的热血流到你的脚上时,你的双脚将会又连到一起,重新成为一条鱼尾。那样你就可以恢复人鱼的原形,重新到海里来,和我们在一起,继续得享三百年的寿命。”
明石没有叹息,也没有过度的属于悲伤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平时便表情寡淡,此时更是除了萤丸最初喊他那声微微柔和地笑了一下之外,基本没有多少表情变动。
萤丸瞥了眼,虽然不是很想diss自己的本体,但是他要说,作为刀长在一米以上的大太刀,他自己其实真的不适合在船上和人打架。当然,一贯以劈砍为主的使用方式也会让明石口中“扎进王子的心脏”这一动作要求变得难度不小。
明石似乎是从萤丸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出他这个天真得可爱的幼弟虽然拿起了刀,但心中并没有转着有关杀掉王子的念头。
他今天晚上第二次笑了起来,但这次的微笑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更加冰冷了。
“我相信你,萤。”人鱼的大王子轻声说,那种声线里的倦怠感仍然存在着,他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你也不希望让别人握着你的手刺到那个男人的胸口让血流出来吧?我也觉得这种事自己亲手来做会比较好。”
因为船的高度,所以人鱼是微微仰起头来看萤丸的。萤丸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双赤红与浅绿相交的眸子中既映入了泠泠的月辉,也盈着他的身影。但是……非常冰冷。
虽然不是针对他的。
萤丸因着明石话中传递出来的信息而皱起眉:“你在这艘船上安排人了吗?”
这是什么峰回路转的剧情,要是王子不是宗像礼司这种自带武力值的青王,而是真的童话世界里傻白甜的少年,岂不是现在已经被驾到他面前给他送血来了?
“当然了。”明石说,“人类总是有各种各样欲望。并且因此,他们对自己这个族群的归属感并没有那么强。”人鱼王宫所拥有的那些资源,哪怕仅仅是漏出来那么一小点,也足够很多人对其趋之若鹜任由驱使了。
这个似乎对明石来说是好消息——事实上萤丸猜他也真这么认为——就连光是陈述这个,明石似乎心情就又“好”了一点。
笑得更加冷飕飕了。
“你不要这么着急啊,国行。”萤丸头痛的说,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因为有着鱼尾这个限制,明石不会也没办法直接到船上来。萤丸相信虽然说着“这种事情你自己来比较好”的明石绝对也会挺喜欢自己握着他的手去怼王子的。
“船上有牧师的,我会去找王子。如果他没办法在今晚给我不灭的灵魂,那我再去杀了他,好不好?”
明石凝视着他,目不转睛的、时间异常长久的凝视。萤丸也毫不躲闪的回视。
最后人鱼只是敛目。
“好吧。”明石.国行带了点无可奈何地说,“萤,你来决定。”
是生,还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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