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你没事吧?”
司青颜见苏宝玲笑容渐渐扭曲, 有些担忧。
既然苏老板说了托付的话, 他就要担起责任来。
“没事,就是想喝水……”
苏宝玲哭得太猛, 有些缺水。
“师姐先去洗漱,灶台后有热水。”司青颜为苏宝玲倒了一大杯热茶,她匆匆喝了几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模样不太雅观, 脱掉高跟鞋, 光脚踏上了楼梯。
“我先去了。”
她跑上去时留了一地水渍, 举止间仍然有些少女的娇气, 幼年、少年时期必然受尽宠爱。
司青颜把下面收拾了一下,顺手煮了些怯寒的药汤。这年头, 就算是感冒了也非常麻烦。
生物系那边有个归国的硕士,正在研究各种药物, 主攻消炎药片, 司青颜偶尔也会去帮忙, 但他对这方面的研究并不透彻,只能提一些大致方向上的建议, 比如提取青霉素等,具体依然要看那位硕士的进度。
她下来时穿着一身素色旗袍,脚下是一双绣鞋, 非常朴素, 与先前浓烈的妆容区别很大。
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
素面朝天,如一樽羊脂白玉美人像。眉眼间尽是灵气,眼波流转间,带着些天真的妩媚。
“师弟,谢谢你。”
“不客气。”司青颜端出煮好的药汤,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
“也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没有弟弟,大你几岁,你叫我宝玲姐就好。”
苏宝玲拢了拢耳边湿润的黑发,露出一个温和俏丽的笑容。
司青颜丢了条干软布毛巾,她顺手接过去,在头上擦了擦。
“突然觉得宝玲姐有点土,叫我阿姐。”
“叫一声嘛……”
她在擦头发上细碎的水珠,瞳色略浅,睫毛纤长,眼神总有些纯澈和无辜,说是十五六岁的少女都有人相信。
“叫、叫、叫!叫一声我给你的学校再捐两万银元!”
她一口干完药汤,眼含期待,甚至还有些迫切。
“阿姐。”司青颜简直没有节操,说到银元,竟然心中毫无挂碍就叫出来了。
“哎~”
苏宝玲笑起来,眼睛弯弯,像一只深山里长大的小狐妖。
虽然姑娘家都喜欢让人喊小一些,但有时候来个俊俏弟弟喊阿姐也很好,心里暖呼呼的,甚至想把好东西都掏给他。
苏宝玲已经见多了又色又俗的男人,他们的眼神都令人反感,惊艳又贪婪,或者带着些混浊的颜色。而师弟的眼睛是如此纯粹,宁静无波,像深夜的星空……
他看人的时候从来不掺杂多余的情绪,但被注视之时,能察觉他的认真。或许是长时间执着于科学研究,他的视线便很专注,被他看着,恍惚间竟会生出一种他眼中只有我的错觉。
难怪最近很多小姐闺秀都想嫁给司家的三少爷……
原来她们最想嫁的是大少爷,现下大少爷娶妻,宛城只剩三少爷这一个黄金单身汉。苏宝玲隐约也听说了不少传闻,比如司少帅与夫人感情平平,比如司三少很钟情林小姐……真见过一回,才觉得他不太可能为谁心动。
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大概是她对人间的欲望太熟悉,导致她每次看见什么人,心里就要忍不住分析一通。一见司三少,便很欣赏他的细心和温柔,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再说几句话就觉得他太不同,一点欲望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爱情与其他感情不同。
爱是占有,是共享一生。光这两点,就觉得与他无缘。
所以老爹的想法还是要落空了。
即使他不嫌弃她久经风月,也没法来一段旖旎。要是他不是自家师弟,苏宝玲还真想试试这种人动心会是什么模样……但他是自家人,万一她失败了岂不是很尴尬?当个阿姐足矣。
“银元我到时候再让人送到司帅府去,今天雨太大了,我在二楼休息一晚上,你要是有事就敲门,太晚睡会老得快,我先上去,你早些休息。”
苏宝玲用软布吸发间的水珠,刚刚过肩的头发很快就有些半干,没再滴水,她纤白的手指在乌黑的发间穿过,姿态自然,迤迤然上楼。
“好。”
等她上去,司青颜翻开一卷书,匆匆往下看。
第二天回司帅府后,司青衡得知银元是从苏宝玲那儿弄到的,有些诧异,上上下下把司青颜好好打量了一番。
“你不要为了钱委屈自己。”司青衡顿了顿,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司青颜刚说苏宝玲时,司青衡还没想起来是谁,后来司青颜又说是红玫瑰歌舞厅的老板,司青衡才意识到那位有名的交际花本名叫苏宝玲。
她在外用的名字是苏红蔻,几年前嫁给了一个富商,后来那富商病死了,一个子嗣也没留下。她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和温三少交情极深,在宛城开起最大的歌舞厅,日进斗金。
她才情不俗,小性儿泼辣可爱,善于理财,又有惊人的美貌,引得宛城许多少爷老爷疯狂追捧。但她并不是长情之人,隔一段时日就要换一个男友,只要她主动去追,就没有失败的。没一个男人能拒绝她的追求,许多人更是以与她交往为荣。报纸上常常有哪位才子为她写诗,或者谁骂她不守妇道等等,苏红蔻依然我行我素,快活似神仙。
此前司青衡让林凤清嫁给朱正则,也是受了苏红蔻的影响。这年头,女人活到苏红蔻的份上,才算是真不错。但她也不太稳当,温家一倒,怕是要出问题,如今形势日渐严峻,温家打算南迁,她不想走,这才特意借司青颜的手卖个好,不愧是宛城的“狐狸精”。
“你想多了。”司青颜略有些鄙夷地看着司青衡。
思想品德教育需要加强,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被那小狐狸骗身骗心吗……我跟你讲,你二哥就被她骗过,当时哭得可伤心了,把枕头都哭湿了,做梦都在喊红蔻,红蔻,不要喜欢别人。”司青衡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司青颜顿时有些惊异,还有种继续往下听的冲动。
“当年那苏红蔻年纪还小的时候,把头发剪短,假装是男孩儿去学校上课,正好与青澜同住。两人交情还不错,后来青澜就和我讲,他喜欢一男的。”
“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让他自己琢磨。”
“青澜无意间看到了她洗澡,发现她是个女孩子,高兴死了,想对她负责,但是她没同意,回家后把宛城出众的公子哥全勾搭了一遍,唯独漏了青澜。”
“她出嫁前和青澜谈了次恋爱,青澜喜得找不着北,说是砸锅卖铁都要把她娶回家,没多久她就嫁给了一半死不活的老头。”
“青澜天天夜里对着月亮哭,后来就去经商了。”
“他前两年回来过一次,再度追求苏红蔻,两人交往一个月,苏红蔻又把他给踹了。”
“你说惨不惨?”
司青衡三言两语勾勒了一遍司青澜的情史,瞬间让司青颜脑中浮出一个对月落泪、情圣少年的影子。
“你二哥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狐狸精,但又没本事让狐狸精也喜欢他。”
“我们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司青衡拍了拍司青颜的肩膀。
“那我们家怕是要绝户。”司青颜很是坦诚。
“瞎说什么呢……嗯……你什么时候知道孩子不是我的?”司青衡目光突然锐利起来。
难道除了殷思婷还有别人知道?
“你刚刚说传宗接代的任务要交给我,逆推一下,就能知道……”
殷思婷的孩子不是你的。
司青颜没说后面的话,但意思很明确。
“绝户个屁,你不想要孩子就让你二哥生。”司青衡有些头痛,还有点尴尬,快速转移话题。
“嗯。”司青颜默默记下司青衡说的话。要让二哥生孩子,传宗接代。
但孩子不是司青衡的,那是谁的?
司青颜再看司青衡时,就觉得他头顶有一层明亮耀眼的绿光。
宛城军校的校区仍然在修建,预计到明年春就能正式开学,女校可能更早一些,但老师和学生依然是个问题。女老师实在稀缺,女学生也少。
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等司帅府外头那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满树金黄,学校的期中考试拉开了序幕。
为了更好地培育和锻炼人才,高中课程被压缩到两年,初中课程也是两年,学不完可以留级,但是不能超过五年,必须要所有科目全部合才能毕业。
大学里学业出色的学生直接跟着老师进实验室,上工厂,什么活都干,调试机器,检修设备,一个人当一个队来用。
但是他们很少有怨言。全部抱着一种“外国有这个,我们也要有这个”、“别人研究出来了,我们也能”、“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搞科研”这种心态。
为了不把这些年轻的科学家饿死,学校专门有后勤组,拿个小本子去分发饭菜,吃了饭的就在后面打勾,谁没吃都要记下来调查具体原因。
每天从实验室抱出来的废纸能堆几人高,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不少人眼底都是血丝,像被逼到某种境地的野兽,要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能量,爆发出希望的火光。
实验室陆续拿出一些成果,比如肥皂制作,纺纱厂机器改良等。大型武器由于资金过于缺乏,没法投入研究,前期民生用品做得好,也能迅速收拢资金用于后期投入。
司青颜最关心的青霉素已经有了眉目,近期正在进行提纯实验,经费如流水。资金捉襟见肘之际,传说中非常会赚钱的司青澜回了宛城。
他走水路回来,司青衡问清大致时间后,开车带司青颜去轮渡码头接人。
天气很好,但是轮渡到得有些晚,靠岸时已经是傍晚,天际是瑰丽的烟紫色云霞,轮船在金色的水波里驶来,像一副配色温柔的油画。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一个穿白色西服的男人单手插在裤兜里,逆光而来。他视线转了转,汽车鸣笛后,便往这边大步过来,后面跟着几个提行李的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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