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深海某处,一条黑发黑尾的雄性人鱼正在食用他的晚餐,尖利的指甲从挣扎的大黄鱼身上撕扯下一条细腻鲜嫩的肉,放入口中。

    他的嘴唇很薄,颜色是浅淡的红,与苍白的皮肤略有区别。

    他的头发半长不短,被水流带着四处飘动,时而滑过他的脸颊,时而飘向脑后,偶有胆大的小鱼路过,还会偷偷啄上一口。

    这点动静,丝毫影响不到人鱼的食欲。

    将大黄鱼身上的嫩肉撕了个干净,剩余的残渣随手一丢,摇摇荡荡落到珊瑚上,瞬间被一群不嫌弃的小鱼包围,啃得一干二净,没有半点浪费。

    填饱肚子,人鱼决定回家睡觉,他摆动着尾巴,离开这片深海,往浅海游去。

    他叫津南,是条流浪人鱼。

    也是唯一一条在外流浪的人鱼。

    人鱼族群都居住在精致华美的王城,那里是一处美丽的海谷,物产丰富,植物茂盛,他们生活安逸,受海王庇佑,他们的一生极少遭遇危险,活的美丽又浪漫。

    每天思考的,大概就是如何进入海王宫参加舞会,要知道英俊的海王已经做了许久的鳏夫,几位公主也到了可以寻找伴侣的年纪了。

    哦,有一位小公主还未成年,还需要一个月她才满15岁,到那时,她就能从海底浮上海面,去看看属于人类的世界。

    海上航行的船只,繁华的城市,当然,还有活着的人类。

    这些都是海底看不到的。

    津南对这些都不敢兴趣,他已经看过许多次了,对他来说,这些东西甚至不如那些会发光的水母有意思。稍大一些的风浪就能吹翻船只,一场海啸能吞没城市,至于人类就更不必说,掉进水里没多久就会淹死。

    这样脆弱的东西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也就只有王城那些养尊处优的人鱼才会有兴趣。

    津南很小的时候就离开王城,不,准确来说,他是被赶出来的。

    在那个王城,头发和尾巴可以是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唯独不能是有黑色的。

    很不巧,津南的头发和尾巴都是黑色,最重要的是,他尾巴上的鳞片形状很奇怪,格外尖锐一些,一点儿都不像是人鱼的鳞片。

    海王说,深渊巨妖的鳞片就长这样,只不过要大得多。

    深渊巨妖,是传说中噩梦般的存在。

    在人鱼族代代相传的故事中,深渊巨妖体型庞大,能一口吞□□型最大的蓝鲸,可它最爱吃的却是人鱼。正是因为这样,人鱼数量才急剧减少。若不是后来初代海王以身犯险,进入深渊找到海王权杖,使巨妖陷入沉睡,人鱼面临的就是灭族之祸。

    万年以来,每一条人鱼都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

    如果说生活安逸的人鱼还有什么忧虑,那就是害怕深渊巨妖苏醒,哪怕从来没有人鱼见过所谓的深渊巨妖。海王也是因为看过祖辈传下来的画像,才知道津南的鳞片与深渊巨妖极为相似。

    更何况,连生下津南的雌性人鱼都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她只不过是外出采集珍珠的时候睡了一会儿,回来就怀孕了。

    相貌诡异、身世成谜的津南让人鱼们既厌恶又惧怕,万一这幼崽真有深渊巨妖的血脉,对王城的威胁实在太大了,谁都不想被吃掉,可他们不想亲手杀死一条未成年幼崽,思来想去,只好把他赶出王城。

    一条失去王城庇佑的幼崽,绝不可能在充满危机大海中生存下来。

    然而,津南还是活下来了,最初几年过得有些艰难,需要躲躲藏藏,可成年之后,这片海域已经没有能伤害到他的存在。

    对他来说,广阔富饶大海可比安全平静的王城更具有吸引力。

    阳光无法照耀的海水之中,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鱼海洋生物,庞大的,丑陋的,津南早已经看习惯了,况且有的鱼相貌虽丑,味道却好极了,他还是很喜欢吃的。

    他的家是一艘沉船,夜晚坐在船舷上抬头仰望,就能透过清透的海水,看见天上的月亮。

    有时如弯钩,有圆润饱满,像一颗硕大的珍珠,除了没有月亮的日子,每天都有不同的变化。津南总是看得津津有味。

    船舱堆着许多箱子,里面是人类最爱的金银财宝,不过这些东西在海底没什么用,还不如一条鱼有价值,他留着纯粹是因为懒得扔出去。

    津南游动的速度很快,除了尾巴摆动时荡开的轻微波澜,几乎看不清身影。

    很快,他就到家了。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天上,抛下银白色光华,穿过海水,洒在船舷上。

    然而今夜,这个最佳赏月地点被另外一个生物霸占了,一条雌性人鱼卡在船舷上的镂空栏杆里,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她头发和尾巴是……等等,那个颜色……

    津南眯了眯眼,尾巴一摆,加快了速度,瞬间就出现在陌生人鱼面前。他伸出手指,卷起一缕飘在水中的长发凑到眼前仔细辨别,终于能确定,她的头发是黑色的。

    还有她的尾巴,同样是黑色的。

    跟他一模一样的黑色,只有鳞片与他不太相同。

    这片大海什么时候有了除他之外的黑色人鱼?如果她出生在王城,不可能被留到成年才被赶出来,难道大海里还有另一个人鱼族群?

    那里……会有很多这样的人鱼吗?

    津南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被水卷得晃来晃去的尾巴。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门口?她闭着眼睛是在睡觉吗?难道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气息?

    思考着诸如此类的问题,津南扣住她细细的腰,将她从镂空栏杆里拔了出来,她实在太娇小了,要不是身上散发着成熟的气息,他会以为这是未成年的幼崽。

    拎着她游进船舱,津南想着:这条人鱼什么时候能醒呢,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呢。

    一直暗中观察的108终于松了口气。他实在太担心了,万一洋流把林星沉卷到更深的地方,这家伙保证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被吓死,任务什么的就别想了。

    他得考虑怎么帮助林星沉完成任务,唔,这条雄性人鱼身上有点问题,可以利用起来。

    唉,看来必须要把另外一个系统用起来了。

    真是讨厌,他的内存又要减少了。

    这该死的深海恐惧症!

    早知道签订合同之前应该先做个心理测试,有深海恐惧症的都应该统统淘汰!现在倒好,他都不能毁约了!

    呜呜呜,人类误我!

    愤怒之下,108放出一股细细的电流,去电那个不争气的回收者。

    林星沉瞬间弹了起来,捂着脑袋惨叫,结果才“哎呦”了一声,就被涌进嘴里的海水堵了回去——她,呛水了。

    狼狈地捂着嘴咳了好一会儿,直到海水从耳后的鳃里排出,她才舒服一些,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想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下一刻,林星沉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多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如大海一般的蓝,像矢车菊花瓣,又像闪着点点星光的夜空,令人目眩神迷。

    这、这是海妖吧?

    林星沉呆呆地想。

    108忍无可忍,弹出一行大字:

    【别发呆,快点开始任务,你可以跟这条人鱼打听海巫婆的情况!】

    看了一眼对话框,林星沉闷闷地在心里“哦”一声。

    她还是不太熟悉自己的人鱼身份,她对着面前漂亮的人鱼,不知该怎么向他打听消息。再说了,她又不懂人鱼之间的交流方式,万一被发现是条假鱼,会不会被杀掉?

    林星沉既害怕又紧张,满心都是纠结。

    不等她纠结出结果,漂亮的人鱼先开口了,之只见他嘴巴微动,林星沉耳边立刻出现一道疑惑的好听声音,“你是人鱼,为什么会被水呛到?”这不是人类才会遇上的事吗?

    林星沉:“……”

    这就很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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