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裴质幽幽转醒, 一脸严肃地开口:“大家不要慌, 这毒我能解。”
御医们喜极而泣, 纷纷表示皇后果然是神医。
“你念药方,朕让他们赶紧给你煎药。”
可不能再吃了。裴质虚弱说:“臣自己有一套排毒推拿手法, 不用吃药,臣自己揉揉就好。”
殷瑜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坐在自己身上,目光沉沉:“你揉。”
什么排毒推拿手法, 都是裴质胡诌出来的。他不敢说自己是吃撑了, 既然已经说是中毒, 总要拿出治疗方案来, 所以他就胡诌了一个推拿。
他的手在自己肚子上轻轻向下推了几把,又打着圈揉, 在殷瑜急切的注视下,重复了几遍。
他还准备继续揉, 殷瑜却将手放在了他的肚子上。
“你没力气, 朕帮你揉。”既然要排毒, 那就一定要用些力气才行。
不给裴质反应时间,殷瑜已经学着裴质的手法, 开始给他揉。
此刻,裴质的肚子已经没那么疼了,但也经不住殷瑜这么大力气的揉捏。
他赶紧道:“好了好了, 揉几下就行, 剩下的毒还得慢慢排。”
这就好了?
看殷瑜的神色明显不信。裴质也不管了, 自己从殷瑜身上挪开,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他本来不想吃的!在德妃宫里醒来时,他都没什么胃口,但是宫人一直劝,他就吃了些。
德妃吃了,皇后还没吃。回到养心殿,他一走胃口也开了,毕竟难受了那么久,肚子空的厉害,看蕊菊他们备了一大桌子的美食,他就多吃了两碗。
吃得很撑,但是看见食物,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稍微吃一点,就又捏了几个点心慢吞吞吃着。
于是就有了以上惨剧。
他不怕疼,他怕丢人,传出去皇后是因为吃撑了,而差点被人当作快死了,那他就成了全天下的大笑话了。
裴质在被子里生无可恋,但是明显好多了。殷瑜开始追查是谁下的毒,第一个要查的就是那盘点心。
方才太乱,点心只让御医拿下去研究是什么毒了。御医研究半天,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毒。
殷瑜这会得了空,让人将点心端上来。一盘子点心,裴质已经吃了一半,殷瑜起初瞧着也看不出什么来,他拿起一块闻了闻,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便一口咬了半个。
宫人们吓坏了,皇帝要是有点什么事,他们全不用活了。
“陛下,不可!”
小瘦子手忙脚乱要拍殷瑜后背,让他吐出来。
殷瑜抬手制止他,将半块点心慢吞吞嚼咽下肚。
他低头地看了眼躲在被子里的裴质,忍笑忍的脑壳疼。
“不必医治了,皇后他其实……”
他正说着,看见被窝里突然露出来两只手,合掌,轻轻地对着他晃。
办了这么丢人的事,还有脸求他跟着保密?殷瑜背着所有人,隔着被子,在他脑袋上重重地弹了一下。就这一下,裴质的手停了片刻,随后又开始晃来晃去地求。
这么傻的皇后,不宠着还能怎么办。
“皇后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他自己推拿以后也没什么事了,你们都退下吧。皇后的脉案不许外传,违者杀无赦。”
“臣等遵旨。”御医们退下。
殷瑜摆手,宫人们也都离开了。殷瑜给他留足了脸面,这才掀开他被子,问他:“皇后觉得如何了?”
裴质想哭:“身体还好,就是脸没了。”
“这点心是南疆那边独有的川古药草,可补人之气血,但饱腹食之,可致腹痛。不过,你是朕活这么大,见过的第一个吃撑了腹痛的主儿。”殷瑜故意重重叹气,“御医竟然一个都瞧不出,可见此事之稀奇了。”
裴质捂脸:“别说了。”
殷瑜念着他这几日肚子一直遭罪,到底不忍心再斥责他。陪他坐了会,看他累的睡了过去,这才起身往外走。
到了外殿他问蕊菊:“皇后膳食用的如何?”
蕊菊道:“主子胃口一直很好,如今还越来越好了,晚膳都能用三碗饭。主子也不挑食,不过薛娘娘做的他外爱吃。”
殷瑜诧异:“他哪儿能吃这么多,他陪朕用膳时,最多一碗粥一个花卷罢了。”
蕊菊捂嘴笑:“您一走,主子还会再吃点。若是正经饭食吃多了还好,如果用的少了,到下个饭点之前,嘴都不会停的,反而吃的更多。”
“朕知道了。”殷瑜无奈,“吩咐下去,皇后大病一场,正是体弱的时候。以后一日三餐只准吃白菜豆腐,一碗清粥。”
*
裴质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天色微亮。他饿的厉害,不愿意麻烦别人,自己去桌上找东西吃。
一般他这屋里,经常放着许多吃食,什么鲜果啊,点心啊。每过一个时辰,宫人还会给他换上新的。
但是今天,桌上竟然什么都没有。他回到床上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喊了外面值夜的宫人。他说自己饿了,蕊溪进来表示立马让小厨房烧早膳。
“不必再折腾人了,你给我随便拿点什么点心就成。”
蕊溪为难:“陛下不许咱们宫里再备着点心了。奴婢还是让人给您准备早膳吧,简简单单的,很快。”
裴质揉了揉肚子,附和道:“对,简单一些便好。”
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会简单到只有一盘水煮豆腐和一碗白粥。考虑到在厨房当差的宫人可能只起来了一个,哪怕他再不喜欢水煮豆腐,也只能吃这个了。
他饿的豆腐都夹不起来,先喝了半碗粥垫垫肚子,这才有力气跟蕊溪说话:“哪个宫人下厨?怎么不给过过油,哪怕炒个麻婆豆腐也是好的。”
蕊溪笑道:“主子您大病一场,还是吃点清淡的好。”说罢,偷笑着出去了,好像裴质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只吃了些水煮的食物,裴质自然也坚持不到晌午。可整个养心殿,连盘点心都没有。他也想着自己身体还有些虚弱,不宜多吃,苦苦熬了半日。到了晌午,见端上来的还是只有一碗水煮青菜,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即便他因为吃撑了,闹了个大笑话,殷瑜也不至于走另一个极端,罚他这么狠吧?
混蛋玩意,他以后一定要报复的!
虽然面对不讲理的暴君,裴质敢怒不敢言,但是不妨碍他开动小脑筋。他留下“皇后”在屋里用膳,踩着小马达快快乐乐奔薛美人那儿去了。
皇后生病了得吃清淡的,但是薛美人不用啊。殷瑜肯定想不到他还会变身,还能吃到薛美人的饭!
与此同时,东暖阁内,殷瑜随口问宫人:“皇后那里如何?”
宫人将裴质早膳午膳吃的什么都说了,还说了皇后一早上在养心殿各个屋子游荡,企图发现点吃的。
“各宫呢?”
“都按着陛下的吩咐做呢。”
殷瑜抬头,想了想裴质一会可能会出现的痛苦神色,忍不住抿了抿唇。哪怕裴质是只小狐狸精,跟他斗,也只有输的份。
储秀宫。
裴质进了屋,便招呼宫人赶紧把午膳给他送上来。薛美人刚搬出冷宫,又是得宠的时候,每日膳食都是除了皇后、德妃以外最好的。裴质想着薛美人午膳里,有半头猪、半只羊,他就忍不住咽口水,把宫人叫来吩咐:“羊一定要烤着吃,猪肉无所谓,但是得给本宫炖个猪蹄。”
宫人听得一脸懵,虽然又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主子,您是不是饿糊涂了?”
裴质:“……”饿糊涂了是什么意思?
宫人心疼道:“主子再忍忍,等皇后主子痊愈了,您就不用禁食给皇后祈福了。”
裴质问:“是只有我给皇后祈福,还是各宫都祈福?”
“各宫都得祈福呢,就连德妃那样的身体,也得饿几日。”
原来殷瑜让其他人禁食给他祈福,裴质心里的怒气瞬间散了,只觉得甜甜蜜蜜的,十分幸福。
看来殷瑜没变心,不管怎么样,还是以他为主,对他好的。
算了算了,他就勉为其难地回去吃煮白菜吧,得对得住殷瑜这一片心。
*
东暖阁。
殷瑜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果然一抬头,暗卫就进来了。
“皇后主子起初是不肯吃的,抱怨了几句。后来又不说什么了,安安静静把午膳全用完了。只是奇怪的是……”暗卫迟疑道,“主子刚吃完回到里间,突然又出来,吩咐宫人把午膳给他端过来,好像自己没吃过似的。蕊菊跟他说,午膳已经吃光了,他还不信,非要小厨房再给他做一份,大家自然不肯,皇后闹了一场,又回屋去了。”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宫人在给皇后请安。
暗卫纳闷:“臣腿脚好,是跑来的,皇后怎么也能这么快就过来?”
因为那是只小妖精。殷瑜勾了勾唇,在裴质进来之前,快速地恢复到面无表情。
裴质端着一杯热茶进来,规规矩矩给殷瑜放在桌边,见殷瑜看折子看的认真,就没好意思开口。
他在旁边站了一刻钟,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叫起来。
殷瑜淡淡地扫了眼他的肚子,他羞愧不已。人家在为国事操劳,他却因为一口饭满宫溜达。
“饿了?”殷瑜终于开口。
裴质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轻轻摇头:“臣不饿,国事要紧,臣等陛下一起用午膳。”
“是吗?”殷瑜拍了拍桌上一臂高的折子,“那你等等,就这点了,一个时辰,朕肯定能批完。”
裴质:“……”心里的苦说也说不完。
不过殷瑜到底没有饿着他,在他肚子的轰隆声中,让宫人摆膳。
裴质偷偷地想,皇帝的分例是最多的,单是菜就得有八十一道。他待会一定要忍住,少吃点,可不能再丢人了。
午膳摆在了廊下,他和殷瑜一起走过去,看到桌上简单的两个素菜,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忍不住问:“陛下,咱们不用分桌吃,您吃什么,一块端过来吃呗。”
殷瑜故意表现的很诧异,指着桌上的两道菜:“这不就是朕的饭吗?朕不舍你独自吃素,陪着你一起吃。”
“可这也不够咱俩吃啊。陛下,您真的不用陪我,什么猪肘子、烤全鸡、油焖大虾,都吩咐宫人做起来吧。臣肯定不吃,臣就看看。”
“你只看看?”殷瑜问。
裴质狂点头。
殷瑜本来心软,还想陪着他吃着素食,谁知道昨天痛的都快死过去了,这家伙还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又想放开了吃。
他便吩咐宫人按平时的膳食准备。宫人们动作也快,裴质刚扒拉了两口饭,泛着光泽的猪脚就给端了上来。
宫人用刀切了小小的一块,放到殷瑜碗里。殷瑜夹起来,在裴质热切地注视中,慢慢地放到自己口中,轻轻一咬,浓香的滋味便在口中散开……
裴质咽口水,默默低头吃白菜。
突然有一双筷子夹着一片猪脚,要往他的碗里送。他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用目光鼓励还有些犹豫的宫人:不要纠结,放进来,快呀。
“咳。”殷瑜咳了一声。
宫人仿佛醒悟了般,想起来皇后吃不得肉,赶紧夹到陛下碗里了。
裴质:“……”曾经得到就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啊。
他闻着各种肉香,可怜巴巴地陪着殷瑜用了午膳。
过后两人在御花园散步。殷瑜看他紧巴巴的衣裳,不悦道:“你是皇后,朕迎你进来第一日,这满宫便听你吩咐。你怎么连件新衣裳都不做呢?”
裴质听了,不由在心里吐槽他:还不是怕穿了新衣裳,你脸盲症患者再分不清谁是谁了!
殷瑜又说:“各宫你也照顾些,如今天暖和了,都做上新衣裳,屋里能置换的都置换了。”
“是。”
殷瑜看他没吃好,小脸都垮着,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各色果脯。
他还没说什么,耳边立刻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咽口水声。
裴质以后够丢脸了,此刻索性脸面都不要了,期期艾艾问:“臣最近是吃的有点多,导致病了一场,不过臣胃口也养大了,突然从大鱼大肉变成清粥小菜,臣身体实在受不了。陛下能不能开开恩,让臣循序渐进地吃。”
“你若是听话,朕就让你多吃几口。”
裴质直勾勾地看着果脯,求疯了,不住点头:“听话的,听话的。”
“真乖。”殷瑜取了块他最喜欢的,喂到他嘴里。
裴质瞬间觉得美味无比。今日吃的白菜豆腐,对他而言,就像是没吃一般,他看见什么都想吃。
*
节食一日,裴质已经没什么力气动弹了。他躺在贵妃榻上看书,宫人来报,说量身的嬷嬷来了。
“已经给各宫的主子都量了身,本来按规矩,各宫按位分有不同的份例,像是您,春衫二十套,夏衣五十件。”
平时靠三件白T就能活过一整个夏天的裴质,只觉得不可思议。
嬷嬷却道:“不过奴婢给各位主子量身,发现各位主子都胖了不少,原来的衣裳定然也不能穿了,这样一来,各色礼服常服就得多做些了。奴婢斗胆提议,您这里春衫五十套,夏衣一百件。德妃娘娘那儿,按规矩减半……还有宫人,春衫夏衫每人也得来两套。”
夏天的新衣裳就要一百件,那岂不是一天一身新衣裳?换过来换过去多麻烦,还不如就那么几身活的舒畅。
“陛下的衣裳呢?”裴质问。
“与您是一样的。”
裴质皱眉:“除了陛下,所有人春衫都做十套,夏衫二十件。”
嬷嬷应下来,又道:“库里的布匹是够用的,不过花样难免不如外头的多,是不是让宫人去宫外采买些?”
“买吧。”
“绣娘也不够,这次选宫人,是否能多进几个绣娘,还有绣花的工具也得买点。”
裴质听的不对劲:“怎么什么都没有?”
那嬷嬷笑道:“主子有所不知,自打陛下登基,太妃们都是随先帝走了的,后宫没主子打理,所以难免缺的东西多。”
裴质是不怎么管后宫的,他心思都在殷瑜身上,每日有管事的太监过来给他汇报事情,他也随便听听。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让绣娘先给每个人做几套出来,宫人先做一套春衫穿着。”
嬷嬷嘴角的笑敛了,行了礼便走了。
蕊菊察觉到嬷嬷的不满,提醒裴质:“主子您是头一次给满宫做衣裳,最好按以往的分例来,或者只能多不能少,否则难免要被人说道。”
裴质点头:“慢慢来,先不急着答应她。去把宫里所有管事宫人手里的账簿、记事册子给我拿来。”
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不能听宫人说几句,就直接下令去做。宫里几万人,都做了衣裳,得多大一笔开销!
但是他想的容易,真正等账簿、册子小山一般地堆到他跟前,他就傻眼了,压根不知道该从哪儿看。
殷瑜回来,听他说了这事,笑话他:“水清则无鱼,宫里这么多人,里面定然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跟他们认真计较?”
“臣没事干,整天在宫里吃喝玩乐,也不是个事。做一次衣裳,按那嬷嬷的话,没有十万两是做不了的,臣就想看看,能不能省下来点?”
殷瑜点头:“正好前线吃紧,国库那边银子也接不上了,要是你真能省下来一笔银子,能用到将士身上,就是办了件大好事。”
裴质来了兴趣,虽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得很逍遥,但他不可能永远当个米虫。有事干他就很高兴,如果还能帮了殷瑜,他就更开心了。
说动就动,他端坐在长案前,拿出一本册子认认真真看起来。
殷瑜见裴质看的认真,也拿了个话本打发时间。他看了两页,再看裴质,这家伙腰背已经弯了,拿着笔一直挠头。
话本再翻几页,抬眸看裴质,人已经趴在长案上了。
等他准备歇息时,裴质已经趴在长案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准备运回床上睡觉。不想裴质心里装着事,一动就醒了。
“臣不睡,臣今晚一定要看完这些册子!”
殷瑜不赞同:“何必为难自己?朕让你当皇后,是让你享福来的,不是让你来当苦力。”
裴质坚定摇头。
“十万两罢了,大不了从朕私库走。快睡吧,你这身体三天两头的闹病,可不能再熬夜了。”
“不行,臣看不完可睡不着。”
殷瑜忍笑,方才不是睡的挺香?他拿出一颗果脯,诱惑道:“听话,只要你去睡觉,朕就给你吃一颗。”
裴质的眼神有一丝丝动摇。他想吃,但是他不能为了口吃的,就没有担当。
“臣不吃。”
“你又看不懂。”殷瑜语气宠溺,“先睡,明日朕找人教你,大约一二月,你就能看懂了。”
裴质本来还有些动摇,一听殷瑜这般说,只觉得他大狮子的尊严被侮辱了。
他推殷瑜回去歇息,决定自己苦战一夜。
混蛋殷瑜,竟然敢小看他!他一定要让殷瑜看看他的本事。
但是这册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几文钱这么小的事也需要记录?
这一大堆到底得看到什么时候?
裴质苦哈哈,低头却见桌角放着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颗果脯。
他转头对着躺下的殷瑜笑笑,这家伙还是心疼他饿着。
吃了颗甜甜的果脯,他给自己加油,努力干!
“有读者大大砸雷,恭喜获得特权。”
裴质大喜,这雷砸的太是时候了。
“我想兑换看账本的技能,不不不,容我想想。”不能只是看账本,他得有足够多的能力,不但要会看账本,还要会管理后宫。
他想了想:“我要兑换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做买卖的能力。”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首先肯定会看帐,而且肯定也有管理能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商人是交际好手,看人多,认人准,这也是他所缺乏的。
000道:“已向你脑中输入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所需要具备的一切特点。”
“等等,我要的是能力。”
000懒洋洋:“输入已启动。”
“你个没J、J的辣鸡系统。”
*
其实,殷瑜压根没想让裴质真的为宫里的杂事操劳。外头再缺钱,他自己想办法就是,不用让裴质为难。
他辛辛苦苦忙政事,难道还不能让他爱的人舒舒服服地享福?
但是当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裴质一页页翻着账本,口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笔下不停,在账本上写写改改。原来堆在长案前的“小山”,这会有一多半都移到了旁边,被人分门别类地放好了。
他走过去,看见裴质眼底的乌青,恼怒道:“你还真是一夜没睡?这么大的人了,照顾好自己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
裴质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几近疯狂:“闪一边,我已经算出十几万两的漏洞了,这还只是过完年到现在的册子。如果给我一年的册子,我一定能找出几百万两的漏洞。”
“闪一边?”殷瑜也跟着要疯,“朕是皇帝,你让朕闪一边?”
裴质冷冷问他:“如果你闪一边,我就能给你十万两呢?”
殷瑜:“……”为什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别烦我。”裴质恨不得把头埋进账本里。
殷瑜见状,知道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默默走开,给他在长案边放了杯热茶。
他用了几口早膳,看裴质还在忙,便嘱咐蕊菊:“今天早饭别让他再吃豆腐白菜了,给他熬盏补汤,做几个不同馅的包子,多准备几样小菜。过一会,他若还不出来用膳,必须去提醒他。”
“奴婢晓得。”
殷瑜这才放心去上朝。朝堂上,又因为前线要粮草的事吵个不停。武将认为,不管如何,粮草得充足,文官认为,如今国库银子不多,前线只是在对峙,不一定会打起来,没必要先花那么多银子。
“请陛下裁断。”兵部尚书争论的脸颊脖子通红,“真要是打起来,没有充足的粮草盔甲,那就是让将士们拿命在拼啊。”
“依臣看,打起来的可能不大。陛下,哪怕往前线运送粮草,也不必运送二十万两的粮草!”
“你说的简单,盔甲和武器,哪个不要钱?二十万两看着虽多,可若用到将士身上,就不怕敌人挑衅,保证百战百胜!”
殷瑜等他们吵够了,才慢悠悠开口问:“户部,能拿多少银子出来?”
“最多五万两。”
殷瑜点头:“朕开私库,再拿五万两出来,十万两,也就只能如此了。”
武将们不甘不愿地应了。
散了朝,殷瑜留下苗礼寻说话。
“得想办法再凑十万两出来。”殷瑜眉头紧皱,“将士们是拿脑袋给咱们换安稳,难道人命还能讲价?十万两,再想办法凑凑吧。”
苗礼寻道:“十万两,国库紧紧还是有的。不过,前线未必能打起来,可这钱一旦投进去,就回不来了。钦天监那边说今年夏天恐有大旱,赈灾是一笔钱,百姓减了收成,来年税收定然也不好,这样下来,国库就必须得存一笔银子保证这两年的花销。”
殷瑜沉默不语。
确实都得用银子,哪边都不能糊弄过去。
“不行的话,那就再从朕私库里拿十万两。”
“陛下的私库可没那么多银子。”裴质突然进来,也不请安,拿着个算盘,放在桌上就开始噼里啪啦地计算。“现银只有七万两,库藏的宝贝不少,可以卖几件,能凑够十万两。这边推荐你卖这几样宝贝换钱哦。”
裴质又蹭蹭蹭在纸上写出几个价来:“这是推荐你卖的地点和价。”
殷瑜:“……”
他将纸那起来递给苗礼寻,后者一瞧,赞不绝口。“价公道,找的地方也很合适。”
殷瑜诧异,裴质居然还有这本事?
他想试试裴质的本事,随口道:“前线需要二十万两,国库只能出五万两。”
“也就是差十五万两。”裴质迅速打着算盘,“内务府这两个月贪墨银钱十五万两,大概能追回八万两,想要稳定人心,只能拿回五万两。这个月开销如果从现在开始严抓,能省下三万两。这就有了八万两了。陛下私库正好有七万两,十五万两凑齐了。”
苗礼寻大惊:“内务府两个月就能贪墨十五万两,这这这不可能!”
裴质白他一眼:“怎么不可能?你也不看看宫里养了多少人,每个人吃饭穿衣不都是银子?单是宫里每个月对外的采买都有七八万两,同时还要给宫里的嫔妃、宫人、侍卫发月钱,这两个月还有个年在里面,陛下赏赐大臣不少东西,你算算,没有三十多万两银子,下的来?”
苗礼寻听得差点背过气去,不过他想到自己收的赏赐,确实也值不少银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裴质把算盘上下一颠,珠子恢复原位。他问殷瑜:“其实前线未必需要二十万两那么多银子。”
殷瑜摇头:“宫人可以省吃俭用,但是将士的粮草却不能克扣一分。”
裴质摊开手:“需要多少粮草,有清单吗?”
殷瑜将清单给他,他扫了一眼,便噼里啪啦地打起来算盘,留下殷瑜和苗礼寻都诧异地盯着他。
不到半个时辰,裴质举起来他写好的账单给殷瑜过目:“如果按清单上的数量,十五万两足够了。这还是按朝廷对外采买的价钱,盔甲武器不用动价钱,但是粮草和马匹,按市价会更便宜。”
苗礼寻叹气:“想算明白这钱,找几个人用上半天也能算出来。可算出来之后呢,还不是要派朝廷的官员去采买,价钱好算,人心难算,价不能定的太强硬,否则容易买来劣质粮草。”
裴质眼睛亮的仿佛会发光,他前倾身子,凑到殷瑜面前:“陛下,这事能不能交给我去做,我保证不破坏朝廷的采买规矩,但还能让朝廷以十五万两的价钱买足粮草。”
“你能保证?”殷瑜狐疑问。
裴质傲然一笑:“我保证!”
*
殷瑜发现裴质变了。他只是睡一觉,裴质就不是以前甜甜的乖乖的小妖精了。
不但说话强硬了不少,从“臣”变成了“我”,而且目光也不再关注他了,天天拿着算盘,盯着账本子算啊算。
前两天他还拿吃饭的事,把裴质哄得团团转。现在裴质已经完全不归他管了,每天忙得连人影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他今天吃饭,发现饭菜少了一半,明天穿衣,发现衣裳换了绣功,他都不知道这宫里还有个皇后在管着。皇后开始全面管理后宫,他作为皇帝,吃穿用度比以前差了不少,不过皇后开心就好。
听着宫人讲述皇后如何整治后宫,关了多少个贪墨银钱的宫人,皇后虽然查账很严,但他们的月例银子却涨了,吃穿也比原来好了,他既欣慰又难受。
小妖精还是挺聪明的,分得清自己人,知道要亏待自己人,还知道要笼络人心,不傻。
不过,他其实还是想要以前那个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长肉的小妖精。
他还想抽个时间跟裴质把话说开,说他脸盲症已经好了,问问裴质到底是哪个山头的什么妖精。
但是当裴质穿着一身布衣,站在他跟前时,他的话默默憋回去了。
“参见陛下。草民是浙江籍商人郝多金,干的是四处收集东西在各处转卖的贱活。听闻朝堂需要粮草马匹,臣这里都有,粮草可以按每车比市价低三两的价钱卖给朝廷,马匹每匹可以比市价低二两,而且保证是最好的战马,您看如何?”
殷瑜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暴起了。郝多金又是个什么鬼!若不是他脸盲症好了,这会可能正高兴,庆幸老天爷给他砸下来个大馅饼呢。
虽然郝多金的出现对朝廷有利,也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但是当谁看到自己的爱人,贴着个假胡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别人,还要跟他做买卖,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他只想把裴质拖回养心殿,拿铁链子锁起来,不许他再作妖。
想做买卖可以,跟他说一声不行吗?或者派个别人也行,为什么要亲自上阵?
最让他感到惊讶的事,裴亦作为裴质的亲兄长,却真的只将郝多金当做陌生的富商介绍给他。难道裴质贴上个胡子,裴亦的眼睛就瞎了?
“陛下,您若不放心,大可找人先验货,草民做了三十多年的买卖,向来以诚信示人。”郝多金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很是得意。
殷瑜装作吃茶,挡住自己不认同的神色。裴质如果按裴家子弟的年纪走,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从哪儿来的做了三十多年的买卖?
这大殿中,最没诚信的就是裴质了。
裴亦看陛下并没有太满意,躬身道:“陛下,臣是按皇后娘娘懿旨,随便找的一个富商。若陛下不满意,臣再去找就是。”
裴质慌了,他说的多好听了,怎么还不满意?他辛辛苦苦好几日,从殷瑜和各宫那里克扣了不少银子,都拿出去倒腾粮草了,如果殷瑜不买,他可就要血本无归了。
“陛下,草民的价公道,粮草也是上等的,您可以派大臣去草民商铺看一看,保证陛下满意。还是说,您有什么疑惑,或者要求?”
“爱卿辛苦了,先下去吧。”殷瑜没有立刻答复,反倒打发裴亦出去了。
裴亦快步走出皇宫,宫门口自有马车在等着他。他站在宫门底下,一步都不肯多走,大声斥责马夫:“许望北,你有没有眼色,还不赶紧把马车赶过来,扶我上车?”
许望北本来躲在马车里,听裴亦这么一喊,恨不得飞过去捂住他的嘴。宫门后多少侍卫,以前都是他的手下,他已经沦落至此,裴亦能不能给他留半分颜面?
“许望北,还不赶紧过来!”
许望北无奈,只得赶着马车过去。宫门口的侍卫看见他,都不敢抬头,想装作看不见他,避免以后见面时尴尬。脱了侍卫这身衣裳,他们都是某个官员的子侄,日后还得打交道。
“大人,请上车吧。”许望北嘟嘟囔囔,“多走两步路会死吗?”
“会。陛下赏赐的小厮,不用会可惜死。”裴亦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他被调教了两日,立刻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裴亦满意地扶着他的手上了车。
*
东暖阁的谈判还在进行。
殷瑜的老神在在,把裴质逼得手忙脚乱。他以前开出了那么好的条件,明显是诚心要与朝廷做买卖,为何殷瑜就是不同意呢?
而且殷瑜看他的眼神好奇怪,总像是在打量他什么?
如果不是知道殷瑜有脸盲症,他这会早就怀疑殷瑜把他给认出来了。
反正殷瑜肯定认不出他来,所以到底在怀疑他什么?
裴质虽有大富商的一些能力,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富商的弱小地位,注定他还是会处于被动的一方。
他又夸了自己几句,见殷瑜还是不表态。他索性硬着头皮,开始继续往下走流程。
“陛下,跟朝廷的买卖,草民想做长久了。商人身份卑贱,草民想为子孙后代谋个出路,希望能得封皇商,从此也算是半个官,草民的子孙后代也可以穿绫罗绸缎了。”
殷瑜拧眉:“你的子孙后代?”
“是,臣有好几个孩子。”裴质大声笑笑,摸摸自己的山羊胡,感叹,“人活着,还不都是为了孩子们过的更好。”
殷瑜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忽然伸手拽住裴质的衣襟,将他拽到面前来。裴质吓的胡子都掉了半个,愣愣地看着殷瑜。
“陛、陛下怎么了?”
“朕想灭了你的子孙后代。”殷瑜恶狠狠道。
裴质被他的眼神吓地不轻,说话都结巴了,小手摆的飞快:“生、生意不做了就不做了,陛下您您您可别杀我,有话咱们好好说,慢慢说。”
“朕不杀你。”殷瑜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皇商你是做不成了,皇妃还是可以的。即日起,进宫侍寝,封为郝贵人。”
裴质:“……”谁踏马要当贵人,流程不对啊,渣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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