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过了便是立冬,满宫上下都吃了一顿全羊宴,就连殷佐也分得小半碗。
他从三个多月其便添辅食了,先是菜汤和果汁,再往后是蒸蛋、水果泥,等到八个月能吃些粥了,但吃肉还是头一遭。
新宰的带皮羊去了毛合着香料煮了,剁成细细的肉茸,伴着煮软的粥,盛起来满口都是鲜香,因是给小儿吃也没放盐,又只是一口尝个味道罢了,却令他整个人都活泼起来。
他原本还老老实实喝奶,如今食得肉味自然不愿喝奶,便是自己饿了也不肯吃,佟贵妃急的掉眼泪,一面忙不迭的令人请陈酴桉。
“肉。”见佟贵妃哭得焦心,殷佐也急了,长牙之后他就开始练习着说话,但小孩儿发育有快慢,说不出来也不着急,如今情急之下张口便是一个肉字。
佟贵妃先头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殷臻慢吞吞的提醒,“佐哥儿,饿了,吃肉。”
“肉!”殷佐冲着他哥点头。
“馋猫!”佟贵妃破涕为笑,正巧陈酴桉到了,朝着她行了礼,这才看向殷佐,“佐哥儿自昨夜吃了东西,今日一早便什么都不肯吃了,方才说肉,想来是惦记着昨天尝了小半碗肉糜和粥,他如今不愿吃母乳了,直接断了可有什么影响?旁的还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殿下教娘娘养的壮实,他若是不愿喝奶,这个月数断了,也没有很大影响,娘娘若是不放心,便将羊奶牛奶喝着杏仁、果干蒸熟了,一日添一两顿也挺好。”陈酴桉伸手替小孩儿看了看,这才慢条斯理的捋了捋胡须笑了,“主食便是银丝面、馒头、米饭这些都是可以的,只还是跟之前一样,少食多餐,煮的软绵一些便是,至于肉糜,切碎了和着吃也不影响。”
“旁的孩子第一句学会的不是爹便是妈,只这佐哥儿第一句便是肉。”过了几日皇上听说佟贵妃准备打发了殷佐的乳母嬷嬷心中惊奇,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来景仁宫用晚膳,果然见红曲用勺子给殷佐喂饭,后者一口一口吃的香甜,刚要开口,便听得佟贵妃笑着解释一番。
“竟是真的会说话了?”皇上乐了,他也是有很多孩子的人,知道小孩儿说话有早有迟的,太子算是早的,九个月就开口,殷臻晚一点儿十四个月也开口了,但他们吐字并不算清晰,不能真的称得上说话。
“您且瞧。”佟贵妃一笑,见殷佐将嘴里的东西咀嚼完了,这才接过红曲手中的碗,“佐哥儿,可还要吃?”
殷佐吃了大半碗了,倒也不是很饿,也愿意配合佟贵妃,登时就点了点头。
“佐哥儿想吃什么?”佟贵妃笑着问。
“肉。”小孩儿一面回答一面眼巴巴的瞧着她,佟贵妃一笑,登时将勺子递过去,后者“嗷呜”一口吃进嘴里,他前世身体不好,许多东西都不能吃,这辈子没有很多忌口,吃什么都十分香甜,兄弟俩一块儿用饭,引得殷臻都多吃了许多。
“饕餮。”殷臻近来牙齿基本上长好了,很愿意开口说话,他倒也发现殷佐十分聪明,正常跟他说话他都能听得明白,上辈子的记忆已经恍惚了,他忍不住想回忆前世是否小孩儿也是这样聪明,才在六岁就莫名夭折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
“坏!”殷佐不理他,等到佟贵妃喂自己吃完了,才伸着小肉手指着殷臻朝佟贵妃告状。
“哈哈哈!”皇上教他们逗乐了,又见殷佐吐字清晰,忍不住将哥俩一左一右抱在怀中,“佐哥儿这是告状呢?可会叫爹爹了,叫一声,爹爹替你主持公道。”
“佐哥儿不会。”殷臻难得有跟皇上如此亲密的时候,他倒也发现人还是那个人,可性情却有了许多差别,大概因为如今并没有什么满汉之分,也不必顾忌以少数满人来统治汉人,皇上比之前世性格更是温和了许多,宫里头也显得亲密一些,玩儿着手指头,一本正经跟皇上说话,“他喜欢吃呢,爹爹可以用吃的逗他。”
往日皇上只觉得这个四儿子寡言,如今一看,小嘴不停倒也很能说的呢。
“臻哥儿原本就爱说话,前些日子他长牙呢,一说话就不清晰,他爱面子,自然就绷着。”佟贵妃柔声解释,见两个孩子困倦了,从宫女身边接过帕子轻轻给两个孩子擦了手擦了脸,抱下去休息了。
过了腊八,转眼便到了年底。
宫里过年历来比较麻烦,佟贵妃早早就开始张罗着六宫准备。
二十三祭灶,二十四扫尘。
忙过一头便是除夕守岁的时候。
雪从二十九就开始下,到了三十仍旧不停息,飘飘洒洒,落在地面发出簌簌的声响。
殷佐一早醒来便由红曲抱着换了一身大红袄子,又裹着大红色出风的猩猩毡,往前院去给佟贵妃请安。
他到了的时候佟贵妃正在梳洗打扮,夜里要宴请诰命妇人,她要坐主位。
如今六宫无主,她领着宫权,皇上只说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身子不大爽利,令她统管了,这是第一回,少不得要多费心思。
“娘,好看。”殷佐说话越来越顺口,他先前还别扭爸爸妈妈不在,可转头一想,他不是叫爸爸妈妈,叫爹爹和娘亲就当多了一双父母,心里这样一想也觉得没什么了,到了三十这天瞧见佟贵妃对镜梳着的样子,不由笑着扶着红曲的手走过去,看她打扮,他人小骨头软,还不大站得住,索性慢慢蹲下来,仰头看她。
“我的儿,竟然会走路了!”佟贵妃原本由着宫人梳头发,盛装满头珠翠,连衣服上都用金银线绣了许多吉祥纹饰,她素来打扮简素,今日这般反倒显得人多了几分荣华富贵的气质。
见殷佐扶着红曲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来,心中一喜,连头上的金镶珠宝松鼠簪一时歪了也顾不住,脱了手上的赤金玛瑙的护甲,蹲下身就将殷佐抱住。
“娘。”殷臻来的慢了一分,他是自己走过来的,脚上踩着鹿皮小靴,穿着大红的直裾,腰上系着腰带,挂着贾敏送的暖玉佩,大步走来背着小手另一只手放在身前,看上去极其乖巧,一过来就听见殷佐赞美的声音,忍不住也夸赞道,“娘今天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佟贵妃原本心里还有些紧张,如今听得两个孩子左一声右一声的称赞,满心欢喜,连最后一丝紧张也散去了,带着两个孩子去慈安宫用早膳。
到了夜里各宫里头聚在一起开了宴席,底下分排坐着朝臣家按品大装的女眷。
大堂之上有教坊司排演的歌舞,随着爆竹声响起来,绚烂的烟火在雪夜里绽开,照着满天雪子亮堂堂仿若白昼。
佟贵妃提前让红曲和芍药捂住两个孩子的耳朵,防备他们教爆竹声吓到了。
晚宴过后命妇跟大臣们回家,皇上在宫中设家宴,列席的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六宫妃嫔。
良嫔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子了,她的位置上佟贵妃特地命人安了鹅毛坐褥和靠枕。
殷臻淡淡看了一眼,眼瞧着接下来八皇子、九皇子、十皇子还有十四皇子就要接着来了,他想一想就觉得堵心,转头看跟自己争宠的殷佐,反倒觉得对方顺眼很多,这个弟弟虽然没有十三弟贴心,到底大部分时候还是听话的。
太皇太后上了岁数,守夜就显得熬不住,小太子坐在她旁边,轻声跟她说话,见她困倦了便逗她开心。
“我的礽哥儿,越发懂事儿了。”太皇太后伸手摩挲着小孩儿的脑袋,“这模样越长越像皇上,但是嘴巴,像你娘亲,她那个时候跟你一样,也是会说话的,总是逗得我开心。”
小太子鲜少听见旁人提起生母,此时不由睁大了眼镜,听得格外认真。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就越发心软,见小太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叹息一声,也就慢慢讲一讲皇上的发妻。
到了子时,几个孩子已经昏昏欲睡,但总算是守岁了。
除了小太子,皇上听得太皇太后的话也忍不住心里一酸,过了子时抱着小太子父子两个在养心殿一起睡了。
“皇上心里还是惦念贺皇后的。”宜嫔眼巴巴瞧着他走了,忍不住跺了跺脚。
“人贵在自知之明,鸟雀焉能跟凤凰比?”德妃从她身边经过,上一回开宴便是宜嫔挑唆,虽然佟贵妃最后把话圆回来了,但她心里始终有一根刺在——她召开太医,说她在生殷佐的时候伤了元气,若是要孩子最好休养几年,可她如何等得了?
“你!”宜嫔气得红了脸,德妃没指名道姓,便是知道对方是气自己,她也不能还回去,更别说对方如今比自己高一个位份。
“夜寒露重,各位妹妹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佟贵妃从旁边经过,轻轻劝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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