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安倍晴明在十字路口挥别小伙伴，独自一个人提着书包和大包的礼物沿着向上的坡路走回家。

    阴阳交替，火烧残云，天边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

    神明皆隐，妖魔夜行，地平线上的影子开始深邃涌动。

    夕阳的绯红将石板路染得透红，微风的私语从远方传来，带着淡淡的隐匿之气，略过少年阴阳师雪白的发梢，打着旋升向天空。

    安倍晴明在行动中兀地停下脚步，抬头眺望风吹来的方向。

    “隐藏在黑暗中的远方之物。”

    少年淡粉色的嘴唇微动：“来了……”

    看不见的东西从安倍晴明前方的坡上缓缓走来，带着飞扬跋扈的恶意和粘稠深厚的血腥，在逢魔时刻轻而易举地跨过彼世界限——

    袭击着此世的人类！

    呼——

    漆黑的雾气在不知不觉间将道路笼罩，黄昏的茜红被黑暗吞噬得只剩下暗淡的金。夕阳的光摇曳在黑雾中，如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被袭击的目标——安倍晴明在结印的前一刻在黑雾中看到了什么，动作一顿，阴阳师随即微阖眼睑，任凭黑雾将自己掳走。

    书包和礼物袋在掉落在原地，滑头鬼少主送给阴阳师巴掌大的礼物盒从纸袋中滚落，礼盒中的东西从丝绒中滚出来在地上发出脆响。

    叮——

    刚刚走到家门的奴良陆生心头一震，猛然回头看向自己来时的路。大路的尽头昏黄模糊，远处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看起来依然平静安稳。

    眼镜下的深棕色眼眸收缩片刻，奴良组的少主在随从的疑惑中喃喃道：“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奴良陆生走进家门，在大门的玄关处看到了原本不常出现的奴良组其他部/队的小妖怪。

    “我记得今天并不是汇报的日子吧？”

    奴良陆生困惑道：“怎么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的妖怪？”

    “啊，陆生大人。”

    只长着一双脚的大眼睛妖怪看到陆生后向他打了声招呼：“放学回来了吗？大将让您先去房间里等一会，他待会有事要跟您说。”

    “爷爷？”

    奴良陆生将深色的校服外套脱掉，披上羽织：“我知道了，谢谢你。”

    小妖怪恭敬低着头说：“哪里，为大将传话是我的荣幸。”

    从后院走廊上走回卧室的奴良陆生在经过客房时看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朋友鸠，茶发红瞳的妖怪表情严肃，英俊的剑眉狭长上挑斜飞入鬓，看起来很是凶狠。

    鸠披着不合时节的羽织靠在门上，看着奴良陆生道：“陆生，最近几天不要出门了。”

    奴良陆生：“？”

    原型是鸠鸟的青年妖怪凶狠又俊美，红瞳深邃：“有中国那边的老妖怪流窜到浮世绘町这边来了。”

    “中国？”

    奴良陆生不解：“中国是——？”

    “山阳山阴地区，也就是神话传说中的苇原中国。”

    鸠伸手笼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那边是除京都外妖魔第二多的地方，许多古老的大妖怪都在那里沉睡着，直到现在中国那里也几乎遍地都是妖怪，你走在大街上随手拉出一个人类说不定家里就隐藏着几个厉害的大妖怪。”

    奴良陆生问：“那鸠你说的流窜是指……”

    鸠解释说：“十年前的中国那边听说大量千年前的妖怪苏醒，地盘划分都被打乱重新洗牌，大江山进一步扩大了势力，并且还有一个传言从那边传来……”

    夕阳渐渐坠落，夜色降临，圆月悬挂于高空，院子里那颗生长了数百年的樱花树在月色下尽显妖娆。

    柔嫩的樱花从树枝上飘落，滴在院子里河童栖身的水洼中荡起涟漪。水中皎月的倒影在涟漪中一圈圈皱起，黑夜来临了，彼世之物都显露出了自己的踪迹。

    奴良宅邸这座已经有数百年历史的古老府邸点起古老的烛火和现代的电灯，庞大的庭院里灯火通明，妖魔在院子里成群结队地出现，表情瑟瑟。

    “听说了吗？”

    院子的某一处有三三两两的小妖怪聚集在一起，妖怪A道：“传说中的那个八岐大蛇，好像在中国那边出现了呢。”

    妖怪B：“真的假的？”

    妖怪C：“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还没到汇报日，今天组里的干部就都聚齐了？我哥哥的表兄的义弟是组里负责守卫边界的，他跟我说八岐大蛇这几年在中国那边陆陆续续剿灭了无数的妖怪组织和阴阳师，那边现在闻蛇色变，听说除了大江山，其他的妖怪大多都死得死，逃得逃。好像已经有很大一批妖怪往浮世绘町这边逃来了。”

    妖怪D：“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啊，不是京都那边更近吗？”

    妖怪E：“你以为没有妖怪去京都吗？但是还没等他们挨着京都那边的边界，就被京都附近的几个大天狗道场的天狗给打回去了。”

    妖怪F：“所以就都来到我们这里了吗？啊啊啊，这么说的话我们这里也会发生抢地盘的恶性事件吗？”

    妖怪G：“肯定会啊，中国地方那边的习惯还跟几百年一样，力量靠人类的活肝，地盘靠抢原来的组织，那么多妖怪来新地方第一时间肯定就是抓人吃活肝，然后抢地盘啊！”

    小妖怪们说着说着就抱头大叫起来：“大将救命啊！”

    “喂。”

    一声低沉醇厚的声音从樱花树上传来：“中国那边的妖怪都有吃人活肝的习惯吗？”

    “哇！”

    被吓了一跳的小妖怪们尖叫着抬头，看到原来是自家少主高坐在树枝上：“原来是陆生大人啊。”

    表层的颜色如白骨一样苍白的长发被妖力束在一起直挺挺地横在脑后，妖怪模样的陆生穿着黑色的浴袍披着深红色的羽织在树枝上晒着月亮。鲜红的妖瞳在月影绰绰中发着灵异的红光。十八岁的青年妖魔继承了滑头鬼一贯的俊美妖异，刀削面一般的脸颊在月色中泛着冷白色的光晕，妖魔锋利的剑眉下是一双邪魅的红眸，黑色的漩涡在红瞳中无声息地旋转着，令人望而生畏，好像比白日里更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而淡的唇，妖魔觉醒的时间虽然不短但他早已经掌握了属于妖怪的力量。

    然而由于奴良陆生只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统，他在白天里依然只是普通的人类，只有在晚上他才会成为妖怪，能使用滑头鬼的力量。

    “陆生大人，不只是中国那边，您忘了吗？就连我们奴良组在十年前也存在着吃人活肝的妖怪的。”

    有一个小妖怪回答着奴良陆生的问题，表情小心翼翼：“就是十年前的那个事情，还有那个白色头发的人类孩子的事情……”

    一说起奴良组少主奴良陆生十年前的首次觉醒和第二次觉醒时的事情，奴良组里的小妖怪们都感叹又惧怕着。

    一直都以人类样子生活的奴良陆生在八九岁的时候，曾连续两天晚上觉醒过。第一次是因为小伙伴们遇到了组里喜欢吃人心肝的妖怪阻拦，心地善良的小少年在强烈情感驱使下完成了第一次觉醒，妖怪形态的奴良陆生霸气四溢，戾气十足地一刀将组里的干部斩于刀下。

    第二次则是首次觉醒的第二天晚上时，奴良陆生在深夜睡梦中忽然惊醒，神志还有一半在梦中的小陆生路过会议厅时听到了因为自己亲近人类而规定不允许组里的妖怪吃人心肝，导致的奴良组造/反事件将晴明卷入进去的事件时，奴良组的少主在迷迷糊糊中又一次觉醒。

    奴良陆生张扬着稚嫩却坚定的妖气一把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羽织的袖摆在小豆丁身后翻滚出深蓝色的波浪，白发与滑头鬼年轻时一样诡异地直立在脑后的小豆丁妖怪怒气冲冲走到奴良滑瓢的面前。

    “我将屹立在百鬼万魔之顶，成为魑魅魍魉之王。”

    奴良陆生定定地看着神色莫测的奴良滑瓢，随即转身将坐在会议室里的奴良组干部们一个一个地看过去道：“晴明就是我将来要喝交杯酒的兄弟，我一定会保护好他。因为不服从命令而倒戈的叛徒将成为我觉醒的槛石。我是半妖，天生就拥有着人类的贪婪和妖魔的残忍，所以人类和妖怪我都要保护，在座有任何不满的冲着我来就行，我做为滑头鬼的孙子，奴良组的少主将会一一将拦在我面前的阻碍斩于这把弥弥切丸下。”

    似乎是因为觉醒前刚醒的缘故，这一次觉醒的奴良陆生比之前首次觉醒时更加接近妖魔，漆黑的妖气在他的身后翻涌成海。小豆丁扛着奴良滑瓢递过来的妖刀，猩红的眼中毫无温度，小滑头鬼脸上露出的笑容与三百年前组建奴良组时奴良滑瓢的笑容竟然出奇的相似，一样的无法无天，也是一样的敌者皆斩。

    稚气未脱的圆脸小妖魔带着百鬼在浮世绘町的晚上中肆意夜行。

    似乎是无师自通了滑头鬼的妖力一样，在见到绑架了晴明的妖魔的下一秒，粉色樱花在月夜中扬起，圆脸的小滑头鬼举着弥弥切丸在背叛者的队伍中如鱼得水地行走着。任何妖怪都近不了他的身边，弥弥切丸在黑暗中的每一次刀光都带起一道血色，如银蛇闪电般，妖刀在半妖的手里发挥着该有的绝世威力，奴良陆生在百忙之中还能将自己的羽织脱下盖在还在昏迷的安倍晴明身上，为他挡住四溅的鲜血。

    那个在百敌之中轻描淡写地杀进杀出的小妖魔在奴良百鬼的眼里如修罗再世，在跟着来凑热闹的众小妖怪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后来就算奴良陆生失去了觉醒时的记忆，发出自己不想继承奴良组的宣言都没能动摇各位干部簇拥奴良陆生成为奴良组三代目的心。

    拥有如此力量和刀光的妖魔，就算要自我沉寂也不会太久。他眼里的野心在那一夜已经彻底燃烧起来了，就像是雄鹰和猛虎，他们就算开始吃草也不会成为柔弱的兔子，只是会成为伪装地更深的猛兽。

    苏醒失去觉醒记忆之后，每天都在拒绝成为奴良组三代目的奴良陆生：我不要奴良组！我不继承三代目！走开你们这些讨厌的妖怪，我是人类才不是什么妖怪！

    奴良组：好的，三代目。

    奴良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