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患兮人世，羞辱兮人世！
-恨非凌空鸟，欲飞缺双翅。
佐助出去后不久，鼬便进来了。晋子并不惊讶，她好歹也是活了二十五年的人，自然能看出过分早熟但年龄仍只有八岁的鼬，在吃饭时一直瞟过来的目光，明显是有话要说。
假如再过几年，也许宇智波鼬的心思就不那么好猜了。等他到了高杉晋助的年岁，晋子承认自己一定是猜不透的，不过她也没什么需要去猜，况且鼬似乎根本活不到那时。
至于自己，至于灭族。
晋子扯出一个冷笑，不过再死一次而已。
她为了救又子，都被有着松阳外表的虚给要害捅了一刀，况且多年以前心就死了，还会怕吗？高杉晋助不是没看见虚的惊讶和其隐隐有绿意的血眸，不是没听见他的同伴们声嘶力竭的喊声，不是没感到又子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却依旧止不住的颤抖。可是他一点也不害怕，就连一剑穿心也感觉不到痛苦，可以说高杉唯一算放不下的就是又子以后该怎么办，万齐能否照顾好她。失去意识之前，除了感叹夜兔少年的胸膛真硬，他脑子里全都是记忆中那双翠绿且温柔的眼睛。
如同暖春惊蛰时节复苏的万物，不笑时眼里有宛若浅寒凛落的未央花，笑起来就是漫天的花瓣飘洒于万里的晴空，光芒足以掩盖夜幕里璀璨的星碎。
那双眼睛的主人，教会了他让天子听了都忍不住喝彩的三味线乐；教他修习了连京都花魁都自愧不如的各项艺道；教了他当世可与之匹敌不超过四人的刀剑兵法。由此，天子数不清的赏赐，花魁因为精湛的花茶道而流露出的羡慕，银时说再过几年也许自己的刀法就比不上他的话…
呵，也难怪。那混蛋要是再如此荒废自己的利爪，迟早会成为那个腐朽世界里数不清的烂泥块之一。
可是，可是啊。
他想起那个人的头颅滚下的画面，茶色的长发像是布满鲜血的荆棘网，成了高杉晋助这辈子辗转往复夜夜惊醒的梦魇。
松阳…
吉田松阳。
你怎么舍得？
你怎么舍得让高杉晋助独活！
鼬说道，“明天你就该上忍校了，之前爸爸妈妈对你几乎没有要求，所以也没有嘱咐过你一些事。你从来不和我训练，所以我不清楚你的水平，但是你千万不要为难自己。”
“我相信你没问题，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是宇智波一族的公主。但是，假如有什么做不好的话，不要被宇智波之名束缚，它不该成为你的心疾。”
“再不济，你还有两个兄弟。”
她乖巧地点点头，继续听鼬的嘱咐，比如尊敬老师和认真学习。至于什么和同学搞好关系之类的，抱歉，漂亮的宇智波从来都是高冷路线，除了个别的逗比。
当然，逗比最后也都能一人怼全忍界了。
交代完后，鼬仔细想了想，看着自家妹妹极为精致的脸，突然道，“有男生的接近使你反感，别忍着，打得过就动手，打不过就回来和家里说。只要有空我都会去接你的，我不来就是你止水哥，还记得他吧？”
晋子：“记得。”
就那小卷毛，记不住都难。
“那就好，没事了。”鼬露出微笑，“忍校能教的其实宇智波族内都有，但是能跟外界交流总归是好的。晋子，你要多看看外面，外面比起族内要美丽许多。”
也可怕许多。
但是这话他没有说。
“我明白，谢谢你，哥哥。”晋子声音甜美地道谢，微微低头。
她早该想到，这时候的宇智波鼬完全能看出很多事情了。表面的，暗地的，无一例外都是构成这世界，必不可少的罪孽。
-
第二天醒来，晋子下意识地又去看床底下是否有枕头或者被子，她没想到年幼时的佐助竟然那么睡姿迷醉。轻轻地下床，她替熟睡的佐助掖了掖被角，晋子看着小孩子白皙可爱的脸蛋，突然想起她曾经也和银时以及假发挤在一个被窝。
当然是都想让自己睡得最舒坦，不过打起来的后果只能是谁也别想安生，三个少年亲切地问候了彼此的母系亲属。那时候，松阳总是准时的来劝架，然后让银时和桂一起睡，显得不那么拥挤，虽然最后他俩也分开睡觉了。
而高杉晋助，则和吉田松阳一起睡。
她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躺在松阳身侧时的心理活动，大概是怕惊扰了那位谪仙似的人，高杉晋助拼命按压住内心的狂喜，缩成一团背对着老师，却仍忍不住激动地微微颤抖。尔后带有林间清风与空谷幽兰的气息便附了过来，暖暖的温度将晋助彻底包围，他大概就是那时起便溺于这个人的味道，沉沦在吉田松阳这个名字里一梦不醒，直至溘然长逝。
宇智波鼬进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他那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妹妹，温柔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发，脸上却是悲戚到绝望的笑容。那样的凄厉让他都忍不住内心一跳，再次看去就是妹妹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然而鼬才不会把刚才当成幻觉。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现在不会去问。
但是，鼬猛然发现，他的妹妹也并不同于佐助，还有与她同龄的，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们了。
“刚才看你没关门，我就进来了。”鼬歉意且温和地说，“今天是开学典礼，父亲和我都去送你。”
晋子抿唇一笑，“我知道了，就来。”
宇智波晋子的身体素质比当年同龄的高杉晋助要差一些，听不见鼬本身就近乎无声的脚步也很正常，不过她刚才悲上心头的苦笑被看了去也无妨，以鼬的性子，指不定又会加深对于世界大义的理解。答应之后立刻行动，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要去吃早饭的时候被美琴叫住，带去了后者的卧室。
“母亲？”晋子疑惑道，“快到点了。”
美琴笑意盈盈，“现在才七点，开学典礼在一小时之后呢。我要给你打扮打扮。”
熟知女孩子打扮需要多久，晋子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是开学典礼上唯一一个迟到的人。每年夏日祭的时候，又子都要打扮好长时间，和服的颜色必须和身上每一个物件都配，就连步摇和簪子的风格不搭都不行。然而高杉晋助却很有耐心地等着，又子的东西几乎都是他看小姑娘喜欢就买下来，时间长又怎样，女孩子要是不在乎对方，脸都懒得洗。
莫约四十分钟，她才从美琴的手下解脱出来，即使后者依旧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晋子不清楚火影世界的那些天子王室的装扮礼仪是否与她之前的相同，不过肯定是比不上原本的世界，这点毋庸置疑。因为头上东西多，晋子只能微微低头，打量这身材质应为「夜华流光」的琉璃衣。
她当然认识，因为这是十分稀有的，当初天子和蕙薏中宫，不过也赠予了高杉晋助仅有两套。一件做成了他常穿的紫衫金蝶浴衣，一件是他从来没有给任何人看过的，一套语言无法描述的绝美华服。
其实，如果银时和假发能看到，他们就会明白的。那套华服由松阳老师常穿的浴衣改制而成，松阳接受高杉的那一天，死去的那一天都是记忆里不变的那套衣服。每次去看那套华服，就好比吉田松阳站在眼前。
高杉晋助躲不了，忘不掉。
他的天启，他的执念，他的归属。
他的劫。
富岳和鼬看见这样的晋子，皆是一愣。
“孩子他爸，你看，咱们的女儿是不是很漂亮。”美琴笑意盈盈地拉着晋子的手，“鼬，以后要保护好你的妹妹啊。”
富岳点点头，鼬则认真地说道，“是，我绝对会保护好妹妹的。请您放心，母亲。”
许多年后的晓之朱雀，再回忆起当年的场景与那时的心境，只是忍不住闭上眼，抬手拂去眼前随风扬起的碎发。
但是现在谁也不能料到将来，所以这句真挚的承诺使得美琴笑的愈发灿烂，“呐，还有不到一刻钟，快去吧。”
在开学典礼即将开始的一分钟之前，宇智波家的人终于到了，而盛装出席的晋子，也不出意外地获得了全场最佳。她走的很稳，出门的时候美琴都很惊讶，不过女孩子都有这种天赋，美琴也就没说什么。头戴玲珑簪，发髻别流苏，身着琉璃衣，足踏楠竹屐，宇智波还是一如既往地大手笔。
“辉夜姬…”
有人这么说，晋子笑了一下，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大的反派就叫辉夜。富岳拉着小女儿的手，心里涌出了身为父亲的自豪感，比当初送长子时候的情感更为强烈。毕竟，当爹的还是和女儿亲，哪怕是崇尚武力的忍者。
三代目咳嗽了一声，宣布典礼开始。
晋子抬头看着他，然后看向湛蓝清澈的天空，她有许多年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很少的时候，高杉晋助一个人喝着花酒，对着夜幕下的月亮，说着那人再也听不到的醉话。
她想起第一次见虚，后者笑着看向高杉晋助，微笑着说：我是知道的。
晋子的呼吸突然紊乱。
原来，虚是这个意思啊。
可他不是松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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