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天地变得旷远辽阔, 沈清然耳边的一切噪音悄然消失, 他抬头看向那个斩钉截铁说不会休他的男人,削薄的嘴唇,刚毅的眉眼,目光如山一般坚定,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 他都不会被抛弃。

    沈清然突然觉得自己十足渺小,他神经质地伸手捉住薛匪风的一截袖子, 只是攥在手心,什么也不说。

    薛匪风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将袖子包在掌心,专注而认真地一点一点擦掉沈清然脚上的黄泥,一如中午亲吻眼角时温柔。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薛匪风说完抬头看着沈清然的唇语。

    沈清然:“我、我觉得我没用。我刚才想给甘蔗除草, 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

    薛匪风一顿,他没想到沈清然的初衷竟然是给甘蔗地除草, 从表面确实看不出来。

    这个“觉得自己没用”的毛病,自从他性情大变之后, 隔段时间就发作,薛匪风觉得自己得给他掰一掰,免得下回又离家出走。

    薛匪风绕过甘蔗这一茬,道:“这一个月来, 我们有了一亩甘蔗, 四亩空地, 两口鱼塘,一辆驴车,等开春了,我们用驴车运着秧苗,想在地里种什么都行……对了,家里还有一只整天晒太阳的大鹅,一切都朝变好的方向前进。”

    “连它……”薛匪风指了指自己的伤腿,“也有了轮椅。”薛匪风本来打算找个机会跟沈清然说自己治好了,照这个情景看,还得装一段时间。

    “要是你不在,我在屋里摔倒了,是不是都没有人发现?拐杖不在身边,我想喊人拿,是不是也没有人答应?”薛匪风徐徐道来,带着无尽的安抚意味。

    事实上这些情况不会发生,倒是沈清然一开始为了跟在薛匪风身后唠叨着要睡一屋,趁他不注意,把拐杖偷偷拿走,让薛匪风只能任由他在手心写字。

    沈清然眸光微转,似乎被薛匪风描述的画面打动。薛匪风说的这些,他是不是以男儿身也能做到?

    “你只要按你现在的样子,好好地呆在我身边就行。”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只要是沈清然。

    沈清然想挑明的念头顿时熄灭,他看着薛匪风,那我就再给你当两年媳妇好了。薛匪风这样好的男人,终于一天,会有好姑娘看上,那时再说吧。

    “不走,好不好?”

    沈清然点点头,谢谢你借我容身之地。

    另一头,一对年轻男女以为附近没人,牵着手躲在甘蔗林里说话。

    沈清然和薛匪风的身影,被插在土里毫无章法的甘蔗遮得严严实实。两人匆匆环顾一圈,小声说话。

    “柳哥哥,我、我……”李大刀的小女儿,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今天潘云剡上门说亲,我看不上那个伪君子,把你叫来搅局……现在爹爹虽然把潘云剡赶走了,可是我们也……爹爹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李月微的性子随他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给潘云剡面子,直接把柳园叫来,说自己非他不嫁。潘云剡觉得自己脸面无光,恼羞成怒,在李家明里暗里讽刺李月微不知检点,残花败柳。

    李大刀本来冷着脸听两句,结果这后生没完没了,当着他这老爹的面,极尽挖苦他女儿,也怒了。老子请你来说亲的啊,不请自来还逼逼个没完,他的女儿还轮不到外人来说。当即操起刀子,把潘云剡和柳一块轰出去。

    柳园:“月微,我会请三叔伯出面,为我们说情,你别急。”

    沈清然不小心听见别人的墙角,忽然体验到了张婶八卦的乐趣,听到讨厌的人倒霉真的爽。

    他飞快地挑了挑嘴角,想起好像不符合他和薛匪风现下的气氛,急忙压下唇角。

    薛匪风:“你很开心?”

    连李月微都能看出潘云剡是个伪君子,也只有沈清然这个糊涂蛋,听见他婚事告吹会开心。

    得知李大刀家里的始末,他心里宽慰一些,沈清然没跑去闹,好歹不是不可救药。但是这时候又看见沈清然发自内心的笑容,立刻不爽起来。

    大将军忽晴忽雨,沈清然一脸茫然。

    对啊,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薛匪风深吸一口气,刚要问“你方才答应我以后不找他”算不算数。

    李月微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柳哥哥,我……嗝……我等不了了,我两个月没来月事……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快一点……”

    “什么!月微,我、我要当爹了?”柳园一时间惊慌失措,但至少不是个负心汉,“你别哭,我听我娘说怀孕了不能哭,不然生出的孩子也体弱爱哭……我发誓,我一定会娶你,咱爹就是打死我,我明天也要来提亲!”

    沈清然笑不出来了。

    他就光记得洗衣服的时候加个肚兜,没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他来一个月了,还和薛匪风睡一屋,一切无所遁形。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薛匪风发现不对劲。

    他看着薛匪风。

    薛匪风看着他,明显感觉到他的的脚踝绷紧,脚趾在掌心摩擦而过,带来略微的痒意。

    这个小哑巴终于开始察觉了吗?

    薛匪风不想给他压力,伸手把沈清然垂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暗示道:“以后你也少哭一点。”

    沈清然没有体会到薛匪风的深意,整个人兵荒马乱,思考自己接下来怎么做戏,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突破他底线的事情!

    薛匪风给沈清然冷静的时间,自己去一旁把糟蹋的甘蔗削去头尾,捆成一捆,等过会儿拿驴车来运回去给沈清然吃。

    甘蔗哪有两头甜,既然选择了沈清然,就得连同其他的一起受着。

    大将军捆着甘蔗,悟出一点哲学。

    ……

    回去的时候,沈清然赤着脚,因为受伤穿不了靴子,被冻得脚背通红。

    “回去了就躺床上暖着,今天泡在泥塘里,又光脚下地,真以为自己身体好?”薛匪风叮嘱,正好向张婶买了一只鸡,炖汤给沈清然补一补。明天干脆把孙老二给的两口鱼塘挖了放水,看看能不能抓两条鱼。

    涸泽而渔,丝毫不慌。

    家门口的小水沟边泼着一滩血,沈清然惊了一下,抓紧薛匪风的胳膊。

    薛匪风:“没事,是鸡血。”

    沈清然吃惊地看着薛匪风,急切地问他怎么知道是鸡血。

    薛匪风移开目光,头回敷衍沈清然的问题。

    他这双手沾过的人血,沈清然这辈子无法想象。那个轻易地把战场变成敌军阎罗殿的薛匪风,最熟悉的就是胸膛里涌出的鲜血,他祈求沈清然永远不要怕他。

    沈清然眼皮耷拉,万念俱灰。那我还怎么用鸡血以假乱真,故意在薛匪风面前洗条裙子啊?

    张婶从屋后拎着一只鸡转出,看见他俩回来,笑道:“我抓了一只鸡过来,看你们不在,擅自做主帮你们杀了。”

    张婶心如明镜,一看鸡圈里过了一个月还活蹦乱跳的大鹅,就知道这夫妻两没一个会杀鸡放血,顺手就帮了,否则这只鸡可能要跟鹅一样供起来伺候着。

    “我烧了水,烫过之后就可以拔毛。清然没做过这些吧?一回生二回熟,婶子教你。”

    张婶一如既往地热情教学,沈清然像是上课睡觉被教导主任点名的学渣,低眉顺眼,刚要迈出一步,薛匪风大义凌然地拦住他,“清然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是我来吧。”

    张婶亲眼目睹薛匪风对她歉意一笑,然后原本用来烫鸡毛的热水,端给沈清然洗脚,叮嘱他在床上好好呆着。

    没眼看。

    薛匪风又烧了一锅水,在张婶的指导下,宰人的时候一刀一个的大将军,笨拙地像闺中女红一样,不甚利索地揪掉鸡翅膀上的微毫绒毛。

    实不相瞒,薛匪风想直接把皮剥下来。

    而不是……一地鸡毛。

    薛匪风能理解沈清然为什么怕张婶了。

    斧头砰砰砸在案板上,进入自己的熟悉领域,薛匪风快刀把一只鸡斩成一块一块,随便拿过一只大口陶碗,装了一半给张婶。

    “我和清然也吃不完,一切都有赖张婶帮忙,这些您拿回去吃。”

    见张婶要推,薛匪风直言道:“我和清然手艺不好,若是炖成汤了再给您,就真的是献丑了。张婶若是不想晚些时候被我们气到,我劝您现在就拿走。”

    张婶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薛匪风暴殄天物,当即帮他盛好比例的水,控好火候,切了莲藕花生放进去一锅炖,待要放当归的时候,薛匪风阻止她,“清然不能吃这个。”

    ——来自神医十八页长的来信扫盲。

    “忌口?”张婶是个人精,哪还能不明白,当即喜上眉梢,“祖宗保佑,有几个月了?哎我这不是白问,婶子跟你讲,这头三个月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不要往外透露。我看清然这样子,可不能让她一个人下地。”

    张婶像一个完全掌握学徒渣渣程度的女夫子,别说薛匪风,她也担心沈清然把自己伤到。

    薛匪风深以为然,现在想来,沈清然那脚背可不就是自己除草弄的!

    张婶搓着手,比自己儿媳妇怀孕还激动。丰子半辈子过得苦,娶个媳妇也不安生,以后可算定下来了。

    她看了眼炉膛,“婶子我也不能白拿你半只鸡。老头子恰巧今早从山涧抓了两条野生鲫鱼,熬出来的汤浓白鲜香,最是一等。我明天中午做好了端过来一碗,记得让清然留着肚子,喝新鲜的。怀孕了得吃好的。”

    张婶算是看明白了,丰子家这情况,短时间内,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鱼,还得是鱼汤。

    沈清然端着洗脚水愣在门口。

    怎么……才一会儿,他就看不明白剧情了?

    不是……谁怀孕啊?

    薛匪风怎么和他娘一样,喜欢给他艹怀孕人设!这是什么疾病,会传染吗?

    他能怀个屁孕啊!

    他这边还在忧心小破事,薛匪风就给他爆了个更刺激的!

    该不是今天在甘蔗地听见一出喜当爹的剧情,把李月微的情况往自己身上一套,得出他也怀孕了的结论?

    沈清然脸上冒出大大的问号,薛匪风觉得牵个手就能怀孕?

    不不不,沈清然咬着食指冷静地分析了一遍,薛匪风应该是觉得自己带绿帽子了,毕竟原主曾经那么胡闹。

    所以……薛匪风从李月微的说辞中得到提示,认为他怀孕了,并且良好地接受了这个情况?

    沈清然心里尖叫,是你的孩子么,你啥都不问,这么从容地准备补品?还告诉张婶!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薛匪风送张婶出门,又回到厨房看火。

    沈清然蹑手蹑脚地把洗脚水放回原地,蹲在床上数脚趾头。

    他不止一次听蔡氏阴阳怪气地骂他要被浸猪笼,到了薛匪风这儿,好像一切出的错误都可以被包容原谅。

    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面对薛匪风就外尴尬,他不能跑出去和薛匪风直接说“我没有怀孕”,要是被薛匪风反问一句,岂不是更糟糕。

    最好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让薛匪风自己发现误区,大家睡一觉,明天醒来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兄弟。

    症结就在李月微的话,要对症下药。

    沈清然动了动脚趾头,遗憾地发现它怎么都不流血了。

    鸡血隔老远就会被薛匪风识破,人血要去哪儿搞?

    沈清然从床底扒拉出一把匕首,他睡了薛匪风的床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警惕心特别强,大概是战场留下的后遗症,床底下都藏着利器。

    沈清然找来一条不穿的裙子,铺在大腿上,壮士断腕一般,撸起胳膊,刀尖在手腕上比划了下。

    不行,这里有动脉。

    沈清然又娇气又怕疼,要他自己动手简直要命。他视死如归地盯着,往上移一点,争取只伤到皮毛。

    “你干什么!”薛匪风突然出现在门口。

    一块暗器凌空飞来,迅雷不及掩耳击在沈清然手腕上的麻筋。手腕一麻被迫松开,刀锋擦过皮肤,画出一条微不可见的血线,“哐啷”掉在地上。

    被抓包了!

    沈清然一脸惊慌,嘴唇失色,飞快地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他还没干就被薛匪风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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