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以旅人的身份拜别了最后一位使用过他的原主,他摘下身后的斗笠戴上,深蓝色的发间空无一物,原本应该待在那里的金色饰物被他送给了那个立在心间的人,蓝白相间又灰扑扑的旅束装遮住了五花太刀一身叫人惊艳的风华,也遮住了那振仅仅刀鞘也引人目光的太刀。走在前面的仆人恭敬地打开大门,实在好奇这个突然冒出却能与家主相谈甚欢的男人到底是谁。
不过他很快就不会好奇了——历史会抹去一切不该存在的记忆,修回正确的轨道。五花太刀在他心中很快就会变作一个毫无特点的剪影,就像任何一个登门自荐却被婉拒的武士。
他打开门,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三日月走进一条隐蔽的小巷。
或许是旅行带来的心境的松动,或许是他与原之间相比其他刀剑更加深刻的契约——踏出那道大门时,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直在支撑自己身体的东西。
那些星星点点的灵光。
啊......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吗?
落入眼眸的新月微微弯起,太刀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微笑。
他打开金色怀表的装置。
“咔哒。”
明明是白天,周围的一切却都暗了下来,无人注意的小巷中,金色的光芒无声包裹住了天下五剑——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溢出的那点蓝色灵光,安静地融入了金色的传送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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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木原睁开眼睛,茫茫的历史在他眼中拨转轮回,面前的契约线又有数条灰掉,单纯作为引路的标识,消逝在人偶以血点出的眸中。
清光,安定......
兼定,国广......
药研,退,乱,骨喰,鲶尾,鸣狐,秋田......
小夜,宗三,江雪;笑面,石切丸,今剑,岩融;萤丸,明石,爱染......
仓木原轻轻吐出一口气。
所有人都在努力。
努力地锻炼自己,努力地寻找线索,努力地......
他可不能认输啊。
审神者低下头,看着因为自己刚刚过去而变灰消散的几条属于来派的契约线。
他垂下眼睛,握紧掌心剩余的契约线。
宗近。
再等等,我很快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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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宗近站在一颗巨树下,疑惑地看向天空。
属于森林的天空被不知其数的树枝树藤挡的严严实实,太刀甚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能确定,这绝不是传送装置原本的目的地,他要回去的属于原的本丸。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到了这个陌生的地点?
虽然能看到不远处房屋的一角,但是,三日月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修行的必要了,灵力他已掌握,既然目的达到,那他就不会怀有多余的好奇心,不管是什么事,他现在想要的,仅仅是回到原的身边而已。
他拿出了记载了本丸地点的怀表。
就在三日月即将打开怀表的那一刻,一道属于女人的喊话隐约在他耳边响起。
“原——我现在把衣服晾起来,晚上的时候要记得收哦——”
三日月僵住了。
那实在是很陌生很模糊的声音,原本就是由气力不足的女性喊出,经过层层植被的过滤就更是模糊,但三日月听到第一个字时,手中的怀表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地上。
原......?
他不受控制地望向那座露出一角屋檐的大宅,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
直到山野之中曲折突起的树根给太刀来了下狠的,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三日月捡起掉落在泥土中精致的怀表,目光沉沉地看着它,一个大胆又疯狂的想法在大脑中成形,捏住传送装置的指尖毫无血色。
原自然不会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地出来修行,三日月很清楚怀表的目的地是什么:一是固定的审神者的本丸坐标,二是随机的刀剑原主所在的历史。
那么......身为人类的原,也成为了他的‘原主’吗?
因为他现在的主人,是人偶的原。
三日月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不清楚原到底是怎么死的,但契约突然断掉的痛楚却始终铭刻在心,并不会碰一碰都仿佛要死去一般,那夜他硬生生地砍掉了新生的骨尾,对新来的不知是好是坏的审神者抱有扭曲的恶意,自虐般反复回忆着冰冷的政府通知,仿佛这样那个人就能回来,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谎言。
——经政府人员调查,该本丸审神者,仓木原,于西历2256年7月16日,死于木落县一处古宅......
——审神者仓木原,于西历2256年7月16日,死于木落县一处古宅......
——仓木原,于西历2256年7月16日,死于......
再怎么敏感的伤口在这样反复的咀嚼下也会变得麻木发白,提起时连心都不会颤一下。
三日月垂下眼。
西历2256年7月16日......
西历2256年7月16日。
天色渐渐地黑了。
垂着脑袋的太刀抬起头来,安静拨开阖住的传送怀表。
【当前历史所处时间:西历2256年7月16日。】
那轮漂亮的新月,镀上了一层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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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木原落在窗外的樱枝上,看见披散着白发的鹤丸国永走出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里的是鹤丸吗......
那么,其他人已经全部看过,剩下的这条,就是宗近吧。
他看了一眼鹤丸国永,灵力带起的樱花落在太刀的脑袋上,捏紧手心唯二的两条契约线,一条渐渐发灰,一条仍闪着湛湛灵光。
“呐,主人,我知道你在。”
鹤丸国永突然开口。
他看着面前这颗樱树,面前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起的樱花落在鹤的白发上,他捻起一片花瓣,想起那振从他显现起就教导他出阵,教导他隐藏,乃至最后都在为整个本丸的刀谋略却最终死在了他面前的三日月宗近,轻轻叹息了一声。
三日月们都是笨蛋。
鹤丸国永坚定地这么认为。
他听到自己说:“主人,等你找到三日月之后,想说什么就说哦。”
“不然的话,那家伙就会钻牛角尖,最后还要我们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鹤的唇角勾起轻快的笑意。
风吹起树上的樱花。
“加油哦。”
“我会在本丸给你们准备足够大的惊吓的。”
樱花从树上掉下来。
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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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味道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不,不是很远。
有女人惊慌的尖叫,和男人猖狂恶毒的笑声。
衣物被丢在地上的声音。
青年急促的跑动的声音。
“——香子!”
那是身为人类的原焦急的喊声。
就是现在。
原......
就是现在!
他的主人,仓木原死在那个罪该万死的男人手里的时刻!
只是用一振最普通的制式刀剑,不,连刀剑都称不上的东西,充其量只是个磨利了的锐器,就那样轻而易举地——
杀了原!
三日月宗近睁开双眼,新月的眼睛含着怒火,不复以往的淡然,血月在其中升起。
“咔嚓。”
刀剑出鞘的声音在这个月夜被无限的放大,三日月并未完全拔刀,理智所剩无几,但他隐约清楚太早出手或许会遭到阻碍,他的目标只是原而已。
但太刀却并未注意到,天际边波动的蓝火和隐约扭曲了的空间。
原。
原。
原!
就在那个黑发的青年跑进亲人的和室,愤怒地对峙然后被那个恶徒随意地转身推倒的那一刻——
隐藏在暗处的太刀握紧刀柄,本体几乎完全出鞘!
“停下吧,宗近。”
一只手轻轻地将刀按了回去。
仓木原从背后抱住了五花太刀,抱的很紧,他将疲惫的面容埋进三日月宗近的后心,右手轻轻地环住太刀腰际,安静地说道:
“我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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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几欲成形的蓝火消失在天际。
仓木原带着三日月上了最近的山顶。
对方很听话,就是不发一言。
“呐,宗近。”仓木原很确定三日月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没打算给对方将什么关于历史人类的大道理,也没打算责怪他,他拉着太刀的手,看着下方那座曾经住过的古宅,突然说:“对不起。”
“对不起,宗近。”
“我就这样死掉了。”
就这样,让你看到了我死去的样子。
“......原。”
三日月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带了一丝沙哑,一丝干涩,轻微地如同空中的微尘:“......也许我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
他看着仓木原,突然就流下了泪。
“你死去的通知刚到本丸的时候,我很痛苦,但是,当看到因为死去而变成人偶,能永远地和我在一起的原的时候......”
“我无法否认,我对此含有一丝卑劣的窃喜。”
“对石屋的恨意,对现世的厌恶,对政府的冷漠......因为你死去而产生的感情,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骗人。”
仓木原温柔地拭去他的眼泪。
“你明明很不甘心啊。”
“没错。”三日月闭了闭眼睛,“我很不甘心。”
“即使因为死亡得到了永远的原,即使原还在我身边——我也无法忘记,那天的痛苦!”
麻木发白的伤口重新得到温度,衰弱轻微的律动变回正常的心跳,发白的边缘充血变色,却重新拥有了之前的痛感。
明明是最珍视的主人,却被——却被——!!
内心的恶意被归来的恋人抚平,日久天长,仿佛已经消失一般,他想起当初加州清光突兀的发话:
——我们去现世,给主人报仇吧。
那是很平淡的语气。
但三日月知道他的决心。
而现在,他有了这样的机会。
曾经让原哭泣,让原悲伤的根源。
只要一次出手。
只要一次......
“但是不行。”三日月睁开眼睛,那轮月牙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我很庆幸,原拦住了我。”
不然的话,他连现在的原,就都要失去了。
“......”
仓木原看着眼前的太刀,月光洒下,照在三日月身上,无数的灵力奔涌,形成漂亮的萤光。
他突然笑了出来。
“鹤丸说的话真是不能信。”
他向前一步,按下三日月的头顶,踮起脚尖吻了吻这振最美的天下五剑。
“宗近你,可不是什么笨蛋啊。”
“虽然老爷爷也不知道鹤说了什么,但是感觉不是什么好话。”三日月微微一笑,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了某些一直存在东西真正地被净化掉了,熟悉的灵力在体内奔涌,五花太刀忍不住抱住审神者,啄吻他的脸颊:“回去吧?”
“嗯。”仓木原拉住太刀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山下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和某个身影,微微一笑,“回去吧。”
.
月夜下,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大火前穿着妖物衣裙的人偶突然转过头,歪了歪头,思索地看向似乎空无一人的山峰。
刚才......有人在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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