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然扶着薛匪风的肩膀站起来,唇语道:“冷,我们先回家。”
薛匪风下来这一趟,衣服也湿了一半。虽然他现在语气平静,但沈清然直觉薛匪风要发疯,而潘家就在旁边。
他怕薛匪风在潘云剡手底吃了暗亏,那样卑鄙无耻的人,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薛匪风出来没有带剑,还有自己这么大一号拖油瓶。武功再厉害,也是个行动不便的瘸子。
世界上哪儿去找第二个对他这么好,又了解他的人,女主都得往后排。
也因此,他在薛匪风的事情上,向来比自己的小心。大概是一种“已经蹭吃蹭喝了再给薛匪风惹麻烦不如以死谢罪”的心理。
至于潘云剡,沈清然心里冷笑,他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鱼塘距离潘家才五米远,想使点坏还不简单?
沈清然咬着牙,把陷在泥里的拐杖拔|出来,递给薛匪风。然后还不忘把挖出来的藕抱在怀里,他勉强维持笑容:“我挖到宝贝了。”给你炖汤喝。
这不符合沈清然的懒散作风,薛匪风定定地看着他:“他让你挖的?”
薛匪风没有指明“他”是谁。
一个渣滓值得你这么上心,泥里挖出来继续藕断丝连?
沈清然惊异地看着薛匪风,我的形象已经如此深入人心了?薛匪风居然连自己不认识莲藕都能知道。
他才不要承认确实听了人渣的提点,影响莲藕的美味。
沈清然摇了摇头,用胳膊肘推薛匪风,我们快回家吧。
薛匪风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沈清然被欺负了不肯说,这让他有些挫败,人都说夫妻同心,然而他和沈清然之间的秘密越来越多,一问就闭口不言。
夫妻……薛匪风脑子里有根线猝然收紧,他潜意识竟然把沈清然放在这样独一无二的位置上了?
可沈清然他是李丰的……遗孀!
是他营前守卫的妻子,和薛匪风这个人毫无干系。
这个念头已经好长时间不曾出现,他选择性忘记了这件事,无论是强吻解渴,还是莫名吃醋。然而“夫妻”二字笔走龙蛇浮现眼前时,像一张写满符咒的天罗地网,誓要剥夺妖精的七情六欲,让妄愚鬼魅现形。
薛匪风瞬间觉得自己混蛋——他产生了据为己有的念头。
妄图一直隐瞒,让沈清然把他当作丈夫,依赖他,亲近他。
法纪严明,军令如山的大将军,行军途中,但有将士轻薄女子,强占私产,必重罚不赦。而现在,罪人变成了薛匪风。
沈清然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面撒娇催促他回家,薛匪风突然拄着拐杖迈开一步,“回家。”
沈清然踉跄了一下,小跑跟上。
……
沈清然不仅把自己洗白白,还把三根莲藕搓得干净不留一点污泥,要不是薛匪风在外面,甚至还想哼歌。
野生的莲藕,清香扑鼻,沈清然没有鉴定品质好坏的能力,就是单纯觉得天降横财,喜不自胜。
尽管这笔横财只是三根莲藕。
但对一个四体不勤不愿种田的人来说,还有比天上掉粮食更高兴的事吗?
沈清然忘记鱼塘的水有多冰凉,心里歌颂了一百遍鱼塘,然后遗憾了一秒钟。
虽然鱼塘产藕很美味,但为了恶心姓潘的,别怪他把鱼塘变成生化武器池。
沈清然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就是可能会得罪女主。
沈清然冷静地想了想,下午就去找女主通个气,若是女主维护他哥,那他也不必舔着脸抱大腿。太没骨气,他只要在薛匪风面前没骨气就够了。
薛匪风可太好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从不叫他失望。
……
午饭早就凉了,薛匪风把饭和菜每样盛了一点,拢在一个盘子隔水加热。
从山外回来后,做饭这件事变成五五开。两个人手艺相当,一样难吃,谁也不能嫌弃谁。
沈清然吃着米饭配煎蛋,薛匪风就看着他吃,面前空空如也。
“你怎么不吃?”沈清然连笔带划地问,从池塘回来,薛匪风情绪便一直不高,眉头紧锁,仿佛遇见这辈子最棘手的问题。
在沈清然眼里,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薛匪风,他不由得跟着忧心,把头凑过去,眼含担忧地看向薛匪风的眼睛,试图看清楚一些。
一下子凑得太猛,两人间距离不剩一指,四目相对,清浅的呼吸交叉,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能亲上。沈清然骤然屏住呼吸,红了眼梢,他小喘着气坐回自己的椅子,一动也不敢动。
眼梢红,嘴巴也红。
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对薛匪风的口水过敏?凡是被薛匪风亲过的地方,第二次只是稍稍凑近那么一点,就炎炎发热,臊得心慌。
殊不知自己脸蛋也煮熟了的沈清然,飞快地下了结论。
就是过敏。
第二次接触过敏源,反应这么剧烈!
以后要离远点。
……
薛匪风目光从他的眼角眉梢嘴唇脸蛋勾画了一圈,艰难地移开目光,在放纵沉溺的边缘过关斩将。
等沈清然吃了一半放下碗筷,薛匪风顺手端起碗,“吃饱了?”
沈清然见薛匪风要拿去厨房洗,急忙夺下来,他特地只吃了左边一小部分,右边的一点没动。
他用筷子叉起一个完好的水煮蛋,凑近薛匪风嘴边。
还想糊弄他,薛匪风就是没吃饭。
薛匪风眼里闪过挣扎,他扭过头,艰涩道:“沈清然,你最好别现在喂我。”
大将军很可能吃了一口,全线溃败。
沈清然不客气地把鸡蛋抵上薛匪风的嘴巴,笑容满面地,像喂孩子一样,张嘴,啊——
手都举酸了,才见薛匪风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他无端觉得薛匪风好像敲骨噬髓,格外用力。
鸡蛋有那么难吃?
门外一个身着蓝色粗衫的身影走过,沈清然眼尖,赶紧拉着薛匪风出门,快,帮我喊住张婶。
薛匪风被拽得差点忘记拿拐杖装瘸子,他任命充当翻译:“张婶留步。”
沈清然拿纸飞快写写写,薛匪风:“清然说想向您买一只鸡。”
“炖汤?”张婶识趣地没问那些鸡蛋孵出小鸡了没,“可以,正好我家几只鸡长壮实了可以宰杀。”
“晚上您方便抓一只过来吗?”
薛匪风要掏钱,沈清然按住他的手,卖甘蔗的钱薛匪风怎么也不肯要,非要留在他这儿。他从自己兜里数了够数的铜板,交给张婶,还去屋里捧了一节莲藕出来。
张婶一边高兴,一边为沈清然的大方忧心。
她比这两人记性好,提醒他们:“孙老二走的时候,可是把屋里那架榨糖的石磨连甘蔗地捆一起卖的。白纸黑字写着,现在又把房子卖给潘家,你们可得趁早去把石磨搬回来,免得潘家站稳脚跟了不认账。要是你们脸皮薄,就叫上婶子和你们一起去,还有兴庆和兴庆媳妇,咱们人也多,不怕他们。”
李兴庆是张婶大儿子,非常魁梧的一个年轻人。
“赶明儿就去搬。”薛匪风本来不想要,搬回来也是给沈清然增加负担。现在他改变注意了,该是他的,扔哪鱼塘里都不能给潘云剡沾染一分。
沈清然思路难得和薛匪风保持高度一致。
张婶见夫妻俩放在心上了,终于没那么心大,也有些宽慰,便多唠嗑了几句:“没错,是得明天就去搬。我刚才过来听王婶说,那潘家已经准备着给儿子说亲了,一家人待会儿就要去相看李大刀的小女儿。瞧瞧,这还是读书人吗?哪有没定亲就上门看的。”
“潘家也是精明,想站稳脚跟,找了村里最有头有脸的一户,动作利索,怕人家看不上,把儿子也带去了。估摸着皮囊长得好,想勾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张婶鄙夷,“反正我是看不上这种人,不是个好的。你们搬了石磨,少跟他们往来。”
沈清然听得一愣一愣,嘴巴都合不上。张婶的情报能力也太强了,他忐忑地看着张婶,生怕她一秃噜嘴,把自己的破事也跟薛匪风倒豆子似的说。
远的比如薛匪风不在的时候,那些惨不忍睹的原主往事,近的比如中午被潘云剡推下池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提遇上张婶这样的龙卷风。
沈清然面对张婶有点心虚,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好像故意说给他听。
送走张婶,沈清然屋前屋后转了两圈,状似殷勤地扛起锄头,跟薛匪风说要去给甘蔗地除草。
实则要偷偷找女主。现在潘家只有女主一个人,机会绝佳,不能放过。
沈清然不知道,种地永远是他最蹩脚的借口,傻子都不信。
薛匪风脸上风雨欲来,沈清然一听说潘云剡说亲,脸色都变了,现在又急着想要出门,难道还妄想阻止?
沈清然你到底有没有心?不知道疼吗?
薛匪风思虑纷杂,还没开口,沈清然已经走远了,从未有过的积极。
……
沈清然绕着潘家的屋子观察,潘云剡住主屋,离鱼塘最近,要是鱼塘了出现了什么不该有的,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
而女主……微弱的叫喊声从一间杂物间里传来。
“放我出去……”
女主被他哥拖回去,就一直被关在杂物间里。潘云剡怕她捣乱,放跑沈清然,谎称妹妹出门做了错事,不小心把人推下鱼塘,潘父潘母不加怀疑就信了。
沈清然确定家里只有女主,深吸一口气。
认亲的时候到了。
这时候一定要借助语言的力量!
他躲在草堆后面,这样万一还有人,谁也不知道哪个人说话。
沈清然清了清嗓子,冲着女主的小屋,咬字清晰而严肃,宛如纪录片旁白——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
说完摸不准女主所处的年份,急忙又补了一句。
“社会主义强,穿书见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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