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葬礼与加冕

    细雨打湿了他身上的纯黑色西装。

    刘英止举着伞,白皙的手纹丝不动。他举着伞,就像握枪一样稳。身后的助理送上礼金。这场葬礼没有死者亲属参加,但刘英止还是看向了贝尔摩德。黑纱下的她看不清表情,唯有艳红的唇色勾勒出平静的笑意。

    他看向前方。

    那位先生死得突如其来,没有人料到。远在日本的刘英止作为最有可能的继承人被几位想要坐上位子的老人家排挤在权力中心,而刘英止却大张旗鼓地宣布了那位先生的死讯,将这承载着组织最高权力,刻有精美雕花的桌子掀翻。他们想借此获益,满心以为绍兴酒也会随着密室政治的规则不得不上场,可刘英止没有兴趣玩这种无聊游戏。

    “刘先生。”迹部申一从刘英止的身后走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啊。”

    这句话很是意味深长。这个变态大叔绝对发现了刘英止在组织高层的身份。刘英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是知道又如何,谁怕谁啊。你敢卖我,刘英止就敢卖迹部财团。大家都是一身黑,谁也不比别人干净到哪里去。

    迹部这种高学历人士,不太涉黑,还算可以靠脑子搞定。刘英止最烦的就是喜欢使用暴力的组织高层,大部分有军国主义背景,或者干脆就是黑道背景。讲了又不听,听了又不做,说了多少次不要暗杀绑架最后还是死性不改。刘英止说了不搞黄赌毒、人口买卖还是要和那些帮派争。——搞经济犯罪都比这赚得多,更别提老老实实卖黑科技,一年上百亿。

    不过刘英止也能理解,组织里的规矩是只有自己旗下的业务的利润才能算进个人分红。也就是他们不知道黑科技能赚多少钱才没有打刘英止的主意。要不然就是把刘英止沉到东京湾,他们为了钱也愿意干。

    刘英止只能感激那位先生从来不给财务报表给别人看,而那些大老粗也不想看这玩意。

    这场葬礼上,简直是三教九流齐聚一堂。赤井秀一跟着琴酒以某投资公司代表的名义参加了这场葬礼——美籍日裔著名企业家的葬礼——也是黑衣组织的首脑的葬礼。

    赤井秀一一眼就看见了刘英止昳丽的脸,对方出众的外貌非常引人注目。刘英止胸前礼貌性地插上了一朵白玫瑰以作悼念,虽然来访的宾客人人都拿到了一枝白玫瑰,但刘英止偏偏能显得异常优雅。这显然和刘英止的外貌脱不了关系。

    琴酒也看见了一身高级定制的刘英止,刘英止背对他们,侧脸与人交谈,修身的西装使他看起来异常纤细,连身量看起来都高了不少。

    想到未来要怎么样保护这位学者,琴酒就一阵头痛。他冷冷地睨了赤井秀一一眼:旁边这位大麻烦可得离刘英止远一些。

    那位先生的葬礼不带丝毫宗教色彩。没有所谓的僧人诵读经文,也没有神父主持祷告。的确,假若那位先生真有信仰,如何作出他人看来篡夺造物主权限的狂妄决定。不过,刘英止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同样不屑,不信世上有谁是主宰,全知全能。相比屈服于未曾可知的权威,如同建造通天塔的狂想般不可思议的永生反而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即使这人性出于对生命的贪婪,但一切进步都出于贪婪与人类的欲望。

    司仪以温和的语气悼念这位年轻的老人。他们都知道此刻躺在灵柩的老人与悼词中完美的企业家相差甚远。那个老人为了权欲是怎样渴求长久生命,而为了权力如何利用暴力与人们恐惧的心灵,训练出组织高层那些老练的鬣狗。劣币驱逐良币,高层也只剩下这些食腐者。

    他们低头悼念。

    黑衣组织开会很少面对面,大部分是电话会议。今日很不同。组织里的高层齐聚在这里,心怀鬼胎,面上若无其事。

    “既然现在那位先生已经死了,下一任继承人也是时候决定了。”这听起来有些急不可耐。但这正是为何他们在这里。

    “呵,你倒是急。”一身传统和服的老人意有所指,看似慈眉善目,“一路从伦敦飞到东京,不如休息一下。”

    琴酒挑了挑眉。欧洲人消息很灵通。不过老人的话更是诛心,就差直接说欧洲人知道得这么快,说不定就是……

    欧洲人假笑着,眼神泛出几分冷意,“先生的尸检报告大家都看了,死因是器官衰竭。至少我们可以认定,先生是善终。既然如此继承人也要尽快决定。”

    “当然是按先生生前的决定。绍兴酒是唯一的人选。”立刻有人接上话头,“先生留下了遗书。日本、美国都有。”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有笔迹鉴定,随时证明给你看。”

    老人摆了摆手,“可绍兴酒也太年轻了,还是要长辈帮扶帮扶,免得手忙脚乱。”

    刘英止对上了老人的目光才缓缓笑开,“您的年纪大了,小辈也不敢叨扰。如此俗事,还是小辈代劳。”

    一个人,一副慈眉善目模样;一个人,看似优雅洗练气派,却掩不住空气中的冷意。

    两个派别之间泾渭分明。以会议桌中轴线为准,刘英止的派系与老人的派系都坐在各自的领袖所在的一边。老人一个个扫过对面和刘英止坐在一起的高层,停顿在琴酒和贝尔摩德的脸上,“后生可畏啊。既然如此,就按……‘遗嘱’的意思办。”老人在“遗嘱”这两个字上加上了重音。“什么!”老人身旁的众人不解,但几个心腹还是不动如山。

    有古怪。琴酒与刘英止同时想。

    老人看向刘英止,将手指向中央的座椅,“请。”

    这是一个逼迫。为了验证他的权威,刘英止似乎成为了牺牲者。如果刘英止按照老人所说的坐下,刘英止不过是又一个提线木偶。

    来,戴上这腐朽的王冠吧。来,坐上这白骨铸成的王座吧。

    旧与新的分界线,权与力的交汇点,正在这把椅子上。它如今已经不仅仅是一把椅子——

    还代表着权力。

    周围的人的脸上仿佛露出了试探。这场面,你能解决吗?

    所有人目光隐晦。

    刘英止露出了微笑。他站起身走向椅子。

    他屈服了吗?所有人浮现出这样的疑惑。

    下一刻,刘英止把椅子推开,“这把椅子本身没有任何意义,是权力赋予它意义。”

    刘英止扫过每个人的眼睛。

    “而我就是权力。”

    琴酒不会为刘英止的傲慢发笑。因为这不是傲慢,刘英止甚至……很谦逊。

    贝尔摩德想要为此大笑——她爱死刘英止了。

    老人沉浮世事几十年,修身养性,本不应该因此动怒,但他还是愤怒。

    出于苟延残喘的残阳对初生的太阳的嫉妒。

    刘英止不能轻易地获得这一切,老人想。

    绝不。

    老人摩挲着拐杖凹凸不平的纹路。

    老人曾经见过刘英止。酒会中,他不知道刘英止在组织里的身份,却莫名地有些讨厌着这位正派人物。刘英止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善良的人,他的手上绝没有擦不去的血迹。

    刘英止不需要染血。想到这里老人回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傻。但他的时代不允许他做一个善良的人——死亡,或者做一个坏人。而刘英止如今像狠狠的一个巴掌,告诉他:你做不了好人,是因为你太蠢。刘英止想要洗白组织,想要让被组织胁迫威胁的人解脱。刘英止与他的派系为了这个简单理想奔走,而他自己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老人的派系的利益依靠暴力与恐怖,他们也只能顺流而下,忘却过去,沉浸其中。

    老人不会承认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他一向认为自己很聪明。他第一次杀人时这样想,如今也一样。

    善良其实是很脆弱的东西。

    老人曾无数次破碎它。

    刘英止也会是一样。

    “谁赞成,谁反对?”刘英止环视一周,敌对派系继续保持了沉默。刘英止挺直脊背,“没有疑义?如果有就请尽早。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刘英止正式接任了组织。在他的下属给予他祝贺时刘英止有某种不真实的幻影,像是回忆从堤坝中破开,川流不息。

    刘英止花费了无数努力。他本可以离开黑衣组织,什么也不管。不理会被利用的宫野志保悲哀的命运,不理会这些与组织格格不入的人的痛苦。

    但刘英止没办法这样做,他不能对他们的痛苦视而不见。刘英止站在那位先生面前时已经知道对方的自私,等待不会等来黎明之际。

    10岁的刘英止凝望着黑白相片中的父母。同龄人的讥讽有着特别的恶毒,“野种”、“怪物”、“书呆子”、甚至是“扫把星”都是标志性的词汇,小区里的孩子们恨透了刘英止这位标杆。他也许是大人喜欢的孩子,但不是受欢迎的孩子。

    当然,刘英止很漂亮。总有男孩子过来要求刘英止做他的老婆。刘英止是一个很独的人,他会狠狠打那个男孩一顿,沉默着负伤回家。不管长辈如何询问,他话也不会说一句。除了女性长辈无奈地揉了揉刘英止的头发,“哪里疼?”

    “不疼。”刘英止说,“一点也不疼。”

    上碘酒时刘英止还是疼得哭出来了。

    18岁的刘英止依然和小时候一样没有什么朋友,除了特别婆妈的师兄和宫野志保。当然,女孩子都爱他,但她们似乎除了和他拍照、给他拍照之外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她们总说:“你太英俊,太漂亮。”然后跑到一旁。

    教授和师兄,宫野志保给他庆祝了生日。他在下午一个人跑出实验室,天气还是很冷。

    花园里没有花。

    模糊中有一个人问他,“客人,您想要什么呢?”

    刘英止望着挺拔的常青树。

    “我……想要被爱。”

    希望有人愿意对自己说:“你好。”

    希望有人为自己的成就开心。

    希望很多很多东西。

    父母搭上那辆汽车时知道这结局吗?

    刘英止怀疑他们知道。

    他们只是……抛下了他。

    那个人古怪地笑了笑。“您的愿望会达成的。所有人都会很喜欢你,会有优秀的人爱你。

    但他们是这样地,因为爱你而痛苦着。”

    “那还是算了吧。”刘英止听见自己说。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对方几乎是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您太温柔了。”

    “温柔吗?”刘英止坐在车上,喃喃自语,“不如说优柔寡断好了。”

    他听见车外的枪响。刘英止转过头,“那么魅上检察官,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以什么名义都可以。我只希望羽田先生永远也不要作为组织的元老出现在我面前。”

    “是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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