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关曦

    关曦有一点烦躁。

    只有一点点，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是有一只蜜蜂，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发出嗡嗡的声音——但只有当它无意间飞到你的耳畔时，才会真正的为之困扰。

    大概就是那种程度的烦躁。

    ——这烦躁是因为路筠和蒋屿的突然拜访，也许还要加上生理期拜访之前的情绪波动。

    ……毫无疑问。

    她对于一切意外，都保持着不置可否微微负面的态度。虽然从来不表现出来，但是对于这种事情，她完全无法感到惊喜。

    关曦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会安然接受一切突然拜访的样子吗？

    ……或许吧。她慢吞吞地把书本放进书包里，没什么波动的想着今天晚上是否应该给家里的狗洗个澡——那可是个大工程。然后并不意外的发现等拉好书包的拉链，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整齐的，雪花一般的卷子安静的放在桌角上，她想了下，随意地将画满了对号的卷子拿起，并不珍惜地随手塞进了抽屉。

    抽屉里堆满了书，这随意的一塞并没有立即成功。她低头看了一眼，这一刻烦躁达到了顶峰，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面无表情地将卷子揉成了一团，头也不动，往后一抛。那团卷子没能成功扔进垃圾桶，而是撞上了墙壁，滚落回最  后一排的桌脚。

    关曦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背上了书包，呼出一口气来。

    一点也没有好转。

    她的脑子却不由自主地转了起来，从那被废弃的小纸团，到成绩，再到——路筠。路筠的成绩怎么样呢？路筠要来，见到路筠时，她应该说些什么话题比较好？真烦恼。

    ——如果路筠不来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心烦了。她心里不自觉的想，要是只有蒋屿一个人来，她就可以直接拒绝掉了。下一秒她惊觉自己在想什么，连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居然会出现这种想法。

    她……难道讨厌路筠吗？不，她只是……有点不喜欢路筠而已。

    关曦挪开椅子，却在下一秒停下来，迟疑地看向了同桌那面摆在课桌上的小镜子。

    镜子里的人头发有些乱，她忍不住抬手理了又理，又注意到自己有些苍白的唇色，原本平复下来的心又一次焦躁起来。真奇怪，为什么偏偏在要和路筠见面之前变得这么不好看？她重新坐下来，从抽屉里翻出一支没有拆开包装的口红，犹豫地在手掌之间转了转。

    ——我果然不喜欢路筠。

    她鬼使神差的用指腹沾了点口红，附在唇上。

    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

    就是这样。

    她下了定论，走向教室外，没有意识到，迈向路筠的步伐，有多么的轻快。

    *

    太阳西斜，偌大的校园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琥珀色。道路的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郁郁葱葱的绿色铺满了视网膜，只留下两边树冠之间的缝隙，在柏油路上让夕阳的暗金色溪流静静流淌。

    难得静谧，人群散去，关曦带着两人绕着学校内部主要的建筑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俩是怎么进来的？”

    路筠：“……”

    她斜眼看向蒋屿：“……问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蒋屿面不改色。

    关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认真的。”

    蒋屿不说话，去看路筠。

    路筠咳嗽了一声：“……翻墙进来的。”

    关曦：“……”

    “其实我完全是拒绝的。”路筠极力撇清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蒋屿，我应该会等到转学那天再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

    “怎么就是我的错了？”蒋屿“呵”一声，“明明是你嘴上说着拒绝，身体却很诚实，以一种娴熟的姿态率先翻过了高墙，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路筠默了一秒，斜睨他一眼，“行吧，都是我的错。”

    这话听着倒是没错，可是味道怎么哪哪都不对呢？

    蒋屿：“我——”

    “咕噜。”谁的肚子发出了不甘寂寞的声音。

    蒋屿：“……”

    关曦：“……”

    路筠：“你看，你肚子都为我鸣不平。”

    “咕噜咕噜。”话音刚落，她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路筠：“……”

    蒋屿指着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给我说！有本事你继续说！”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挑了挑眉毛，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平静地为自己的肚子代言：“……而我的肚子，则发出了赞赏的咕噜咕噜声。”

    蒋屿：“……”

    “看来你们俩都饿了。”关曦说。

    他们俩的确都饿了。一路坐车到明喻，又是步行又是翻墙，到现在五点多，偏偏两人又处在食量大的青春期，又怎么可能不饿？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关曦说。

    “去食堂？”路筠问。

    “嗯，正好前面就是，我们学校的食堂还不错，正好你可以提前试试看。”她这么说着，稍微加快了步调，“这个时间点食堂还没有关门。”

    “明喻有晚自习吗？”蒋屿往远处教学楼看了一眼，“那边灯还亮着。”

    “没有晚自习，不过，因为明喻有一部分选择住校的学生，他们往往会在吃过晚饭后在教室里自习。”关曦解释。

    越往食堂的方向走，沿路经过的学生就越多，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抱着书或者辅导资料，三三两两在道路上穿行而过，有人打打闹闹追逐着向前跑动，操场上有人在跑步，也有人坐在高高的露天看台上，看着远方发呆。

    风携裹着蝉鸣，卷入夏日的黄昏。天光一寸寸的暗下去，道路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照着这尚且明亮的校园，像一次神圣的交替仪式。

    有人匆匆忙忙走过，不经意间看见了关曦。

    “关曦！”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惊喜的叫出声来。

    关曦脚步一停：“沈悦？”

    “……是我。”她好像对刚才自己的过度激动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唇笑起来，推了推镜框，“真巧——你去吃饭吗？”

    “对。”关曦点头。

    “这次考试你又是第一名，”沈悦轻轻说，她双手交握，有些紧张地落在腰前，“恭喜你，你真厉害。老师说你的数学是年级最高分——我想……”

    路筠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一边看着对话的两人，一边侧向身边的蒋屿压低声线：“……我们俩现在是隐身了吗？”

    “……”蒋屿瞥她一眼，“反正我能看到你在线。”

    “……”路筠垂下眼，神色莫名地伸出手去按他的肚子——他一时没有防备，原本憋着气努力忍住的肚皮发出了突兀的“咕噜~”声。

    ——卧槽！蒋屿瞪向这破妹妹。

    沈悦话说到一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咕噜”声打断了，她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这一刻才仿佛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人，有些呆愣地瞪大了眼睛：“啊……”

    路筠对着她挑了挑眉毛，一手插兜，头轻轻歪了下，唇角微勾：“嗨，你好啊。”

    沈悦有些呆住。夏日的风在日落时分像潮水一般，涨落不定，此刻正是涨风的时候。路筠敞开的校服被掀起一角，衣领抖动间可见白皙的锁骨和一小截红绳，夕阳落给她的脸打上错落阴影，越发显得人眉眼深邃，那又偏偏是一双凤眼，笑时眼尾上翘，让人想起那些酒吧独坐，饶有兴致观察着一片乱象，无所畏惧又充满了好奇心的女人，充满了神秘和满不在乎的魅力，令人心跳漏一拍。

    关曦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一无所觉的路筠却仍然在笑。

    沈悦结结巴巴：“……你、你好。”

    “我叫路筠，”她说道，“是关曦的姐姐，我刚才听你说关曦考了第一名是么？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在家里讲呢，是班级第一吗？”

    “不。”沈悦摇摇头，认真回答，“是年纪第一。关曦一直是年纪第一。”

    “啊，那我们家关曦平时在学校里表现的怎么样？你是她的同学，肯定知道吧。”路筠回忆着每次家长会时遇到的那些家长的问话，脸上摆出和蔼可亲（自以为）的笑容。

    “关曦她……”沈悦想要回答。

    “咕噜——”

    她话卡了一半，又一次被这熟悉的声音打断，沈悦看向蒋屿，“啊”了一声。

    他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没有放下来，简直是犯罪现场，人赃并获。此刻这位“罪犯”垂头，忧郁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仿佛完全不知道是自己把它按出“咕噜”来：“……什么？你说你饿的不得了？不行不行，再忍忍吧。”

    路筠盯着他：“……”

    她转向沈悦：“抱歉，我们要去吃饭了。”

    “哦，好。”沈悦有些慌乱地收起手中的钥匙扣，“那个——咦？”

    她明显一愣，神色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路筠身上的白色校服，又看了眼关曦身上的：“校服……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

    “以后就是了。”蒋屿插嘴，伸出手按着路筠的肩膀，把她往自己那边一扯，“我们要去吃晚饭了，拜拜。”

    说罢揽着她毫不犹豫往前推去。

    关曦落后一步：“再见。”

    “……再见。”沈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目送着三人走了好远，眼见着人已经没了影子，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我忘记告诉关曦……算了……应该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