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是真不知道在沈杏园眼里，自己是哪一种不一样。直到这天，吴萧出院。
张云雷被杨九郎推着送他，吴萧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了，虽然慢些，但他性子好强，也不想别人扶着。
沈杏园是一早就过来的，拿着小本子给他记平日里的注意现象。吴萧的女儿乖乖的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记住了。
来接他回家的还有消防队的几个小战士。几个人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往沈杏园那里瞟。蒋锡林今天也来了，不过他帮着吴嫂去办出院手续。
张云雷就瞧着沈杏园头也没抬，就专注于吴萧的女儿，视旁人为空气。
杨九郎凑过来问他中午要吃什么？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麻辣烫”三个字就溜了出来。
那边认真记录的沈杏园瞬间眼风就扫过来了。
张云雷赶紧摇头，“那肯定是不行的，我就吃点儿面吧。”
看到她收回了眼神，张云雷这才心里嘀咕，怎么别人悄悄话她没听见，他就说一句就好巧不巧的被听到了。
出院手续办完了，几个小年轻就准备和吴萧一起出门。张云雷一脸羡慕，“吴哥，脱离苦海了啊。”
“哈哈哈，你也要加油，好好复健，争取早日出院。”吴萧精神饱满的拍拍他的肩，“哥走了，你可要好好听话。”
“哎。”他应了，也替吴萧高兴。
沈杏园抱着手看他们，面无表情的。
张于磊就瞅她，“沈医生，开心一点嘛！”
沈杏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吴萧招手让她过去，两人凑一边说小话，“圆圆，哥跟你说的，你想的怎么样？”
“您别操心这个。”她皱了眉，眼神往那边一扫，“八字没一撇。”
“啧。你这丫头。”他有些责怪，“锡林那小子我看着不错，你要是有意思就赶紧定下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也没打算住店。”她扯了扯袖子，“您也甭操这份心。”
“我可是好心。”他瞪眼。
“我能不知道？”她反问。
吴萧这才把眼神放到张云雷身上，“你该不会喜欢那小子吧？”
沈杏园一愣，又有些恼，“你别瞎说！”
看她模样确实不像，吴萧这才觉得棘手，“这两人都不错，你怎么一个都没看上的？”
沈杏园见他们眼神都往这边来了，伸手就扶着吴萧，“您还是回去担心担心自己！我的事儿我自己看！”
吴萧被扶着走了，哼了一声，“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说着，气呼呼的跟着妻女走了。剩下几个消防员面面相觑，蒋锡林朝他们摆手，“走了。”
说着侧头看了眼沈杏园，就直接走了。
张云雷见了他眼神，“啧，沈医生，这朵桃花挺旺的啊。”
沈杏园眼神幽幽的飘向他，“是吗？”
他心里一激灵，扭头看杨九郎，“啊，那啥，九郎，中午吃什么啊？”
沈杏园轻哼了一声，回值班房了。
晚上九郎有演出，病房就他一个，这要是半夜有什么事儿的，自己可怎么办？张云雷心里敲了鼓。
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了班的沈杏园就过来了。
“沈医生。”他眼睛亮了亮。
“嗯。”
“你怎么来了？”他心里高兴，脸上却不显。
“怎么？不想我来？”
“不是。”他摆手，“我就是惊讶！”
“杨九郎说晚上有事儿。”她拿出书，“读书吗？”
张云雷笑眯眯的点头。
等半夜他口渴醒过来，却发现沈杏园还没回去。她站在窗户边上，张云雷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背影。
张云雷喊了一声，“沈医生。”
声音有点低，有点儿哑，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喊这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就确定那是沈杏园而不是眼花看见了女鬼。
沈杏园听见了，转过身，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在看见他的时候才逐渐聚焦。
“怎么了？”她伸手从耳朵上摘了什么东西。
张云雷这才发现她一只耳朵上挂着耳机。许是怕他醒过来没听见，另一个耳机垂在胸前。
“口渴。”
沈杏园从桌子上给他倒水，张云雷喝了几口，“几点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亮了下，张云雷的脸就闪了出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十二点了。”
“你听我的歌啊。”
话一说出口，沈杏园眼神就暗了暗，直起腰，要想走。张云雷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的手。“沈医生，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沈杏园就和他对上了眼神。
张云雷的眼睛很亮，很黑，在夜里晕着一层水润，清清澈澈的。两相对望的时候，还带着探究。
她松开眉头，弯下腰，“听歌需要解释什么？”
“当然不需要。”他眼睛一下一下眨着，“但是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么晚了还在我房里？”
“是吗？”她问，而后看了眼他被子下赤条条的身子，挑了眉，“是你能干什么？还是我会对你做什么？”
张云雷耳尖红了一片，“你！”
她无所谓的想把手抽出来，张云雷却握得更紧。
“我不是说解释这个！”
张云雷也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但手上的劲儿却不肯松，“我是说你对别的病人也这样吗？半夜守着不睡觉？”
“我很闲吗？”她问。
“那……”他呐呐的张口，心里有一丝暗喜，也有不知所措。“那你为什么……”
沈杏园忽然伸手，“你想要解释？”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捏了一个耳机塞到张云雷耳朵里。
放的是太平歌词游西湖，声音却是稚嫩清脆。他瞪大了眼睛看她。
“很小的时候我晚上就听这个睡觉的。”她坐在对面的病床上。看张云雷好像不信的样子，她笑了笑。
“七岁的时候我家里发生火灾，家里就剩我一个，大门也被我妈锁了，我出不去。”她曲着膝，把头靠在上面，“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吴队那么好吗？因为救我的是他。”
“从那天开始我晚上一直做噩梦，性格也变得很内向。我父母想要接近我，但是我对他们一直没法接受，后来就被送到爷爷家。那时候是奶奶抱着我哼着歌睡的。”
“有一次我小叔和小婶回了老家，发现我不是内向，后来确诊是轻微的社会交往障碍。”
张云雷眼神已经从震惊转化成怜惜。
“后来我爷爷把家里所有小孩儿都叫回来了，每次外出也会带着我。不过病是好了，但还是不大喜欢和别人交流。”她捏着袖子回忆，“我是一次在药堂陪爷爷的时候听见你的太平歌词的，感觉……你和我很不一样，生气勃勃的。后来爷爷托人买了CD，弄成了音频，听到现在。”
她说的很慢，似乎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过往剖出来给他听。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不一样了？”她眼神淡淡的，张云雷心里却堵的慌。
要是知道这样一出，他一开始就不该问！“我……”
“你也不用觉得可怜我，我不觉得自己可怜。”沈杏园十分冷静，“一开始看见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小辫儿。后来听了你们聊天才知道。对你好也是因为你的声音陪我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不说黑暗，但至少算是艰难的路。”
“我……我不知道。”他低下头，像蔫儿了的茄子。
“你要是知道还问，可能我要检查你脑子是不是也摔了。”她怼了一句。
张云雷眼眶红红，“沈医生～”
“嗯？”
“对不起。”他道歉。
沈杏园却笑了一下，下了床，伸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是我晚了十几年向你道谢，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张云雷借着月光看清她的脸，两人靠的很近，他能看清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呼吸打在脸上，张云雷觉得脸有些发烫。赶紧把头撇开一边。“不……不客气。”
沈杏园这才起身，给他捻了被子，“睡吧。”
“那你呢？”
“我睡这张床。”她下巴一点另一张病床。
“你不用值班吗？”
“明天轮休。”
“哦。”
过了一会儿。
“沈医生……你睡了吗？”
“……”
“沈医生，我睡不着。”
“沈医生我们聊聊天儿好不好？”
“沈医生，你说话啊？”
“沈医生你别不理我啊。”
“沈医生，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沈……”
“我不介意现在带你去复健！”沈杏园咬着后槽牙。
沉默了一会儿。
“沈医生……”张云雷小声的喊。
沈杏园索性翻身，不理他。
“沈医生，”他有些委屈，“我……我想……”
“干嘛？”
“想上厕所……”
……
这觉没法睡了！
日子不紧不慢，张云雷住院快三个月了。
这天，杨九郎陪着他在楼下闲逛，刚要上楼，忽然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还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女子指着一个男医生破口大骂。医生脸上有明显的抓痕，被一群人护在一边，中年女子被几个围观的人拉着，可还是不住的往前扑去，嘴巴里没一句好听的。
那群人堵着张云雷和杨九郎的路，杨九郎怕城门失火，赶紧推着张云雷到一边。
问了人才知道，那女人带着几年前在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单要求医生诊疗。但被医生拒绝了，希望能重新做检查再对其进行治疗。可女人却觉得医生是想赚钱，于是和医生争吵了起来。
不仅在病房大吵大闹，还从楼上跑下来，在大厅里骂给其它病人听。医生来劝却被她抓花了脸。
这时候事件已经逐渐白热化，张云雷心里感叹，这都什么事儿啊。
还没说什么，眼角就瞥见沈杏园来了。来的不止她一个，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察。中年女子还在不住的往前扑棱，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沈杏园从人群中挤过去，伸手就捏了她麻筋儿，女人手一松，“我手断了！”
这一声唬的周围的人哗啦啦的退开。沈杏园就看了眼警察，立刻有民警上来。
“她把我手弄折了你怎么不抓她！”女人一下就撒了泼，“你们凭什么抓我！”
沈杏园拍拍手，对领头一个说，“摁了麻筋儿。”
那人一点头，招呼着边上的人，“散了散了。”
接下去的事儿沈杏园就没管了，报警是林懿干的，她只是顺便过来看下。都是女人，林懿不好下手。
等回了办公室，杨九郎推着张云雷来了，“沈医生，英雄啊。”
他比划着刚才的动作，“啧，真利索。”
沈杏园放下笔，摘了蓝光眼镜，“你有事儿？”
“有啊。”他点头，“我就想问什么时候能出院。”
沈杏园动作稍缓，“明天常规检查，要是没差错，这周就能出院了。”
“真的！”杨九郎比张云雷还要兴奋，小眼睛一下瞪大。
“嗯。”她重新拿了笔，“还有事儿吗？”
张云雷眼睛瞥向她的手，“哎，沈医生，你手怎么了？”
沈杏园疑惑的看向右手，一道红痕从白皙的手背划过，分外惹眼。她皱了眉，“刚刚不小心被划到的吧。”
“你也太不小心了。”张云雷赶紧谴责。引来沈杏园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立刻住了嘴，“那沈医生你自己处理一下啊，祥子，咱们回房。”
等张云雷出了门，沈杏园这才往后一靠，看向电脑上的文件。
赫然写着: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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