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还没完全亮,道玄真人突然把桂给叫到了寝室里。
于是,穿着连体睡衣,戴着睡帽,手里还抱着just we抱枕的桂睡眼惺忪就这么出现在了门口,这使得道玄真人差点忍不住让他继续回去睡觉。
小小的檀木圆桌的两边,道玄真人与桂就这么相对的坐着。
道玄真人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缓慢的开始说道。
“桂,师傅如今要跟你说的事情,你要好好记着了。这是事关我青云门气数的大事,但偏偏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就连逸才我也没有说过的,现在,我就要将这件事告诉你听了。你可要好好听着了……”
抬起头,只见此时的桂已经整个头颅掉到了桌子上,瞪大眼睛,留着口水发出了“Z”的声音。
道玄真人猛地拍了几下桌子怒道:“给我起来!!!!!”
桂保持着留着口水的模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问道:“什么事,师傅?”
那一瞬间,道玄真人对于要把这么重大的秘密告诉他的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重新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道、
“对于本门的诛仙古剑……你有什么想法?”
“诛仙古剑?”桂打着瞌睡想了想,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一年无数条生命葬送在这古剑之下的情形,竟然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沉吟了一会,桂回答道:“我觉得那大概是个不祥之物吧。”
对于桂的回答,道玄真人很明显的惊讶了一下。
“哦,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桂说道:“诛仙剑的威力非常强大,每次使用都会有无数的生命消逝在这把剑下。也就是说,这把剑本身所沾染的鲜血和亡灵多不胜数。算起青云门的建立直到如今已经有很长的一段历史了,而这把剑始终都保存着,使用着。长此以往下,这把剑必然会变成专门吞噬生命的妖剑吧。”
道玄真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桂,忽然笑了。
“了不起啊,桂。你能自己想到这一点可见你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才!”道玄真人稍稍收敛了笑容,整张脸变得严肃起来,“你说的没错,这把诛仙剑确实已经是一把妖剑了。”
道玄真人站了起来,负着双手,看着窗外的景色。
“百年之前,魔教猖獗,势力强盛,道消魔长,群魔狂妄之下,欲一举荡平正道,便入侵青云。经过一番惨烈搏杀,最後前辈祖师等奋力相搏,在青云山山麓之下请动诛仙古剑,祭出‘诛仙剑阵’,终於是反败为胜。”
道玄真人口气平淡,却隐隐带着感概的情绪继续说道:
“此战过後,虽然重创魔教,但我青云一脉却也是元气大伤,多位道行高深的前辈祖师死的死,伤的伤,并无馀力穷追不舍,只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有一位弟子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豪情万丈,要除恶殆尽,追杀魔教馀孽。”
“而这一位弟子,他名为万剑一!”
昔日曾经被叛变的苍松道人指出的禁忌,如今竟从道玄真人的嘴里说出来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语气,也慢慢变得有些飘忽起来。
“万师弟带着一些人到蛮荒追杀魔教残余,而我则留守在了青云山,也因此被我发现了一些事。”
道玄真人突然转过脸,对着桂说道:“我们的师傅,天成子开始发疯了!”
闻言,桂微微变了脸色。
“原来在本门里,从青叶祖师传下的无上神兵诛仙古剑,竟然有一个天大秘密,那便是这把神剑虽然诛尽妖邪,但也许是因为杀戮太多太盛,年深月久之下,此剑竟然本身有了一股诡异魔性,持剑之人一旦激发出此剑全部灵力威势,便会遭到此剑魔灵反噬,逐渐控制心志,变得残忍好杀,纵然是道行再高之人,竟也不能抵挡。”
此时的桂已经完全清醒,深深的皱紧了眉头,却并没有吭声,只是认真的听着道玄真人说的每一句话。
“后来,万师弟回来了,我也将此事告知了他。并且与他商量,若是……若是师傅真的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话,就由我们来合力,杀了他!”
最后的三个字,道玄真人仿佛用尽了全力才吐出来的一般,开始喘息不已。
他停顿了一下,待心情平复了后继续说道:
“那一晚,我和他一起把天成子师傅带到了祖师祠堂,却不想……他已经完全疯癫,连我们都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甚至,还对我们面露凶光,大吼一声,大吼一声,竟然是下了死手,双掌打了下去。”
“当时我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我知道师傅真的再也不可能恢复正常了,于是下定了决心。我转到天成子师傅的背後,扣住他的双臂,将其牢牢制住,看着万师弟。然而,万师弟依然犹豫不决,竟然怔在了那里,结果师傅虽然疯乱,但道行仍在,即使双手被我扣住了,却是飞起一脚,登时将万师弟踢飞了出去,万师弟直飞出了两艾许,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道玄真人昂头叹道:
“天成子师傅道行高深,奋力反挫,我虽然双手仍然扣住师父身躯,但也连喷了好几口鲜血,就快坚持不下去,便在此刻,万师弟终于发出一声狂吼,从远处猛扑过来,一声锐啸之後,他手中已然多了他的斩龙剑,生生刺入了天成子师傅的胸膛!”
桂缓缓的垂下了眼眸,深深的感叹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桂!”道玄真人认真的盯着桂说道:“从青叶祖师当年临终留下训示开始,青云门历代掌教租师,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也都是尽量不去使用这柄神剑,而天成子师傅因为当年正魔大战形势紧迫,不得已只得用此剑发动诛仙剑阵,之後虽然他立刻密封此剑,持心修道,但竟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桂突然想起一件事,惊讶道:“等一下,师傅,可是你在十年前……”
“不错,我动用了诛仙古剑,但是我并没有将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虽也有点影响,但却还不至于失去理性,只是……只是接下来又当如何呢?”
在那个瞬间,桂分明感觉到眼前的老人似乎苍老了许多。
道玄真人突然笑了笑,道:“桂,你可知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件事?”
桂皱起了眉头:“师傅?”
“接下来的大战我必定会再次使用诛仙剑,并且这次也无论如何会将其威力尽数打开。届时,倘若我真的被反噬,失去了理智……桂,”道玄真人伸出了手,重重的放在了桂的肩膀上,认真的说道,“青云就要交给你了!”
桂深深的看着道玄真人,不带一丝犹豫的点了点头。
“谨遵师傅教诲!”
天色渐渐黑了,古道之上的行人也渐渐不见了,时逢乱世,妖魔盛行,南疆突然冒出的数万只妖兽让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爱惜自己性命的。
只是,终究还是有几个身影,很是显眼地走在路上,排头一个老者,道骨仙风,手持着一杆竹竿,上面挂着一块旧布,上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字。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头巾蒙面,女的清秀可爱,虽然天色暗了,但似乎还是专心看着手上一本黑色无字封面的书。
这自然是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一行了。
自从小环得到了鬼先生给的书后,这一段日子以来,小环对鬼先生那日留下的这本记载诡异鬼道秘术的书,竟然是越来越着迷,非但是休息的时候常看,便是平常走路的时候,也手不释卷,此刻天色已暗,她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发觉的样子,仍然是全心投入在书本之中。
周一仙看了看天色,随即环顾周围,但只见四周昏暗,不要说有什么人家住在这荒野之外,便是年久失修的破庙破屋也无一处。
周一仙咳嗽一声,却只见野狗道人看着他,孙女小环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跟在野狗道人背后,一门心思读那本黑色鬼书。周一仙从来就觉得孙女看这本鬼道之书大大不妥,但哪里不妥却又不好说,每次他说鬼道如何如何残忍无道,乃恶毒妖邪之术,小环都用一句话就将他打发了:“这门妖邪之术救人的法子多得很,比你的相术强!”
周一仙每每听到此话,都为之汗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他脸皮够厚,不肯认输,但再要小环丢掉鬼道一类的话便说不下去了。不管怎样,周大仙人反正是看着小环看着这书是大不顺眼的,此刻更是微怒喝道:“小环,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看那鬼书?”
小环这才把头从那书上抬了起来,看了看周一仙,不耐烦地道:“爷爷,我们走得这么慢,不是我看书看的,是你给人看相算命骗钱所以搞得这么慢的。”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脸微红,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干笑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个,我是说,我们现在没地方住了,总的想个法子罢。”
野狗道人突然道:“那里有个木屋!”
周一仙连忙看过去,果然在这般荒芜的野外真的有一个小小的简陋的木屋。于是连忙跑过去敲门道:“有人吗?嘿嘿,老夫乃天上神仙下凡,特来此地为你算……”
还没说完,门打开了,只见眼前,一个艳丽无双的女子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自己。
周一仙惊得说不出话,倒是小环高兴道:“姐姐!”
金瓶儿笑了笑,:“妹妹,你们怎么来到这里?”
“刚好路过这里,正愁着没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呢!”小环说着,问道:“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小环边问着,边看了进去,只见最里面的床上,银时正躺在那里。
小环的眼睛都瞪圆了。
“银子姐姐?”
“是啊……”
小环惊讶的问道:“银子姐姐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吗?”
金瓶儿摇摇头,道:“她有醒,只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啊……”
小环看着银时,眼中满是怜悯和悲伤。
“别管了!”周一仙自顾自的走了进去,走了下来道,“任何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不会失魂落魄呢。别管他就好了!”
“爷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小环瞪了周一仙一眼后,看向金瓶儿道:“姐姐,我会帮忙照顾银子姐姐的!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如先回去吧!”
金瓶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床上的银时,还是叹了口气:“那……好吧。别太为难自己了。”
她笑着揉了揉小环的脑袋后便离开了此地。
金瓶儿离开后,小环走到了银时的床前,看着他。
“失去了爸爸和妈妈,连唯一的妹妹也失去了,银子姐姐到底有多悲伤呢!”她轻轻的嘟囔着,满脸愁容只为希望能帮银时做点什么。
这时,周一仙居然喊出来了:“喂,别对着一个活死人说些有的没的!你爷爷我饿了!快去找点吃的回来啊!”
“爷爷你真是的……”小环顿时气结。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走出门外准备为周一仙找吃的。
“喂,野狗,你也跟去啊!现在妖兽这么猖狂,要是小环遇到什么怎么办啊?”
被周一仙所说,野狗道人也点头跟了过去。
小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周一仙和银时两人。
在这样死寂一般的气氛中,周一仙突然开口说道:“现在没人了,你也不必继续装睡了。”
闻言,床上的银时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他呆看了一会天花板后,扭过头看向了周一仙。
周一仙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啊?”
“没错,至亲的死去确实让人痛苦,但是你这样不是只会让死去之人无法安息吗?”周一仙有些愠怒的指责着,语气中颇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而且,还有很多人都在关心你不是吗?不要让他们为你担心啊!”周一仙继续说道。
银时静静的听着,忽然问道: “你儿子死的时候,你是怎么振作过来的?”
瞬间,周一仙宛如是回忆到了过去,脸上失去了太多的表情。
“还能怎样呢?大概是妥协吧。毕竟,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不是吗?”周一仙缓缓说道,“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挽回,也有些绝望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一切你也只能去承受不是吗?”
“所以啊,我不会去安慰你什么事情。人啊无是法因为安慰而改变心情的,如果那种心情是真实而真切的话!”
周一仙站了起来,对着银时认真而又睿智的说道:“你要记住一件事,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这已经变成了一个事实,并且这样的事实背后还交代了它的结果,那就是死亡。死亡本身就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结果,只是时间还有方式不同罢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求呢?”
听着周一仙的话,银时气若游丝的叹了口气。
“或许正如你所说把。每个人都难逃一死的命运,只是啊,爷爷哦!”银时静静的坐起身,看着周一仙,露出了一丝宛如哭泣一般的笑容,“不管是谁,就算抱着死亡的觉悟生存着,但最后还是会抗拒死亡的啊!”
闻言,周一仙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而且,比起死亡,我更怕的是死亡之后的东西啊!”
留下了这样的一番话,银时抓起了放在一旁的洞爷湖,当着拐杖一般撑着自己的身子,一拐一拐的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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