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杭州,热气熏腾,下午三四点更是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
站台四周的风吹过来也带着蒸腾的热气,烫的只想回候车厅吹吹空调。也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集体活动,今天买一等座的人特别多,都挤满了站台。
程倾迟扎了清爽的马尾辫,穿着短袖热裤,搭着一双单鞋。看起来活泼俏丽,青春可人。她一手搭着行李箱,一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和人群离得不远不近,耳朵上挂了一个耳机,小嘴吧嗒吧嗒的跟电话那头的人吐槽。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怎么过来了,被折腾了大半夜,早上八点多就要起来,整个腰都酸的不得了。” 她皱着眉头抱怨,“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有精力呢?”
那边说了什么,她明显的无奈了,“我要是有办法就好了,你听听我这声儿,全哑了,哄了大半晚上,那小子还折腾个不休呢。”
那边好像是笑了几声,被她笑着骂了一句。
杨九郎和张云雷站在她身边,眉飞色舞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我下次再也不逞强了。” 程倾迟抱怨,“要不是我嘴硬,昨晚直接就回家睡多好。哎,生着病呢还能这么折腾,一整个晚上都黏我身上不下去,我早上起来就就觉得自己被车碾过一样,还有我这嗓子,灌了好几杯水才缓过来。”
电话那边关心了一句,她认真的点头,“算起来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吧,反正等会儿上车我要补眠,你别打扰我。”
话刚说完,车子就来了,程倾迟没有挂电话,跟着人群把行李推进去了。行李箱是28寸的,里面除了衣服什么的,还放了她吃饭的家伙。她让小姑娘在前面走,自己跟在后头,小姑娘见人多,有些怕生,紧张的脚下没注意差点摔了。张云雷顺手扶了她一把,“小妹妹,小心点儿啊。”
小姑娘抬头对他软萌软萌的笑了一下。“谢谢哥哥~”
程倾迟也顺势抬起脸,两人打了照面,她声线温软,带着微微沙哑,“谢谢。”
张云雷胡乱点头,怕小孩儿再摔着了,牵着进了车厢。
程倾迟带着小姑娘找到了位置,因为带着孩子,她特地买了第一排,先是抱着小姑娘坐好,然后自己对着行李箱发呆。
手机那边似乎问了一声,程倾迟有些无奈,“老大,28寸的行李箱你让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提?一不小心摔坏了,箱子我不心疼,我心疼我的家伙。”
那边嘲笑了一声,张云雷就听见程倾迟端着架子冷笑一声,字正腔圆道,“前两天还叫人家小甜甜,说着什么一世只爱你一个,现在就成了让我学会独立。男人都是大□□子~”
这边德云社几个兄弟正放行李呢,听到她这话,也偷笑了几声,杨九郎在她边上,顺手帮她把行李箱提了起来。
可一提就觉得不对劲,“姑娘,你这里面东西挺多啊。”
程倾迟有些不好意思,“吃饭的东西都塞里面呢,是有点重。”
但好在能提上去。
“到了地儿你说一声,我帮你弄下来。”杨九郎坐她后座,好心的提了一句。
程倾迟又是一番感谢。
手机那边人问了一句,她解释了下,看到一边乖乖玩着九连环的小姑娘,又说,“老大,我带了我妹妹一起去北京啊。”
不意外的听到电话那边骂娘,程倾迟这才慢悠悠解释。
小姑娘是她姑姑的孩子,叫楠楠,家里有个哥哥这两天得了手足口病。倾迟这次回家就住姑姑家里,昨晚上和姑姑为了照楠楠的哥哥被折腾到了大半夜。姑姑怕楠楠也被传染,恰巧她去北京出差,就让她带着楠楠去北京玩。
要说程倾迟,她的母亲是一位资历深厚的配音演员,耳濡目染下程倾迟对配音也十分有兴趣,不过她正式进入配音圈却也就是这四五年。她圈名赋思君,这几年在圈子多多少少也算是打出了点儿名堂,算得上是一个大神。和她打电话的是他们社团的老大,圈名北夏,进圈近十年,出过的广播剧都属精品,如今也不大接广播剧,都接商配,算是网配圈资历比较老的大神了。
这边电话聊了几句,北夏那边有事,程倾迟就挂了电话。楠楠正在小书包里掏东西吃,程倾迟给她开了一包软糖,又低声哄她,“刚才哥哥帮了你,你是不是应该谢谢他”
小楠楠眨巴眼睛,然后从包里找出了一包小饼干,滑下椅子噔噔噔的跑到了张云雷身边,“哥哥,给你吃。”
张云雷正和杨九郎眼神交流呢,他俩刚刚把程倾迟的话想歪了一些,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姑娘一来,张云雷想也没想就顺手接了东西。
接了才反应过来,只好摸摸她的头发表扬了她一句。想了想,又把自己抱了一路的兔子玩偶递了过去。“来,哥哥奖励你的。”
楠楠回头看了眼姐姐,倾迟也对上张云雷的视线,他赶紧解释,“我玩偶多着呢,这个送小朋友。”
倾迟刚想说不用,楠楠就抱着小兔子回来,然后又扒拉了几块自己最喜欢的巧克力塞给张云雷。“我和哥哥换!”
张云雷被她这番动作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好,这是咱们换的。”
倾迟见状也没再反驳了。
楠楠送完东西就回了座位乖巧的吃着零食。程倾迟给她把水杯拿好,又叮嘱了几句就戴上眼罩补觉。
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手机就响了起来。
“嗯?”她连眼罩都没摘,只顺手推了上去,声音含糊。
“思君女神,我们今天考核新人,你怎么还没上线啊?”豆子萌萌的萝莉音对着她撒娇。
“嗯……”
“嗯”
“嗯!”
三个语气词表现出了倾迟此刻的心里变化,坐在边上的张云雷听得真切,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女孩儿表情。这一看,眼神就带了笑。
那真是,一脸懵逼。
“晚上我考核”
“对啊,思君女神你忘了吗?这个月轮到你和南大大啦。”豆子继续卖萌。
程倾迟整理了下思绪,终于想起来了。
“抱歉。”她摘下眼罩,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我这两天忙忘了,这就上线。”
“那我们在小房间等你呦~”豆子说完就就挂了电话。
iPad就在身边,倾迟直接连着热点登了yy。小房间里已经等了十几个人,麦上就挂着南陵,见她来了,“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接连几个的配音让他们都不是特别满意,南陵叫了停。
“这段戏你们回去看过吗?”他问,南陵的声音有些冷清,加上语气不悦,让几个新生有些畏惧。
麦上的男声有些弱弱,“看过。”
“你只看过这几段,还是整篇文都看过”
男生没有回答,程倾迟就明白了。
她有些严厉道,“一个月给你们回去准备,你们就交出这一份答案,连原著都不看,这要能配好,你们也不用来一叶知秋考核了!”
最后一句语气有些重,脸色也变得难看,坐在一旁的楠楠似乎被吓到了,转头看她。程倾迟缓了神色,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那边张云雷也看了过来,他眼神带着探究。倾迟的话里话外是他没有接触过的词语,配音,考核,原著,一叶知秋……他有些好奇。
南陵也附和,“做我们这行,如果连人物形象都把握不准,那就不要谈什么配音了,回家去吧!”
程倾迟也不说别的了,直接点人,“有看过原著一遍以上的人,出来考核。”
静了一会儿没人回答,她叹了口气,“如果没人说话,那今天的考核,所有人都不合格。”
这话一说,屏幕就跳了一条出来,
【柳十四】“思君大大,我看过全文,三遍。我可以试试吗?”
她松了口气,还算是有听话的。“场控,抱他上来。”
这是一个女孩子,声音还算不错,虽然技巧还有不足,吐字方面也不大清晰,但对人物感情的把握,确实比之前几个人要好。
南陵和倾迟都认真的听完了这一段配音,南陵给了中肯的评价,点出了她的优点和不足,又点了倾迟的名,“思君,咱俩pia一段给她们做个示范。”
南陵算是前辈,早她两年进社团,对新人十分负责。倾迟也受过他的指点,自然不会不给面子。
“我现在在动车上,配的可能不大好。”她解释了一句。
南陵表示知道,两人酝酿了下感情,就开始了。
他们配的是最近很火的一部小说,《雍朝传》讲的是雍国第八任皇帝成长为一代明君的故事。这段戏是还是太子的男主想要发兵征战和皇帝几人对峙的一幕。
南陵一人挑三,老年皇帝,少年太子和少年将军。倾迟配的是皇后和公主。
“母后,南国对我雍国边境多番骚扰,我们若再不出击,难道要准备被他蚕食不成!”
“皇儿若是想要为雍国开辟疆土,母后不会阻拦,但你要知道,这一番出战,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皇后声音悲怆,带着无奈与心痛。“母后不是狠心,你妹妹年纪虽幼但胜在聪慧,只要雍国强大,她就一定会有自保之力!”
“母后!”太子气急败坏。
“母后,南国此行气势汹汹,虽是为了和亲,但又何尝不是试探我们的底线!”公主年少,但却聪慧。稚气的声音里有着坚定,“父皇,哥哥,他想要我去和亲,我却不想去。但若是因为我让南国有了开战的借口,女儿请愿,披甲上阵!”
“你!”皇后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
“陛下,若上沙场,臣必护公主无恙!”将军看了一眼公主,跪下请旨。
“请父皇/皇上恩准!”太子和公主也顺势请命。
“陛下!”皇后焦急。
“朕,准了。”
话音结束,南陵就开始给几个新生做功课。倾迟赶紧喝了口水。那边张云雷眼睛越发亮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那个……”
她扭头,张云雷好奇中带着一丝腼腆,“你刚刚是在配音吗?”
“嗯。”她关了软件的自由麦,对他笑了一下。
“你刚刚配两个角色啊?”
“对。”她又喝了一口水,还是觉得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张云雷从包里翻出来一盒龙角散,递给她,“给你,这个吃了对嗓子好。”
她没有直接接过,而是盯着他看了两眼。
“我好人,真的。”张云雷赶紧摆手。
程倾迟笑了一声,这才接过来。
杨九郎坐她后面的位子,也凑过来问,“你刚刚配的两个声音年龄跨度很大啊,怎么配的啊”
那边南陵喊她,她对着两人示意了一下,对着那头说了几句就退了yy。
那边郭麒麟和孟鹤堂也好奇的探着脑袋。
程倾迟简单的解释了两句,被起哄再来一段。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几人,“怕是打扰到别人吧。”
张云雷摆手,“没事儿,都我兄弟。”
这一车基本都是德云社的演员或者工作人员。
推辞不过,倾迟也不扭捏,清了清嗓子。
楠楠在一旁听见了,抓着她胳膊撒娇,“姐姐姐姐,听彼得兔的故事!”
倾迟喝了口水,“听了你睡觉?”
“好。”小丫头一口答应。
倾迟就抱着她说起《彼得兔》的故事。
故事十分书面语化,倾迟演绎着班杰明,彼得兔,兔爸爸,几个角色活灵活现。不仅楠楠听得很认真,张云雷也眨巴眼睛听得入迷了。
故事讲完了,楠楠睡着了,可张云雷的兴趣却被挑起来了。
“那个,我叫张云雷。”张云雷摸摸脑袋,“你……”
“程倾迟。”她道,“思君日积,计辰倾迟。”
“《太平广记》里的吧。”郭麒麟接道。
“是。”她微微一笑,“难得有人能知道。”
“嗐,读书读多了。”郭麒麟谦虚。
张云雷就扭头问他,“那小文人,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啊?”
“《太平广记》卷八七引《高僧传·支遁》:“谢安在吴 ,与遁书曰:思君日积,计辰倾迟,知欲还剡自治,甚以悵然。”郭麒麟既然知道,那肯定难不倒,“倾迟也,谓殷切期待。”
“嗯,当年我爸妈生我的时候特别希望生个女孩子,所以给我起了倾迟这个名字。”
“真有讲究。”张云雷挑眉。
“你爸爸肯定是个读书人。”郭麒麟称赞。
她点头笑了笑。
孟鹤堂又把话题拉回了配音,他对这个还挺有兴趣。
“都是靠一张嘴来生活的,咱们相声也有说学逗唱,你们怕是比我们更难一些。”
“你们是相声演员啊。”倾迟笑了下,“德云社吗?”
“你知道德云社?”九郎问。
“嗯……怎么说呢。”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大了解相声,你说到相声我也就知道一个德云社。郭老师和于老师。”
几个师兄弟心里高兴,这说明德云社名声打出去了。
“你们浙江人听相声的多吗?”
“不多吧。”她想了想,“我们比较爱听的,比如绍兴莲花落、金华道情、宁波走书、温州鼓词。就是戏曲也不大听京剧,像我家就比较爱听越剧。”
“南北差异这是。”九郎就道出真相。
“是有些。”她点头,“我也尝试过听京剧,但是一些京剧唱腔我也听不大来,反倒是越剧,我怎么都看得下去。”
张云雷就有些好奇,“那你就没接触过相声?”
“不怎么接触。”她承认。
“那……你对于相声是个什么看法?”
她眨巴眼睛,“啊……”
“就是春晚上两个老先生穿着大褂一人一句,你逗我捧吧。”她说的挺含蓄。
“你想说很老套无聊的意思吧。”郭麒麟到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有了解了观众的心思,他们才能够更好的把业务做好。
倾迟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怎么听这个,就是偶尔看到郭老师的节目会关注一下。”
“没事儿。”郭麒麟摆手,“咱也不是说谁都爱这个。”
张云雷接过话茬,“那你看到我们说相声,有什么感想?”
“很好啊。”她点头,“能有人继承传统曲艺,挺好的。传统文化这东西不是说没人爱就不继承不发扬了,而是越没有人关注,我们越要坚持,老祖宗的东西嘛,要是自己都给扔了,保不齐被谁给捡过去了。”
“你这话说得好。”孟鹤堂点头,“这东西就是这样,老外都喜欢中国的东西,没道理咱们自己看不起自己。”
“其实我觉得真正喜欢传统文化的人,都是浸透了儒家思想的,谦卑有礼和煦温雅,只有半吊子的人,才会对这些东西指手画脚。”
“这话我爱听!”张云雷就说,“越是不懂的人,越喜欢指手画脚,只有真正扎实了功底的人才会知道这条路多难走,这个东西有多好。”
倾迟就笑,“有些时候,并不是学的东西不好没用,而是你没学透或者根本学不会,不喜欢学,你才会觉得他不好,你不喜欢,你就觉得没人喜欢。但有时候你越鄙夷他,就越显得你浅薄。”
“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阎鹤祥从郭麒麟边上探出大脑袋。
倾迟倒是没生气,“有时候年龄不决定一切,书读得多也不证明他多聪明。有的人就算年纪大了也依然糊涂,有的人就算是读了博士也没比别人强多少,反而他们会觉得自己已经够厉害了,不再用谦卑的眼光去看待所学的东西。”
“而这种人呢,他们往往以自我为中心,不懂谦逊温和是什么。他们已经不是自傲,而是自负了。”
坐杨九郎边上的是包包,“自傲有资本,自负要看资本厚不厚了。”
“资本厚的人,越是谦逊。”她点了一句。
“要不你来听听我们的相声吧。”张云雷突然发出邀请,“我在北京三庆园,你要是有空过来听听我们年轻人的相声。”
倾迟倒是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愣了一下也没拒绝,“好啊。”
“那我们加个微博?”张云雷掏出手机,“你叫什么?”
“你搜一叶知秋赋思君就有了。”
张云雷搜了一下,跳出来第一个就是她,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穿着淡紫色对襟襦裙,银色的发上有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你头像是什么?”他问。
“哦,那是我蛮喜欢的一个动漫角色。”她安利,“我配的音,你有兴趣可以去看下,剧情还蛮不错的。”
倾迟瞄了一眼他的id,“我等这姑娘醒了就加你。”
她抱着楠楠睡觉,手机什么的都放边上了。
又客套了几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说相声,会不会吆喝?”
“怎么?”
“我们社团接了一个商配,就是商业配音。”她解释,“是个民国的剧,有一段是男女主在街边叫卖,我们学倒是有两三分像,但我还是想找个老师好好教一下。”
“这你得问张老师啊。”杨九郎就指张云雷,还不忘搭个包袱,“张老师这活儿好。”
倾迟的星星眼立马对准了张云雷。
张云雷赶紧摆手,“不敢称老师,我就是会一些。”
“一些也行啊。”她赶紧点头,“就是卖菜,戗菜刀磨剪刀之类的,应该算是常见。”
“这个我们都会一些。”郭麒麟道,“不过我老舅说的最好。”
张云雷还是有些谦逊,“你要是想学,我就示范一下,谈不上和我学。”
“那就麻烦你了。”她笑的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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