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剧院有一场话剧演出。
一个漂亮的五六岁的小男孩, 坐在轿车的安全座椅里, 正在去大剧院的路上。
小男孩穿着三件套的正装套装，脖子上还带着个黑色小领结, 双手捧着平板电脑, 在和人视频。
他看起来比同龄孩子要大一点, 但声音仍是奶声奶气的, “妈妈, 爸爸说我可以去后台看你, 可以吗？”
视频另一面是穿着舞台服的女人，面上画着舞台妆，笑起来温柔甜蜜, “可以呀, 小汉子和爸爸来后台看妈妈。”
何君兮抬头看身旁的男人，“爸爸, 你帮我拿一下ipad。”
男人挑眉，“嗯？你要干什么？”
何君兮晃着屁股说：“我要让妈妈看看我高不高。”
男人帮他托着平板电脑, 何君兮举手摸头顶，“妈妈，你看看我高不高？”
颜兮失笑道：“特别高。”
大剧院非亲子剧，一米二以下的小朋友不让进，何君兮天天吵吵着要长高高，好去看妈妈的演出。
终于长到了一米二, 可把他高兴坏了。
何斯野把平板电脑拿到自己面前, 刚说了两个字, “老婆。”
何君兮急忙道：“爸爸你把ipad还给我，我还没聊完呢。”
何斯野：“……”
何君兮抢走平板电脑，继续讲视频，“妈妈，我和你说，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小姨姥，小姨姥爷，也都去了。我和爸爸很快就到了，你别着急。”
颜兮轻笑道：“好，不着急。”
何君兮嘱咐的话特别多，“妈妈，你上次演出弄丢了一件外套，这次你要注意点。”
“算了，妈妈，还是我帮你拿包和衣服吧。”
“妈妈，你演出完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吗，你想吃什么？”
何斯野侧头望车窗外的夜景，手指慢悠悠地敲着手表盘，听他唠叨好半晌，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他：“你聊完了吗？”
何君兮果断道：“没有。”
“……”
何君兮又和妈妈聊了半天，直到听见妈妈说：“乖，小汉子，妈妈要和爸爸说两句话。”
何君兮不情不愿地把平板电脑给爸爸，“那个，你就只能聊一分钟，就一分钟。”
何斯野拿走平板电脑，看里面笑得不行的颜兮，他顿了两秒，平静地说：“老婆，把儿子卖了吧。”
“爸爸！”
颜兮笑得瞪他，“瞎说。”
颜兮看着屏幕里两个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俩，她轻笑道：“给我准备花了吗？”
何君兮抢答，“我准备了！我用压岁钱买的，爸爸都没买！”
何斯野：“……”
小汉子乖乖跟在爸爸身边走到大剧院的后台，他一眼就看到了妈妈，像好久不见了似的飞奔过去，不迭地喊，“妈妈！妈妈！”
颜兮笑着抱住他，看见儿子穿的小西服，蹲下说：“小汉子今天真帅。”
“妈妈，花等你演出结束我送你，我还给你带别的礼物了。”
何君兮屁股动来动去，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护身符，显摆道：“妈妈你看，你知道它是什么嘛？”
不等他妈妈说话，何君兮就说：“是太姥姥给你的，你给爸爸的那个。”
颜兮仰头看何斯野，父子俩穿的是同款同色的西装三件套，一如既往器宇轩昂，他垂眸看她，眸中含着深深笑意。
何君兮献宝似的说：“我也写了小纸条塞进去了，给妈妈揣兜里。”
颜兮诧异道：“小汉子会写字了吗？”
“没写字，”何君兮不好意思地说，“我就画了个心。”
“心也很棒，”颜兮笑着亲他脸蛋儿，“谢谢小汉子！”
何君兮又冲妈妈勾手指，凑到她耳边说：“妈妈，我知道这里面你给爸爸写了什么小纸条。”
颜兮仰头看何斯野，“你拆开看了？不是说不看的吗？”
何斯野垂眼看何君兮，“叛徒。”
颜兮仰头瞪何斯野，“说话不算数。”
护身符还是颜兮大学在机场时送给何斯野的，往里面塞了个小纸条，当时说过不让他看的。
何君兮小声说：“爸爸说是‘我爱你’。”
颜兮被拆穿多年前的小心思，表情有一点不自在。
何君兮紧接着说：“妈妈，你不是应该最爱我吗？”
颜兮立即点头，“对呀，妈妈最爱你。”
何君兮顿时笑开，搂着妈妈脖子喊，“那妈妈，我也最爱你！”
何斯野抱着肩膀看母子俩的腻歪，看了会儿，等快要上台的时候，他把儿子拽到他身后，按着他脑袋不让他动，也不让他看。
然后，他把颜兮拉进怀里，低头亲她嘴，“能找到我们俩坐哪吧？”
颜兮笑着点头。
“嗯，真乖。”
何君兮不高兴地在他爸爸身后喊，“爸爸你放开我，我还要和妈妈说话呢！”
何斯野淡道：“不放。”
“妈妈，”何君兮就隔空喊，“我能给你喊加油吗？”
何斯野：“不能。”
“爸爸！”
“嗯？”
“你再不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不去看你比赛了！”
何斯野回头挑眉看他，“还学会威胁我了？”
何君兮不理他，越过爸爸看向妈妈，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妈妈，我帮你拿包！”
颜兮要被父子俩笑死了，包包递给儿子，笑着嘱咐他，“谢谢小汉子，和爸爸乖乖的，看话剧不能喊，喊加油是不礼貌行为，如果看不懂困了就躺爸爸怀里睡觉。”
小汉子认真点头，“我知道的，我可听话了！”
然后，小汉子抱着妈妈的包，何斯野拎着小汉子的后衣领，父子俩一路吵吵闹闹地走了。
有同事问颜兮，“你儿子好像和你更亲呀？”
颜兮轻笑道：“他爸教的。”
“什么？”
“他爸教的，要做个小男子汉，关心妈妈，照顾妈妈，保护妈妈，爱妈妈。”
*
隔日，何君兮穿着身赛车服，坐在轿车的安全座椅里，在去国际赛车场的路上。
颜兮坐在他旁边，给他拿牛奶喝。
何君兮摇头，一脸愁苦。
颜兮好笑地问：“小汉子又被爸爸欺负了？”
“不是的，”何君兮挠了挠头，“妈妈，幼儿园的小竹子说赛车可危险了，爸爸会有危险吗？”
颜兮很认真很温柔地说：“任何职业都是有危险的，妈妈不会骗你说赛车没有危险，但是呢，爸爸有能力保护自己，爸爸百分之百不会让自己受伤。”
“那万一呢？万一受伤了呢？”
“万一受伤了，”颜兮声音轻软，“万一受伤了，小汉子和妈妈，就要一起支持爸爸，照顾爸爸。”
“那爸爸会很疼吗？爸爸疼了怎么办啊？”
“那小汉子就好好照顾爸爸，让爸爸不疼。”
何君兮想了想，认真用力地说：“我要做最厉害的男子汉，不让爸爸疼！”
这句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颜兮笑着亲他脸蛋儿，“对，做最厉害的男子汉，小汉子特别棒！”
国际赛车场的声音很大，引擎轰隆声，还有车迷的呼喊声。
颜兮给小汉子用了耳塞，坐在最佳观看地点前，等着何斯野出场。
他们坐在前排中间，左右两边都坐满了人，暂时很安静，还没人喊。
小汉子兴奋又激动，好几次想站起来，都礼貌地没站起来，在妈妈耳边问：“一会儿我看见爸爸，可以给爸爸喊加油吗？”
“可以，”颜兮笑说，“但是别用力喊，小心保护嗓子。”
过了十分钟，何斯野出场，穿着赛车服拿着头盔走向赛车，一如既往的酷。
颜兮给小汉子指，“爸爸出来了。”
何君兮看到爸爸人影，顿时就疯了，站起来狂喊起来，“啊啊啊！爸爸加油！爸爸！爸爸加油！”
颜兮连忙要捂何君兮的嘴，但也捂晚了，周边的人都听见小朋友的喊声。
看台上的人哄然大笑，都笑说小朋友可爱。
何斯野也听到了那喊叫声，转过身来停住，一眼就看到看台上的母子俩。
他高扬着头，举起头盔挥手，朝向何君兮比了个飞吻，潇洒走向战车。
何君兮愣了两秒，又开始回头狂喊显摆，“啊啊啊你们看到了吗？那是我爸爸！我爸爸特别厉害！我爸爸世界第一！”
恰逢解说开始带动气氛呼喊，小汉子的喊声瞬间被淹没，颜兮把他拽回到怀里。
然后，母子俩一起狂喊，“爸爸加油！！！老公加油！！！”
五灯亮，车速极快地冲出去，在小汉子眼里简直比火箭还快。
小汉子兴奋激动地都要喊破喉咙了，喊了十分钟还没平静，“爸爸加油！爸爸超车！爸爸最棒！”
比赛差不多要持续一个小时，这么喊下去就完了。
颜兮捂住小汉子的嘴，失笑道：“宝贝歇会儿，一会儿喊哑了。”
因为赛车场的声音太大，怕伤到儿子的耳朵，所以颜兮何斯野一直没带他来看过比赛。
何君兮第一次来，兴奋激动和骄傲一点都掩藏不住，还是在挥手喊，“爸爸世界第一！我爸爸是全世界最棒的爸爸！！！”
颜兮被儿子感染，也大声喊，“老公世界第一！老公是全世界最棒的老公！！！”
*
何斯野比赛，把颜兮和何君兮给累坏了。
何君兮喊了会儿就累了、没有喊全程，反而是颜兮的嗓子给喊劈了。
晚饭后，还不到八点，何君兮就累得爬上了床，困得迷迷糊糊地喊，“妈妈，你给我讲故事。”
片刻后，何君兮床往里陷了一大块，何斯野坐在床头低头看他，“妈妈在洗澡，我哄你。”
何君兮迷迷糊糊地爬到爸爸身上趴着，“你上次给我讲到妈妈念大学了。”
“嗯。”
何君兮突然捶爸爸肚子一拳，愤怒道：“你总让人欺负她。”
何斯野轻笑着按住他拳头，“没白跟小飞叔叔练拳，还挺有劲。”
“哼。”
“不是我让人欺负她，”何斯野揉着他脑袋，亲了一口他脑顶头发，“爸爸给你讲，很多时候，有很多女生对家庭和生活环境是没有办法选择的。妈妈小时候被她姑姑和姑父欺负，是因为她那时候太小了，她没有力量反抗。所以我们要怎么样？”
“我们要好好照顾妈妈。”
“嗯，世界上也总有各种各样心理的坏人，这些坏人会因为自己的问题，没有理由、不讲原因地去欺负那些无力反抗的人。每个人从小长到大，可能都会受到小欺负或者大欺负，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坏人。那么，我们怎么样才能避免被欺负？”
“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厉害，像妈妈和爸爸那样。”
何君兮想了想，觉着还是不对，控诉道：“可是你还是让妈妈受欺负了，你怎么没早一点出现保护妈妈啊？姚瑶阿姨说你也总欺负妈妈，还是姚瑶阿姨先保护妈妈的！”
何斯野不想哄儿子睡觉了，推他起来，“去，自己睡。”
何君兮抱着他不让他走，“爸爸！”
“嗯？”
何君兮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妈妈有爸爸了。”
“嗯。”
“妈妈也有我了。”
“嗯。”
“我是男子汉，以后我来保护爸爸妈妈。”
“嗯。”何斯野亲他脑门，“宝宝乖。”
颜兮洗完澡出来，看到何斯野从儿子房间出来，她小声问：“儿子睡着了？”
何斯野没说话，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嗯，抱一会儿。”
颜兮轻笑着说：“儿子又说什么了？”
何斯野轻轻闻着她身上的浴后香气，“儿子问我为什么没早一点出现保护你。”
颜兮仰头亲他，“不晚呀，我十五岁就认识你了。”
十五岁，那么小的年纪，就遇到了一生挚爱。
十岁失去父母，她在黑暗里前行五年，就遇到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光芒。
是她的幸运呀。
如今，有他和小男子汉两个人的陪伴。
何斯野深深望着她，她眼里的笑容那么澄清，就和多年前一样，干净又美好。
“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问你，你是谁，还把你惹哭了。”
颜兮摇头，笑得甜蜜蜜，“才没有哭，我当时回答你说，我是你未来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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