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怡跟周绫一前一后地走进树林深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回头看看,看不到外面的人影了,周绫停下道,“你刚刚说得第一,我不服气,说不定我比你捉的多呢!比一比,怎么样?”
走远了,阮明怡才觉得肩膀没有那么紧了。
周绫待人亲切有耐心,她说话慢,周绫也不催促,虽然相处时间短,却很舒服,阮明怡也放松下来。张着大眼睛,神采奕奕地笑,“好呀!不过我要事先声明,我特别特别会捉蝴蝶!”
桃林里,两个女孩子挥手暂别,周绫走了几步回身,看着阮明怡走远,静静站了一会儿,走上她们来时的那条路。
阮明怡则向桃林边走去,有太阳光照暖洋洋的地方,蝴蝶才多。靠近岚山阴凉凉的,就算花开得好,蝴蝶也不会去。何况那里的花也不会盛放。
她没说大话,她真的很会捉蝴蝶。可能是长期浸润花香,蝴蝶不怕她,任她接近捏住装进笼子。
她的那只笼子越来越多,多亏了足够大,否则蝴蝶挤挤的也会受伤。
就到这里吧。
阮明怡伸出手指轻轻点笼子,对里边飞来飞去却飞不出来的蝴蝶道,“别怕,等会儿点好了就放你们出去。”挑起竹笼扛在一侧肩上,往她跟周绫分开的地方走。
正走着,忽然,一道细微的响声传进阮明怡的耳朵里。
一声脆响,像是脚踩断了树枝的动静。
阮明怡四处看,什么也没发现。一阵风从山上吹下来,凉飕飕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
“谁?!是谁?”
她向四周叫着。
树林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
可她就是觉得有人,阮明怡加快脚步往外走。不想一个人从前面一株桃树后转了出来,她一头撞了上去。
竹笼摔了出去,阮明怡坐在地上,一时有点爬不起来。那人背对着光,看不清脸。但刚刚撞上的时候,她正撞到那人的胸口,软软的,并不是男子的胸膛。
阮明怡就松了口气。可转眼,她想起一件事,松掉的那口气提了起来。
她想起一人,那人还不像她被人叫是小傻子,那人是真的傻。因为喜欢软绵绵可爱的东西,据说把刚满百日的庶妹给活活掐死了……
像是知道阮明怡心里的想法似的,这人一蹦就蹦到她身边,肥硕的身体蹲下来,歪着一张又胖又大的脸打量着她,滴着口水地说道,“嘿嘿嘿,你软乎乎的,好可爱呀!”
阮明怡心里咯噔一下,身子木木的一动都不敢动。
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糟了!
真是她——洪宝儿!
**
此时,游廊那里乱作一团。不为别的,只因为禁军驻泊在宜芳县的兵马督监洪督监家的千金洪宝儿丢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游廊里坐着的所有妇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柳氏立刻吩咐于嬷嬷,“快去看看,鸾儿在哪?赶快让她回来!”
旁边的妇人也纷纷命令丫鬟婆子紧忙去寻自家姑娘。
一时不断有人出去,也不断有人回来禀报。
方樱跟着于嬷嬷走进游廊,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一旁正皱着眉头一脸嫌恶看着周遭的俊美少年。
方樱心里不禁暗叫不好。
娘亲也真是的,平时都教她要注意身份,怎么程公子在这儿反倒疏忽起来了?世家大族,规矩定然森严谨密,男女七岁尚且不同席,怎么能大喇喇地就把自己叫回来呢!
少不得需要补救一番。
见过柳氏,一抬眼瞧见程荀正起身要走,连忙快步过去。
“公子留步!”
程荀闻言,停了脚步。略微回转身,瞥了她一眼。
这是阮明怡的表姐。
刚刚周绫和阮明怡就是和她说了一番话,转进了树林里。难道她有什么要告诉自己的?
方樱福了一礼,低着头道,“让公子见笑了,想必在京中,没有像这般的情形吧。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并不是我等不知礼节,实在是事出有因的。”
程荀抬腿要走,听见她这一句,又收了回来。垂眸看她。
方樱感觉到上面的视线,略略前进一小步,压低了声音,“公子有所不知,洪督监家的女儿先天不足,智慧远不如常人。因喜欢柔软鲜嫩之物,不论是不是活物都要上手把玩揉捏,每隔一段时日,洪家便会送出一些幼兽的尸体。而且,洪小姐的这种癖好并不只限于牲畜。”
说到这里,她就不再说了。只抿着嘴唇,微微抬起眼睛,从下往上地看去。
这样的神情近来她也常常练习,可说是十拿九稳,必然是娇怯怯的眼神,我见犹怜。
可她一抬头,那神情却僵在了脸上。
眼前空无一人,别说程公子了,便是他身边那个小厮也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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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明怡定了定神,安慰自己,别怕,她和小猫小狗小婴孩儿不一样,她能跑会动能说话,实在跑不了也能大声喊叫叫救命的,不要怕。
她爬起也蹲在地上,在地上偷偷摸索,一面和洪宝儿对望。洪宝儿伸手要摸她脸,她脑袋向后躲,看洪宝儿眼睛变成了三角形,立刻像小青蛙一样向后蹦了下。
眨巴着眼睛看洪宝儿,“你能么?”
洪宝儿张大眼睛,拍手,“能能,宝儿能!”
说着就拄着膝盖蹲跳,一跳跳出足有一丈远。越过了阮明怡。
离得是远了些,阮明怡的心也沉下去。她故意笨笨地转身面向洪宝儿,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说,“你跳的好远啊!不过我觉得你不一定有我跑得快。”
洪宝儿歪着头看她,挤在缝里的小眼睛盯着她,嘻嘻地笑,根本就没有听她讲些什么。阮明怡看她的眼睛,里面没有高兴和厌恶,同情或怜悯这些带着感情情绪的东西,有的只是好奇。
一种“这个小玩意儿真有趣,它还会怎么办呢,真想看”的好奇。
暖阳当空,阮明怡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没事,别怕!爹爹曾经说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互相推搡,你怂了对方就会趁机压上,所以就算是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她以前做的不好,遇到事怕的都说不出话。
但上次在梁家她就做的不错,还能上树还能爬墙,那些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她看的真真的。
所以她可以的。
阮明怡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找根树枝若无其事地在地上画了一道。树林年岁小,地上落叶全无,泥土上便多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沟线。
“喏,你站在这儿。”她用树枝点地,指挥洪宝儿。
洪宝儿觉得还挺新鲜,笑嘻嘻地大青蛙一样蹦过去。
阮明怡鼓着勇气站到她旁边。“你也像我一样,咱俩比一比。看谁跑得快,谁先跑到游廊谁就是第一!”说着,竖起拇指,强调,“第一!”
小手白嫩嫩的,洪宝儿伸手要抓,阮明怡连忙缩回来,背在身后。
“你要是先跑到游廊,我就让你摸。”说着还自己做了个样子,装作陶醉似的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儿。
洪宝儿小眼睛锃亮,重重点头。又拍手,“好啊好啊!宝儿要摸!”
阮明怡吓得不轻,也点头,“嗯,你赢了就让你摸。”
两人站定,阮明怡突然喊号,“跑!”
话音没落,撒腿就跑。
迎面的树木低矮交错,晃得她眼花,撞上了花枝,也顾不得躲,直接撞过去,脸上一阵疼,也管不了了,就是跑。
看着游廊了!
游廊在望,就算是再怎么的,她喊叫一声也能有人听得到,没事了。
阮明怡心中一阵激动,忽然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正落在她前边,砰的一声,阮明怡一头撞上去,倒弹着坐在地上。
脑袋又嗡嗡响。
跟刚刚一样的情形,洪宝儿一张胖脸凑过来张着眼瞧她,嘻嘻笑。
“你丢东西了,宝儿给你。”说着拿出一个竹笼。
是阮明怡抓的那些蝴蝶,刚刚一心想跑,扔在了一边。她还在想洪宝儿看着就比她跑得快,怎么反而被她落在后面,虽然心里侥幸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现在倒是知道了洪宝儿是怎么耽搁的了。
洪宝儿是傻,可别人不也总说自己傻么。小花痴小花痴地叫着,就算听久了也是不爱听。她就真心向洪宝儿道谢,“谢谢你。”
刚说完,就觉得鼻管一凉,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洪宝儿前一刻还在憨憨地笑,忽然目光一顿,定在阮明怡鼻下方寸之间,脸色倏忽间改变,一脸狰狞厉色,张开手掌就向阮明怡扑来。
“红虫虫红虫虫!宝儿要红虫虫!”她骑在阮明怡身上,去掰阮明怡的嘴,扯阮明怡的鼻子,手指更向阮明怡的眼睛插来。
阮明怡被压在地上,胸口宛如被压了一块千斤大石,几乎喘不上气。她先是茫然,除了疼却也没觉得恐惧,也还在想,原来洪宝儿平时都是正常的,只有见了血才会发疯……
这是她昏过去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
程荀等在路边,看周绫带着织锦走近,拦住她的去路。
周绫未语先笑,“真是难得,我们武威侯世子也有担心的一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既不会毁容也不会残疾,就是个玩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程荀脸色阴沉。“这是第二次。“
周绫呵呵笑。
第二次,就算有第三次你又拿我如何?
开口问他,“表哥,有件事我很奇怪。你既然心悦她,又担心我害她,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呢?让她直接远离我岂不是更好?干嘛每次都这么偷偷摸摸地不敢示人?
“你要是明明白白告诉我原因,我就再不找她的麻烦了!”
程荀盯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周绫哼了一声,带着织锦继续走,一掀帘,走进供女眷们临时休息的帐篷。。
阮明怡已经醒了。海棠正泪眼婆娑地在一旁照顾。
周绫换了一副笑脸,“明怡恭喜你,扑蝶会你是优胜!”
阮明怡正坐着喝安神的药,闻言笑笑,稍一动作就牵动了脸上有点疼。她伸手摸了摸脸,虽然没有伤口,但是也是真的疼了。
现在才觉得有点害怕。
周绫看她一眼,道,“都过去了,还好你跑的近了,有人看到,及时拉走了洪宝儿。都过去了,别想了。”正说着,外面远远传来欢呼喝彩声,周绫就说道,“总闷着容易乱想,我们出去散散吧。你听,正蹴鞠呢!知道吗,今年送供品,男子也要去,谁蹴鞠最厉害,谁去!不想看看么!”
阮明怡没什么心情。不过周绫说的也有道理,她也一直有这种感觉,不论发生什么,到太阳下晒一晒就好多了。
她应该去晒晒太阳。
这么想着,就起来穿衣裳。海棠梳了头,又拿过幕离要给她戴上。
周绫哈哈一乐,“快收了吧,现在谁还戴这个呀!我看刚刚过去的那几个都没戴,咱们扑蝶的时候不也没戴么!一年一次的女儿节,肆意点儿嘛!”
也有道理。
说着二人手挽着手走出帐篷。
步微一直盯着这边,回来跟程荀报告,“没有异样,只是全都没有戴幕离。”
蹴鞠场外围了很多个妙龄少女,虽然动作姿态好不矜持,但一个个都罩在幕离之下。
程荀皱眉,又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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