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请王上看好了。”我露出一个笑容，手掌心开始凝冰，掌心就好像是一块土地，一朵冰花不断绽放，从掌心一路向下，藤蔓生长，顺着地表持续攀爬，冰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直到铺满庭院。
韩荧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惊叹出声。
“王上喜欢吗？”我笑着问道。
韩荧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最后点点头，道：“我很喜欢。”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开口道：“王上在我面前不用说违心的话，你已经很累了，能够让你轻松一点，这才是我进宫的意义所在。”
韩荧露出一个笑容，道：“谢谢你。”
我微微勾起唇角。
我很清楚韩国已经时日不多，能够让这一切发生温和的改变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温柔之处了吧。
曾经的憎恶在收到嬴政给我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渐渐消失了，好像韩国在我心中已经是一个死去的无关紧要的人，纵使它曾经给我留下很多不快的回忆，但在那一刻之后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上。”
我转过身看向来人，他一身黑衣，有些长的白发被风拂动，正是卫庄。
我看着他的白发，居然有些不适应。
我已经习惯了他曾经的样子，甚至都要忘记他原本应该成为什么样子了。
如果他的头发长长了，扎成辫子也挺不错的……
我收起那些胡思乱想，稍微后退几步，道：“既然大将军有事禀报，那我先告退了。”
卫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对我的识趣表示满意。
“等等。”韩荧出声道：“双柏姐姐就留在这里吧，和我一起听完大将军说的所有话。”
卫庄没有说话，似乎对如今的局面有所预料。
毕竟我进宫的次数实在是太多，卫庄估计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反正他也不打算成为什么韩王的亲信，没必要在他这里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对上卫庄的视线，露出一个笑容。
卫庄汇报的大部分都是秦韩边境的军情，虽然算不上紧急，但是对于如今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韩国来说确实是不小的问题，毕竟国土减少的同时还有人口减少、耕地减少以及社会安定等诸多问题，每一项都是致命伤。
“双柏姐姐曾经教过我，民贵君轻。为了百姓，自然要出兵与秦国作战，光复故土……可是若是秦韩交战，百姓们还是会受难……”韩荧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向了我。
我看着他，柔声道：“这些都需要王上来做选择，我是您的臣子，并不能左右您的决定。”
韩荧扯着袖子，显然是极为纠结。
卫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转过身走向庭院之外。
韩荧看他沉着脸离开，以为是自己惹怒了他，惊慌失措之下大喊道：“等等！……表哥！”
我微微一愣，看向卫庄的背影。
卫庄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看向韩荧，道：“如果你无法做出决定，那就由我来，但是最终的一切后果都要由你来承担。我随时都可以离开，明白吗？”
韩荧嗫嚅了半天，又不敢说话了。
我微微俯下身，道：“王上不要紧张，您是一国之君，要学会担得起责任。”
“我……”
卫庄看向我，道：“我有话和你说。”
“哦？”我微微挑眉。
韩荧在我们两个之间打量了一番，道：“我没事，双柏姐姐，你和表哥有事情要谈就去吧。”
我刚要拒绝，卫庄已经走了过来，扯着我的手腕向外走去。
我力气没他大，挣脱不得，只能一脸安详的表情乖乖地跟着他。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卫庄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片湖，虽然已是春天，但是这片湖依旧覆盖着一层薄冰，湖中央岛上的那棵树歪倒在地，没有像往昔那样落英缤纷，这样的场景让我有些熟悉而又陌生。
我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冷宫，卫庄出生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冷宫，原本应该是生机勃勃的，却因为湖心岛上那棵枯死的树而显得有些苍凉。
我垂下眼睑，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在这里没有一些人的眼线，只有我们两个。”卫庄双手环胸，道：“你应该也很清楚。”
“……确实。”我望向湖面，道：“你是想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如今韩国的情况，你应该明白，不是你一个人，加上紫女姐姐，哪怕是韩非能够改变的。虽然我并不是韩国人，但是，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即使不愿意承认，这里终究是给我留下了很多难得的回忆的地方，有很多我珍视的人。让白亦非的韩国没有任何流血，这就是现在我想要得到的。”
卫庄不置可否，他没有看我，只是问道：“那你呢？背负着卖国的罪名，很有意思么？”
“……”我转移话题道：“这棵树为什么倒下了？要是以往的这个季节，它应该开花了才对。”
卫庄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即使这里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也不再具有当初的意义了，所以不如在它被别人毁掉之前，我亲自动手。”
即使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我依然能够察觉到那一丝潜藏的悲伤。
“你对人也是这样？”
“或许。”
我嗯了一声，道：“也许你说的没错，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时光变迁，改变了很多很多，从风平浪静，再到风起涟漪，最后重归平静，似乎没有任何不同，但心境终究是要变的，就好像我们……三个人。”
卫庄没有说话。
一阵风拂过，发出了悲哀的呜咽声。
“看，风动了。”我伸手指了指披在身后的长发，在他看向我之后放下手，道：“其实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关于我们三个。”
我们三个，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我心中早有答案。
“或许不会。”
“谢了。”我转过身，道：“保重。”
“……你也是。”
我努力抬起脚，让自己看起来走得潇洒一点，却始终难以挪动，我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他，他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攥紧了手，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克制着不断翻涌的情绪，转过身走向他。
卫庄似乎是有些惊讶，但依旧一言不发。
我走到他面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昔的平静，甚至要有一丝笑意：“卫庄，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过去的日子。非常喜欢。”
卫庄的瞳孔中似乎也只有我，他无声地开口说出了他的答案。
“那真好。”
我感受到温柔的触感，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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