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无炎和金瓶儿把银时带离后,鬼先生也重新把视线放在了小环身上,问道:“你从哪里修习了这种鬼道术法?”
小环呆了一下,道:“鬼道,什么鬼道?”
身后周一仙暗自叹气,前方那鬼先生却是吃了一惊,道:“你刚才所施展的收魂术法,其实便是鬼道中极精深的妙法奇术,你不知道么?”
小环怔怔摇头,道:“我、我不知晓的啊。”
鬼先生立刻追问道:“那你是从何人处修习了这收魂术?”
小环摇头道:“没人教我。”
鬼先生为之一怔,只听小环接着道:“这个收魂术是我小时候调皮,在爷爷旧宅之中胡乱玩耍,失足掉进一口枯井,从井壁上发现记载这些术法的。我当时年纪还小,胡乱学了。”
鬼先生默然无语,良久之后,却是长叹了一声,听他声音中颇为苍凉,却是一股萧索之意。
小环与周一仙对望一眼,都不知这黑衣人为何突然变得心绪低沉起来,但过了片刻,忽听鬼先生在前边沙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周一仙眉头一皱,小环却已经答了出来,道:“我叫小环。”
鬼先生点了点头,道:“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一下,你可以走过来么?”
周一仙眉头大皱,显然不愿意小环和这个一身鬼气森森的家伙待在一起,倒是小环没想那么许多,念及此人刚才毕竟救了自己一命,便点头道:“好啊。”
说罢,也不顾周一仙暗中阻止,走了过去。
待小环走近,他慢慢地,似乎在说话的时候心里也在仔细斟酌着什么,低声道:
“你可愿意修行这鬼道法术么?”
小环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刚才你施法时候,面对无数幽魂,你心中是何感觉?”鬼先生又问道。
小环脸上一红,随即又有些发白,低声道:“我、我有些害怕。”
鬼先生淡淡道:“你害怕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世人无知,多畏惧鬼怪精魂,却不知鬼魂之说,只是人死之后往生之前的一种罢了。人所惧怕之处,多半乃自心魔而已。”
“拿你来说,刚才施法时你心有畏惧,虽然仍能施法,但眼前必然有无数幻象,种种狰狞凶暴画面罢?”
“是。”
鬼先生哼了一声,道:“其实所谓鬼道,最要紧处便是控制心魔,你处之泰然,一切幽魂精怪便不能动你心志。而且你仔细想去,那些幽魂之所以发怒反噬,看去十分可恶强暴,殊不知他们正如这世间无数人一般,看到一旦有活命逃生、回返阳寿的机会,如何能不为之疯狂?”
小环面上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鬼先生又道:“我知道你心思,厌恶鬼道名声,但你刚才却是用鬼道异术,只为救我们圣女,可见鬼道也并非一无是处。我今日是看你于鬼道一途上竟有百年难见之异禀,实在不忍错过,所以有心教你,”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道,“至于将来如何,便是你发现我行为多恶,要杀了我,也无所谓的。我们鬼道中人,对这些俗礼本就看的狗屁不通一样。”
小环吓了一跳,退开一步。
鬼先生也不多话,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本半指宽厚的黑色无字封皮书卷丢给小环,小环下意识接住,愕然向他看去。
鬼先生淡淡道:“这书中所记的,乃是我半生修行鬼道的一些领悟,其中诸多法门炼器之法,我自信天下更无相提并论之人。你学也好,不学也好,尽在你自己了。”说罢,他转过身子,就欲离开。
小环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喊了一声,道:“前辈,等等。”
鬼先生身子一顿,停了下来,道:“怎么?”
小环却是窒了一下,半晌方道:“我、我还不知道前辈你的名号啊?”
鬼先生背对身子,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方淡淡道:“我传你术法,又不是要你记住我,你好自为之罢。”
说罢,他起身又欲前行,小环面色一急,忽地大声道:“这、这……你救我一命,又传我道术,我总得、总得叫你一声师父吧?”
鬼先生身子大震,仿佛身后那个年轻清秀的女子这一声话,比五雷轰顶对他来说,还要来得激烈。只是他毕竟修行极深,很快恢复了平静,慢慢转过身来,黑纱蒙面,谁也看不到他的脸色,但从他闪闪发亮的一双眼睛中,任谁也看得出,他此刻不平常的心情。
“你叫我师父?”
小环脸上一红,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呐呐道:“这个……这个是我自己想的,如果,如果前辈你不愿意的话,我……”
鬼先生忽然截道:“好了,不要说了。”
小环一怔,抬头望去,只见鬼先生深深向小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再次伸手到怀中取了一些事物,递到小环跟前,道:“看在你唤了我一声师父分上,这个就送予你了罢。”
小环低头看去,只见是一叠七个黝黑三角片状的东西,每个寸半大小,边缘光滑,材质看不出来,似铁非铁。小环犹豫了一下,接到手中,只觉得触手冰寒,同时暗含着一股淡淡血腥之气。
身后周一仙眼尖,一眼便看出这些三角片正是刚才鬼先生救小环时所用之物。
鬼先生淡淡道:“这东西名唤‘血玉骨片’,乃是鬼道一门之中的至宝,有激发鬼道异法之奇效,原本五层的道行,有了这法宝,至少也能发挥到七层,天赋好一些的话,更能激发出十层功效。”
鬼先生凝视小环良久,忽地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和你也不过初见,竟然……罢了,也是命数吧。他日你修行有成,若有机缘的话,”他仰首看天,道:“你帮我救一个人罢。”
小环一怔,道:“救人,谁啊?”
鬼先生默然摇头,似苦笑了一声,道:“将来再说好了。”
说着,他霍然转身,似乎再也不想停留,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间射出,转眼就消失在密林阴影之中。小环呼叫不及,刚张开口就看不见那个黑色身影了。不知怎么,那个黑衣人竟给她一种淡淡亲切的感觉,小环叹了口气,将手中那串血玉骨片紧紧握在手心。
此时,没有人知道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将会给小环、银时和桂乃至于整个世界产生巨大影响。
从狐岐山一战后已经过去有一周的时间。这一天,桂的屋子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吱吱!”
【……】
伊丽莎白与小灰在对望着。
这时,桂发现伊丽莎白呆站在窗子边,于是问道:“嗯?怎么了,伊丽莎白?”
“吱吱!”
看到小灰,桂愣了愣,惊讶道:“你是小灰吗?是小凡让你来的?”
“吱吱吱!”小灰举起了手,只见它的手中似乎握有一纸卷。桂接了过去一看,顿时眉头紧锁。
“情况我都知道了。”桂点头,对着小灰道,“带我过去吧!”
“吱吱吱!”小灰蹦跳着,转身就跑。
“伊丽莎白,我出去一下,麻烦看家了!”
伊丽莎白举起了【路上小心!】的牌子。
草庙村。
这个鬼厉在作为张小凡的时候最初的家里,小白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鬼厉,默然片刻,叹了口气。
鬼厉已经彻底从昏睡中醒过来了,却比昏睡前还要糟糕。他面容苍白之极,几乎看不到血色,一双眼睛虽是睁着,却是空空洞洞,没有任何的表情,既不会转动,也没有眨眼,全身上下尽是一股死气沉沉,看去倒似死尸更多过似活人。
看着鬼厉这副模样,小白面上掠过几分焦虑之色,事实上,在几日前回来草庙村的路上,鬼厉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了,但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再也没有改变过,无论小白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法子,费尽了口舌劝说,也仍然无济于事。
小白有的时候甚至都怀疑,自己说的那无数温柔劝说贴心劝告,根本就没有被鬼厉听到耳朵中去。
没办法,她只能让小灰传信把桂给找出来了。
还在想着,只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小白推门一看,脸上立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桂子!”
“小白殿!”桂略略惊讶,很快就平复下来了。他自然想得到小凡可以成功脱险自然就是被人所救,而救他的绝对不会是只猴子。
桂看了看屋子里面,马上就看到了一副死尸样的鬼厉,皱眉道:“小凡怎样了?”
“很不好!”小白叹息着摇摇头,“不管我说了多少话,做了多少事,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求助于你了!”
“不管怎么样,多亏了你把他救出来。”桂对着小白点点头,缓慢的走了进去。
他走到了鬼厉的跟前,对他晃了晃,却发现在他的眼里完全没有映出他的身影。
桂皱眉:“看来受到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白哀叹道,“一直想救的女子就这么死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连她的母亲也……”
桂震惊道:“你是说银时的母亲和妹妹吗?话说银时呢?”
“银子大概是被人给救了。”
“被救了?被谁?”
“这我可没看清楚啊!”
桂犹豫片刻,又看了看鬼厉,突然转身离去。
小白愣了愣,连忙问道:“你去哪?”
“找人帮忙!”留下这句话,桂快速的飞走了。
小白还在诧异着。结果还没到半天的时间,桂便回来了,并且还带回了三个人。
小白还没反应过来,曾书书、陆雪琪还有法相已经争先恐后的跑进了屋子里。然后一眼看到了仿佛整个人都融入在黑暗中的某个已经失去灵魂的躯体。
三人都缄默了。
特别是陆雪琪,只见她慢慢的转过断壁,走到鬼厉的身旁。
“铛!”天琊神剑从手中跌落下来,轻轻落在一旁的地上,陆雪琪却没有看上哪怕一眼。她慢慢的,在鬼厉面前蹲了下来,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小凡……”
鬼厉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这个似曾相识的呼喊,隐约触动了他深心中的某处。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恢复到原来那茫然的状态。
微微颤抖着,陆雪琪伸出了双手,慢慢捧起了他的脸庞,那熟悉的轮廓,正是镂刻在她心间无数个夜里思念的人儿,她的嘴唇轻轻发抖,带着哽咽,低声道:“小凡,我来了,是我啊,我是雪琪……”
他一动不动,脸色木然。
曾书书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快步走上前喊道:“小凡!小凡!我是曾书书啊!快点回应我啊!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了哦!!”
以往对此感到惊慌失措的鬼厉此时却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听不进去。看着这样的好朋友,曾书书悲戚了起来。
滴答,透明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却落在了鬼厉的脸上,湿润之中带着淡淡的温暖。陆雪琪轻轻的坐在鬼厉的身旁,她触手的地方,像冰块一样寒冷。
“别怕,你不要害怕……”陆雪琪的脸上,在泪痕背后,慢慢涌现出带着几分坚毅的勇敢,她轻轻的把鬼厉的脸搂在自己的怀中,用胸口的温暖去温热那将要失去希望而崩溃的躯体。
她紧紧的,拥抱着怀中的男人,再也不肯放手。
“小凡,别怕。”
“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她轻声地说着,声音温柔却坚定。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法相走上前了。他看了看鬼厉,突然转过脸看向桂。
“桂师妹,我想把张师弟带到我们天音寺。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言,曾书书和陆雪琪皆惊讶的抬起了头看着法相。
桂并没有太大的抵触。只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法相看着鬼厉,低声道:“如今,张师弟所受的伤不是单纯的肉体上的伤害,而是心灵上的。只怕一直这样下去都不会有所好转。想来,一切的因果都是从我们天音寺开始的,既然如此,也应该从我们天音寺中终结。”
桂点点头:“原来如此,或许这样做是正确的……”
听到桂似乎不反对,陆雪琪和曾书书都似乎有些不情愿。
“不过,现如今以小凡的身份,你这样偷偷把他带到你们那里一旦被发现不是什么好事吧?”
法相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毕竟希望张师弟到天音寺正是我师傅,普泓上人的意思。”
法相沉默了一下,苦笑道:“自从张师弟堕入魔道后,师傅就一直暗地里关注张师弟。师傅他一直自责是我们把他逼到这一地步的,因此非常愧疚。因此,希望他能来我们天音寺中听一听师傅的肺腑之言,也希望能给机会普智师叔忏悔。”
“普智?”桂低喃着这个名字,忽然恍然大悟,“这个名字不是……”
“正是当年传授张师弟大梵般若,并且铸成大错之人。”法相的语气中露出了浓浓的哀惜,说道,“从那一日,师叔自知命不久矣,临终前却千叮嘱让我们千万不要让他入土为安。只为终有一日可以对张师弟忏悔,让他处置他的肉身。他什么都没能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罪……”
听到来自法相那深深的哀伤之情,曾书书和陆雪琪也不好说些什么。
桂深有感触道:“一直把过去的禁忌就这么埋藏着不去触碰或许就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但是这样却也永远不会成长。伤不会愈合,也不会因此而忘却,唯有去正视,去克服才能变得更强!”
桂看了看鬼厉,又看了看法相,郑重的说道:“小凡就拜托你了!”
法相感激的对桂鞠了一躬。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