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位置偏远,距各宫娘娘们的住处还有段距离,用来安置她们这些秀女绰绰有余。
许月娆和沈心然林眉三人因籍贯相同,分到了一块儿,另一人则是生面孔,瓜子脸,柳叶眉,花容月貌。
二十多天的颠簸劳累,从小身体强健的许月娆都受不住,等管事的宫女一走,洗漱后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醒过来时窗外漆黑一片,几盏蜡烛微微摇晃着火苗。
“醒了?快起来把脸洗洗,正好有你喜欢吃的糊辣糖醋小酥肉和酸菜鲈鱼。”沈心然正吩咐宫女布菜,看见她醒了脸上带着喜色。
许月娆掀开被子下床,被伺候着穿上外袍,掖庭比不得妃嫔们住的地方,没有火墙也没有地龙,取暖全靠屋子里烧的炭盆。她被冷空气刺了下,洗完脸坐在沈心然和林眉中间:“姐姐和眉儿起得也太早了,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我还不知道你,每年冬天只有我去找你的,要你出门比登天还难。”沈心然含笑,瞥她一眼,林眉也浅浅地抿着唇。
和她们分在一处的面生秀女也不是个见人熟的性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怕饭菜冷了不好入口,四人这顿返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忽然,就在她们放下碗时,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快看快看,没想到这个时间就下雪了!”
“真的是雪啊,我们那儿可很少下雪的。”
“你家是哪儿的呀?”
“……”
十几岁的年纪,除了某些出身显赫门第的,都是非商非巫非医的良家女子,对这巍巍皇权没有奢望,也就放任自己的性子,权当长长见识。
许月娆站在窗边,抬头看去只见微弱的灯笼烛火间飘下细碎的雪花,犹如玉屑一般。青州每年都下雪,只是还要一个月之后,许月娆小的时候就跟着哥哥在积雪的院子里疯跑,这两年哥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闻女子受凉对身体不好,就不许她堆雪人捏雪球了,直接用瓷盆装得满满地放在屋里,美其名曰:“让你看个够。”
想到家里人,她心里有些憋闷,沈心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贴着她耳朵小声道:“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个法子,不能用。”
“怎的?”许月娆偏头,眼里疑惑。
在马车里,她和沈心然仔细商量了一番,觉得这宫是万万不能进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过选秀,思量来思量去着凉生病是妥当的办法。
沈心然道:“今天伺候我们几个小宫女在廊下说话,我在暗处听了一会儿,已经有秀女用这个法子想躲开选秀,被管事的姑姑发现,上报给负责此次选秀的贤妃娘娘。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贤妃娘娘下令,但凡是故意以抱病等理由逃脱选秀者,不仅自身性命难保,连家人也按照欺君之罪论处。”
“……姐姐,”许月娆望着窗外越来越密,没一会儿就有遮天蔽日之势的大雪,“不管怎么样,我和姐姐会一直携手进退。”她知道,沈心然此次必定中选,四海书院名满天下,连当今圣上都曾几次召见沈心然的父亲,希望他入朝为官,可都被拒绝。
一个沈心然,不仅是沈家唯一的嫡长女,更是天下读书人心中所看中的“气节”。
至于自己,许月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天气冷,秀女们都窝在房间里,连门都不出,直到大选那日,天将将亮宫女们在掖庭里穿梭,沉寂的掖庭就像滴入水的油锅,热闹非凡。
许月娆裁制的新衣多,她肤色白净细腻,许夫人挑选的颜色都是鲜亮的,但是她左挑右选最后拿起一件豆绿的比甲并乳白马面裙,纹饰普普通通,不出挑也找不出什么错处。
床挨着她的林眉也在挑衣裙,看见她手里的眉头轻蹙,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沉闷。
她是三人年纪中最小的一个,许月娆和沈心然平日里多有照顾,很快注意到她,和她手底下虽然新做,料子稀松平常的衣裙。
林家只是小富之家,供出一个探花郎已经几乎掏空了家底。林夫人又是重男轻女的,她觉着女儿林眉长得虽好,可比不上许月娆和沈心然,对选秀也就不上心。
望着林眉搅紧的手指,许月娆叹了口气,把几件鲜亮的衣裙放到她的手边。
“月娆姐姐……”
“时辰快到了,赶紧把衣服换上,咱们之间不许说那么多。”
“谢谢月娆姐姐,我一定不会忘记姐姐今日的恩情的。”林眉眼里有些湿,被许月娆一安慰,赶紧从那些新衣里找合适自己的。
她身量和许月娆差不了多少,只有腰臀和上身的曲线有出入,许月娆原以为她会挑里面几件银红货鹅黄的衣衫,没曾想林眉竟然目的性极强地翻出压底的一件白绫长袄。
这白绫长袄是许夫人用出嫁时得来的料子裁的,价格比寻常面料贵重,光滑清亮,犹如月光凝成一般。
可,再好看也不是这个天气能穿的。
许月娆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林眉,她,眼里野心勃勃。
默默地退到一边,许月娆脸上没露出异常,天大亮时,管事宫女让秀女们在掖庭院子里集合,五人一组,叫到名字的先到偏殿等候,待内监念到名字再去正殿大门口,那里,坐着位于权势顶端的皇上和几位后妃。
许月娆这次并未和同屋的沈心然林眉分在一组,她低头站在偏殿里,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后才听到自己的名字:“青州三平县县令许州山之女许月娆,茂州……”
“臣女许月娆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诸位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抬起头来。”
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许月娆低垂着眼睑,抬起头。
她好像听见了杯盏搁置的声音,几秒后听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上道:“许月娆?月娆。”
声音苍老,带着难以磨灭的慵懒和无力,她突然之间有些好奇,只借着一点点目光,看向那位五十三岁的男人。
只见他懒懒地靠在龙椅上,眼角耷拉,满脸疲惫,脸色甚至有点蜡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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