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子既然口口声声孔孟之道,那应该知道‘守信’二字,既定婚约,便是要风雨同舟的,若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这便是说到天边去也没有道理。”
苏轸从一个从国公府分府出去的庶子爬上如今朝廷三品大员的位置,自然是有一番气度与城府的,既然裴遇和他说孔孟之道,那他就从孔孟之道下手,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总不能输在理上。
裴遇似乎料到苏轸会这么说,把弄了两圈拇指上的扳指,打开天窗说亮话:
“既定婚约,自然是要风雨同舟的,若今日是伯父在朝堂上有任何需要,我裴家上下定会倾力相助,可如今的情况,您也应该知晓,外面的话传的不堪入耳,我怜惜令嫒,但我裴家百年世家的声誉也要顾及呀。这件事上,小侄也是受害者,还请伯父谅解。”
裴遇做出一副‘我也很无奈,但我还是想讲仁义’的样子,苏轸直接冷哼以对,沈氏见状说道:
“世子也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看不出来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是有人蓄意抹黑吗?”
裴遇叹息:“唉,伯母明鉴,我虽相信苏家人品,相信令嫒,可,可终究不能放任裴家百年声誉受牵连。”
苏霓锦在后堂听着裴遇的这些话,冷笑连连,只听那裴遇又开口了。
“伯父,伯母,如今事已至此,小侄也无可奈何。既然是我与令嫒两人之事,不知可否请令嫒出来与我一见,小侄当面与她分说,若令嫒有所难处,有她口与我诉说岂非更好?”
苏轸夫妻两两对望,没想到这个关头,裴遇还提出要跟苏霓锦见一面。
苏霓锦在后堂也有些惊讶,回想一番,虽然她和裴遇订过亲,但以前并没有正式与裴遇见过面,只是隔着屏风看过两回,并不真切,裴遇现在提出见面,难道是想看看外面传闻中的绝世美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想确认一下,他这婚退的亏不亏?
那如果他看见了苏霓锦的长相,不是她自吹啊,就她这个颜值,女人看了都心动,更别说是男人了,要是裴遇见了她的真容之后,难保不会见色起意,要么不退婚了,要么就动其他歪心思——反正苏霓锦的名声已经毁了,肯定做不了他平阳侯世子的正妻,但如果只是做个妾的话,还是可以的嘛。
这样一来,裴遇既娶了跟他家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做正妻,又得了一个美貌的妾室,简直爽歪歪啊。
苏霓锦算是知道裴遇今天单枪匹马杀到苏家来的意图了。
现在,苏霓锦只期望她的老父亲老母亲能稍微理智一点,看清裴遇这男人的心思,别因为自己女儿名声有损,就着了别人的道。
“哼哼,原来世子打的是这个主意,我道你今日怎会孤身前来。”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苏霓锦能想到的事情,苏轸自然也能想到,一眼看破裴遇的小九九。
“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那老夫劝世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来人,送客。”苏轸大喝一声,守在外面的护院就等候到了门口。
裴遇没想到苏家这么刚,一点都不给他这个平阳侯世子面子,当即也就没什么好装的了,起身整理一番并不乱的衣带,语气凉薄道:
“伯父这么说话,小侄就不爱听了。我是好心好意上门解决事情,既然你们苏家不领情,那今日便把婚事退了吧。”
苏轸刚硬道:
“退婚?就凭你一黄口小儿?笑话!要想退婚,叫你父母和媒人一同上门,若无正当理由,便是闹到御史台,闹上金銮殿,我苏家上下也无所畏惧!”
苏霓锦在后堂听老父亲发言,感动的涕泪纵横,太刚了!太帅了!从此以后,老父亲你就是女儿的偶像!男神!
“苏大人!”裴遇大喝一声,警告道:“如今不检点的是你的女儿!你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传言有多难听是吗?若是闹到御史台,闹上金銮殿,只怕你女儿这辈子都逃脱不了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传言了。”
“滚——给我把这满口胡吣的竖子乱棍打出!”苏轸怒吼。
裴遇被手持长棍的苏家护院愤然打出,打到庭院的时候,还听见他在那儿愤骂,哪里还有一点侯府世子的仪态,斯文扫地。
裴遇被打出去之后,苏轸还有余怒,又顺手摔了一只茶杯,正好碎在了苏霓锦脚边。
沈氏吓了一跳,赶忙去看有没有伤着女儿,苏轸也担心,不过他心情不好,关心的话说出来就变成:
“你来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儿,爹自会处理。”
苏霓锦笑吟吟的来到苏轸面前,俏皮问道:“爹,您先前说,为了女儿,您不怕将事情闹上御史台,闹上金銮殿,是真的吗?”
苏轸看着人比花娇的女儿,刚才被混球气到的心情都平复不少,说道:
“那是自然。”
苏霓锦得到了父亲肯定的回答,拉过沈氏笑靥如花,苏轸夫妇对望一眼,不知道女儿怎么突然这么高兴,苏轸被女儿闪闪亮的眼神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捋须干咳一声:
“咳咳,你哥哥呢?他不是成天闹着要去裴家揍人,今天人家送上门来了,他怎么不出来?”
苏轸的语气中包含着可惜之意,毕竟他也挺想打裴遇那孙子的,碍于面子,没好亲自动手。
“哥哥帮我出去办事了。爹,既然您不怕闹到御史台,那咱们就把事情闹上御史台……”
苏轸听出苏霓锦意有所指的话,不解的看向她,只见苏霓锦对他露出一抹狡黠的笑,空气中弥漫着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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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后院,裴遇换好了外出的衣裳,正准备出门,可刚出院子就被他爹平阳侯从身后喊住:
“去哪里?”
裴遇无奈转身,看着特地前来堵他的父亲和母亲,行礼道:“父亲,母亲。”
平阳侯怒目道:“让你这些天在家里看看书,修身养性,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侯夫人王氏不忍心儿子受责备,赶忙护着,道:“儿子也没说要出去,你这般厉害做什么。”
“他那身衣服,你当我瞎吗?上回他私自去了苏家,给人家乱棍赶了出来,他还不嫌丢人吗?”
提起这件事,裴遇就有点委屈:
“爹,是您儿子我给人家乱棍赶了出来,您不说替儿子出头,还在这里怪儿子丢人,什么道理嘛。那苏家分明就是没把咱们平阳侯府放在眼里,那苏轸……”
裴遇还未说完,就被平阳侯给喝止:
“住口!你还有脸跟我提苏家?还敢提苏轸?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公门庶子,几年的功夫就做上了户部侍郎,如今又跟在太子殿下后面做事,你当他是好相与的吗?你这般作践他的女儿,还想他以后不与我们结怨?”
儿子有多不争气,只有老子的体会最深刻。
裴遇听到这里还不以为意,小声嗫嚅:“有什么呀。还不是仗着奉国公府,他能这么快往上爬,敢说没有国公府在后面帮他?”
“你还不住口?”平阳侯气的吹胡子瞪眼,上手就要揍这惹是生非的不孝子,被王氏拦住:
“别别别。老爷息怒。子寒你也是,别惹你父亲生气了。不让你出门也是为了你好,如今最关键的,就是要先把婚退了。杜家那边逼的紧,再不退婚,那边可不答应。”
提起杜家,裴遇也是一肚子气:
“杜家那么着急,那怎么不让表妹过来,我和她都多久没见着面了。”
“你就闭嘴吧。全都是你惹出来的风流债!杜家可比苏家难缠多了,你如今一头栽进去,今后有你的苦果子吃。”
若非儿子和杜家女儿没把持住,有了肌肤之亲,还给杜家发现了,他裴家何至于受制于人?
“侯爷这话说的,杜家是我亲姐姐家,她能有多难缠啊?”侯夫人听不惯丈夫数落亲姐姐的夫家,如是辩护。
“杜家当然比苏家好。杜家大姐如今是昭仪娘娘,很是受宠,杜家大哥因此还做了工部侍郎,这是圣上恩典,钦点的侍郎,与苏轸那费劲巴拉爬上去的侍郎可不一样,熟好熟劣,一目了然。只是可惜了苏轸那个女儿,听说是个绝色美人。”
要说裴遇对苏家的婚事唯一的留恋,就在‘绝色美人’四个字上,苏霓锦的容貌只要见过的,都说漂亮,只可惜,两家订婚后都一直端着,也没安排个什么正式见面的场合,所以尽管跟苏霓锦订亲快两年,但裴遇还没正经见过。
不过,裴遇也很快就想通了,只要有权有势,今后还怕搜罗不到漂亮女人?到时候还不是他想要几个要几个?
裴遇偷偷瞥了一眼父亲,然后给母亲使了个眼色,王氏会意,问道:“侯爷,那苏家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咱们都派人去退了两三回的婚,都没退成。眼看就要到日子,拖不得了?”
平阳侯看着妻儿期待的目光,捏着眉心长叹一声:
“还能怎么办?苏轸既然说要我亲自去退,那我过两日便亲自去退好了!”
裴遇面上一喜:“父亲当真?可若苏家还是不退,又当如何?”
“不退?”平阳侯拧眉:“他女儿都那种名声了,他敢不退!”
有了父亲这句话,裴遇心里算是有了底。老老实实的回书房装乖去了。
可装的毕竟是装的,他心思根本就不在书本上,突然窗棂被人敲响,裴遇打开窗子,他贴身小厮给他递进来一封信:
“侧门的老刘悄悄送进来的,说是谁家小姐给世子的信。”
裴遇纳闷谁会给他写信,打开后,入目便是他十分熟悉的字迹:
‘表哥,见字如晤。多日不见,妹甚念,今日出门不易,望兄来见。’
然后下面就是见面地点和落款,单字一个‘嫣’。
裴遇哪会认不出表妹的字迹,就算没有落款,他也看的出来。
杜家不让她到侯府来,也不让裴遇到伯府去,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缠绵时期,表妹冒险出门给他递信,他若不去,岂非伤了表妹的心?
去,说什么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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