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倒霉。
在摆脱黑手党的身份后,沢田纲吉第一时间——和妈妈离开了并盛。
当时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纲吉,妈妈什么都没问。她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纲吉的头。
“别哭。”
妈妈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柔软得像风,“阿纲,妈妈在这呢。”
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陪着你。
——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内心的委屈、难过瞬间决堤。听到妈妈的话,纲吉的情绪顿时崩溃了。
他扑到妈妈怀里,痛快地大哭出声。这一天,他哭了很久很久,而妈妈也一直安慰他、陪伴着他。
待在妈妈怀里,纲吉觉得非常安心,暖意渗入四肢百骸。
他知道,无论这世界上是谁抛弃了他。
他的身后,永远都有妈妈在。
——这里是他的家。
——这里是他永远的避难所。
来到东京后,纲吉继续升学,平平静静地度过了两年时间。
他依旧还是那个废柴,不过比起以前好歹还是有了进步——虽然平均分从十七点五提到二十分,好像完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那件事过去后,纲吉对交友产生了抗拒的情绪。这两年来,他也没交到什么好友,和他在遇见里包恩前的十四年一样——永远都是只身一人。
这一天。
放学后,纲吉依旧是如往日一样背着书包准备回家。正走在路上,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疑惑地望去,发现一尊巨大的炮口向他袭来。
这是……十年后火箭炮?
沢田纲吉心中一惊,不明白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正想躲开,却发现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砰得一声,粉色的烟雾四溢。纲吉难受地咳嗽起来。
在烟雾全部散去后,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感觉一个人激动地抱住了他。
那个人紧紧搂着纲吉,像是想要把他揉进血肉里。纲吉能听到对方声音里的颤抖、兴奋、激动、喜悦、愧疚、自责……各种压抑的情绪搅在一起,宛如炸(隔)弹般爆开。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人把脸埋在他肩头,哽咽着开口:“十代目,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2.
“十代目,对不起……”
沢田纲吉惊愕地睁大眼,感觉肩上的衣服不断被泪水所润湿。搂着他的人身体不断颤抖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似是包含着无尽的悔恨、歉疚与喜悦。
——这是、在哭?
纲吉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一点。虽然已经两年没见过,但他依旧几乎可以说是立刻就辨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狱寺隼人。
他曾经的挚友和“左右手”。
再次见到曾经的朋友,纲吉心情有点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他顾不上整理自己心头驳杂的情绪,只是下意识地温声安慰道。
“……是十年后的狱寺同学吗?你、你没事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笨拙地伸出手,试着拍抚着对方的背。而他的这一举动,却让狱寺的身体抖的更厉害了。
“十代目……”
狱寺隼人哽咽着,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和着血连着肺一般,由血肉孕育而出。
“为什么……!”时隔多年,在这个人面前,他还是始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狱寺崩溃地抬起了头,如濒死的野兽般激动地低吼出声,“为什么您还要对我这么温柔啊!”
——明明他根本不值得。
他根本……不值得啊。
狱寺隼人抬起头来看着纲吉,泪水已经浸湿了他大半张脸。在触及到对方眼神的那一瞬间,纲吉被吓了一跳。
好晦暗。
那双如祖母绿的瞳眸中,没有半点光。唯有在看到纲吉时,才会燃起幽暗的光火。狱寺是那样渴慕地注视着他——就宛若溺水之人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像是虔诚的信徒注视着自己无上的神祗。
贪婪而又狂热,病态无比。
——和记忆里截然不同。
对方脸上比两年前的要浓烈百倍的炙热让纲吉有些不安,以前狱寺虽然狂热地崇拜着他,可是却也不会疯狂到这种地步。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
纲吉有些犹疑,他国文不好,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只觉得,狱寺君的那种神态……就犹如最狂热的虔信徒对待至高无上的神灵一般热忱,其中疯狂燃烧着的火焰,仿佛能把狱寺自己的生命给吞噬——或者说,他心甘情愿地献祭于此。
卑微到极致、狂热到极点、却又小心翼翼无比。
太陌生了……也太奇怪了。
纲吉看着眼前的狱寺隼人,有些莫名的胆怯。狱寺君的变化好大。
对方身上宛若凝聚着实质性的血腥味,无数黑气缠绕着他,宛如三途河边冤魂的哀嚎。
有那么一瞬间,纲吉对眼前的人产生了畏惧的心理。
“十代目……”
狱寺隼人看着眼前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人,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似是在逆流。这一刻,他想哭却又想笑,心头的情绪汹涌而上,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终于见到了。
——终于又见到了。
时隔十二年,狱寺隼人终于又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十代目”。
——那是他心底至高无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的神明。
而神明垂怜于他,还对他说出了那么温柔的话语。
狱寺隼人几乎可以说是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沢田纲吉。暴露在那温情的视线下,他只觉得无所遁形,仿若五脏六腑都被捏得粉碎,撕心裂肺的疼。
——为什么、十代目还能这么温柔地对待他?
他明明不值得那样的对待啊。
狱寺隼人是罪人。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早已深陷绝望的深渊之中,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
3.
你能有多爱一个人呢?
——他把他放在自己心底最至高无上的地方,像呵护最珍贵的瓷器般千娇百宠地珍藏着。
因为太过珍惜,所以不敢触碰。因为太过憧憬,所以不敢接近。明明身处最近的位置,却连说话都小心翼翼,不敢也不能越雷池一步。说出的每句话都要斟词酌句,就怕会惹那个人不高兴。
他想要看到那个人笑。连对方稍微皱一下眉头,都会让狱寺隼人忐忑不安很久。
他那么爱着他。
——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祭于对方,包括自己的尊严、生命以及更多的什么。只要他有的,他都想给他。
那是他的神明。
——那是他的信仰。
——那是他的、十代目。
狱寺隼人爱着沢田纲吉。
爱得卑微而小心翼翼。他从未表露过自己心中的这份爱意,也不奢求神明的垂顾。从始至终,他只是想陪伴在对方左右罢了。他所需要的就只有这么多。
但破灭了。
——他伤害了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狱寺隼人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能有多恨一个人呢?
恨到咬牙切齿,恨到肝肠寸断。恨到每一日的夜里,他都辗转反侧,沉溺于无尽的罪恶与绝望之中。
他睡不着。
自从发现真相之后,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他总是连夜连夜地做着噩梦,梦里永远是无止境的黑和红,大朵大朵的罪恶之花繁盛而妖娆地绽放。
他恨着那个女人。那个蒙蔽了所有人的女人。
他们已经施加给对方最残酷的刑罚。可是还不够,狱寺隼人觉得这远远不够。他心头的恨意,就算将对方千刀万剐都无从消迩。
可是——
相比起那个人,他更恨自己。
他是多么失职啊。
狱寺隼人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永远。永远。永远。永远。
所以他给自己施加了惩罚。
他要活着。一直活着。始终活下去。活在没有那个人的世界里。
他没有死亡的资格。
——他必须一直一直活着。永远沉溺在血腥、罪恶、痛苦与绝望之中。
永远这样生不如死地活下去。
狱寺隼人是个罪人。
——这是他对自己下决的判书。是比死刑更残酷的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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