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叶予听见牧辛喊他，却见不着牧辛的身影。
“师兄！”
牧辛的喊声由平静至激烈，由叹息般的低语至疯狂的吼叫。
叶予垂下的右手，玄虚剑凭空出现，慢慢伸长变大。叶予不知牧辛在他身体动了什么手脚，令他产生幻觉。真是故弄玄虚，不知所谓！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影虚虚晃晃，老半天不见实形儿，像不稳定的幽灵、鬼魂。
叶予抬剑，瞬时移至那人影身后，一剑穿心。
那人影便显现出实体了，正是牧辛。
“师兄。”
少年牧辛脸色苍白，抬头看了叶予一眼。
“别走。”
叶予抽剑，闭上眼睛。这是幻象。
然而记忆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回溯，在他脑海里上蹿下跳。
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临近叹息海的黑森林里，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晚上的黑森林相比白日多了几分阴冷，黑漆漆的林子里，不知名的昆虫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主上，夜无极已有反意，我们是否顺水推舟？”
一身着黑铁链甲，身形魁梧的男人单膝跪在一个身材颀长、气质卓绝的白衣男子面前。
那黑铁链甲男人浑身笼罩着淡淡黑雾，魔气逸散，煞气将周围的小动物都驱走了，明显是个魔族；那白衣男子，脸上戴着木制的笑脸面具，与一身清逸的气质格格不入，格外诡异。
“按兵不动。”
白衣男子只说了这一句。
穿黑铁链甲的魔族低头应一声：“是！”消失在原地。
那魔族离去后不久，白衣男子抬手将面具摘下，手心聚起一团火焰，木制的面具瞬间化为灰烬。
躲在暗处极力隐藏自己的，是牧辛。
在看清白衣男子的真面后，他睁大眼睛，满脸错愕。一时气息紊乱，终于暴露了自己。
白衣男子蓦地转头，看向牧辛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一把利剑自男子手中飞射而出，杀气腾腾地刺了过去。
那剑乃是叶予的标配玄虚剑，那白衣男子，正是叶予本人无疑。
“师兄！”
牧辛喊了一声，从暗处翻滚出来，躲开了玄虚剑的攻击。
这一声“师兄”让叶予停顿了片刻，玄虚剑在半空飞了半圈，回到叶予手中。
叶予没有说话，背光的脸上仿佛重新戴上一层面具，一层黑色阴影做的面具。
牧辛趴在地上，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喘着粗气，几乎站不起来。他脸上身上都是伤，黑色的头发因染料脱色，露出淡淡的白。
“师兄。”
牧辛努力撑起身，对叶予的方向扯出一个笑。
“他们说我堕入魔道，但是我没有。师兄，师兄你相信我吗？”
叶予缓步走向他，沉默得让牧辛觉得陌生。叶予手里的剑闪着寒光，锋利的剑口离牧辛越来越近。
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淡淡的火光或高或低或前或后地闪烁，越来越近。是捉牧辛的正道修士追来了。
叶予突然低身将牧辛逮了起来，扛到身上。而后轻轻一跃，潜入森林极暗之中，消失无踪。
叶予记得他后来把牧辛扔到一个山洞里面，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记得最后牧辛还毫无自知地喊他“师兄”，叫他别走。
那时叶予忙着对付烈焰洞洞主季梵。牧辛是季梵的弟子，跟季梵关系很近。这种时候牧辛却撞见他与魔族接头，叶予自然留不得他。
牧辛本就有天才之名。他修为在叶予之下，而且还是受伤状态，竟也能藏得一丝不漏，不让叶予发现他的存在。光这份能力也足以让叶予忌惮，不能不除掉他。
“师兄。”
牧辛还在喊。
叶予嗤笑一声，牧辛下的诅咒一再引他回顾过往，是想让他内疚么？他在修界那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还真没有哪件让他后悔过！
“师兄！”
叶予依旧闭着眼睛，玄虚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剑随心动，挥舞起来。他的剑刺穿了牧辛一次又一次闪现的幻影，杀灭所有妄图诱他入歧途的恩怨魔障。
“大哥哥！”
突然响起的稚嫩声音，仿佛穿越了时间。那孩子似乎就在叶予面前，抱着叶予的腿撒娇。
叶予停了手里的剑，猛地睁开眼。
“大哥哥！”
牧辛扑在叶予怀中，将脸上的汹涌的眼泪擦在叶予胸前。
叶予有一瞬间的失神，一时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玄灵门请霍晓帮他驱除诅咒呢。
叶予将视线转到趴在自己身上的牧辛。他盯着牧辛看了半晌，表情变幻莫测，忽明忽暗。
“大哥哥你怎么了？”
牧辛抹了一把眼泪，询问叶予。
叶予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捏着牧辛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狠狠一掐。
“哎呀！”
“嘶……”
在牧辛痛呼的同时，叶予也感觉到脸上的钝痛，脸上的肉像被人掐了一个小时。
“大哥哥你为什么掐我？”
牧辛捂着自己的脸，满眼无辜和疑惑。
“试试我是不是在做梦。”
叶予脸上扯出一个骗人的笑，将牧辛从身上拎了下去。
叶予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刻大床上。他起身扫了一圈周围陈设，确定自己依旧在玄灵门内。正想问牧辛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小姑娘霍夕端着一碗汤药从门外进来。
“您醒了啊。”
霍夕见叶予坐在床边，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嗯。”
叶予点点头。
“小牧辛现在可放心了吧？”
霍夕看了牧辛一眼，打趣着问。
牧辛坐在床的内侧，正委屈地摸自己的小脸呢。
“大哥哥要喝药了吗？”
牧辛瞅着霍夕手里的碗问道。
“你大哥哥没事，要喝药的是你。”
霍夕眨了眨眼，笑着说。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他身上的衣服没换，只是有些发皱。由此可以判断他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昨晚爷爷突然宣布闭关，吩咐仆役将您送到这里歇息。小牧辛见你昏迷不醒，硬要陪在您身边，一夜没睡。早上我听他有些咳嗽，便给他煮了止咳化痰的药茶。”
霍夕答道。
“母亲待会儿会过来，说是爷爷给您留了信儿。”
叶予闻言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心道魔帝下的诅咒果然是不简单的。昨夜霍晓显然并没有成功将诅咒驱除，现在突然闭关，恐怕是驱除诅咒不成，反被诅咒所伤吧？
“牧辛，来，喝药啦。”
霍夕对牧辛招了招手。
牧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乖乖走了过去。他看着桌上黑漆漆的药茶，闻着那苦涩的气味儿，心里有些打鼓。
“小夕姐姐，我不咳了。”
牧辛望着霍夕真诚地说。
“真的？”
霍夕弯腰，伸出手指点了点牧辛的喉咙。
牧辛喉咙本来就犯痒痒，被霍夕的手指轻轻一扫，立刻就忍不住了，轻轻咳了一下。但只咳一下应该不需要喝药吧？
“别担心，药茶不苦，是甜的。”
霍夕端起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
但是她演得太过，怎么看怎么假，牧辛是不信的。
“我……咳……嗯，我不咳了。”
牧辛梗着嗓子说。
“你刚才不是咳了吗？好孩子不可以撒谎。”
霍夕佯装生气，将药递到牧辛面前。
“可是……我真的不咳了。”
牧辛皱着眉头，对碗里气味古怪的药茶很是抗拒。
叶予手上握着灵石，无聊地把玩着，顺便恢复灵力。见牧辛这么抗拒喝药，他出声说了一句：“小夕，你把药放下吧，待会儿我让他喝。”
霍夕无奈，只得点头：“好吧。这个真的不苦。”
牧辛瞄了叶予一眼，心情有些忐忑。大哥哥会不会因为他不喝药就觉得他不乖呢？
叶予没什么表情，等了一会儿，见霍夕没有离开的打算，又说：“小夕可以帮我取一些练气入门的书籍过来吗？”
霍夕自然说可以。练气入门的书籍肯定不是叶予自己要用，是拿来教小牧辛的吧？
待霍夕离去，叶予走到桌子边端起了药碗。
牧辛心想大哥哥是要他喝药了。他低着头，想说自己可以捏着鼻子把药喝掉，他还是很乖的。
然而叶予却没将药递给他。
牧辛看见叶予端着药一声不吭地走到窗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碗里的黑色药茶倒进了窗外的花盆里。
牧辛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不大明白事情的发展方向。
叶予将空碗放到桌上，拍了拍手，对牧辛说：“现在你已经把药喝掉了。”
“啊？”
单纯的牧辛一脸无知的表情。
叶予勾了勾嘴角，轻轻敲了牧辛一下：“傻瓜。”
牧辛本能地觉得这样似乎不大好。但见叶予笑了，牧辛也跟着笑起来，心想大哥哥真会想办法，支开小夕姐姐然后把药倒掉，既不让小夕姐姐难过也不用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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