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对峙

小说:承欢 作者:遥舟无据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因为舒王有伤在身,不便入宫觐见,皇帝遣皇太孙齐润到城门口亲迎。

    “四叔辛苦了。”先太子新殇,齐润无论是料理后事还是处理政务,都表现得有条不紊,一时间受到朝野上下的赞扬。

    陆直横起剑,挡住了齐润的脚步:“殿下恕罪,王爷有伤在身,不便见您。”

    这个陆直跟随四叔多年,几乎是寸步不离,怎么主子受了伤,做护卫的倒是毫发未损。

    齐润叹了口气,似是很过意不去:“侄儿不知四叔竟伤重至此,无意冒犯,请四叔宽宥。”

    “咳咳。”轿辇里传来齐彧虚弱地咳嗽声:“大宝。”大宝连忙上前,掀起了轿帘,齐润眼神一动,前来迎接的官员们皆有意无意地伸长了脖子,齐彧又咳了一声,官员们又迅速地把脖子缩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做鹌鹑状。

    齐彧嘴唇惨白得厉害,一瞧便知是失血过多,他胸前缠了一道白纱,伴着咳嗽声,还有些微的鲜血渗出来,整个人不过是强撑着坐起来。齐彧抬了抬手示意陆直退下,陆直听话地收起剑,让开一条路。

    齐润却没再上前去,而是低头告罪:“四叔受苦了,温衡替大梁的百姓谢四叔沈恩。”

    这一番话说得场面极了,饶是齐彧再如何以命相搏,也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君臣纲纪,任四叔再神勇无匹也绕不过这一点。

    周遭臣子们皆附和上去:“有太孙殿下如此,是我大梁之福啊。”无非是一群趋利避害,哪边大腿粗抱哪边,两面倒的小人,齐彧看不上,他齐润自然也看不上。

    齐彧似乎无力气与其周旋,连喘了两声,说不出一句话来,大宝见状,心领神会,立即放下轿帘,面有难色:“太孙殿下,各位大人,我家王爷实在不便,烦请见谅。”

    那些人见了齐彧这个样子,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若是在此耽搁久了,妨碍了舒王的伤情,太孙殿下倒是不怕,皇上可不放过他们,是以立马附和道:“下官明白,舒王殿下请。”

    齐润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诸人便抬着齐彧回了舒王府。

    就在齐彧消失在城门口的时候,齐润唤过身边一个护卫,道:“去,盯着舒王府。”

    那护卫抱拳道:“是。”便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齐润眯着眼睛,四叔啊四叔,人人都说你是大梁朝的战神,当年讨伐前朝如此凶险你都不曾受如此重的伤,怎么去了一趟瓦剌就成了这个样子,莫非真的是天有不测风云?

    齐润摇了摇脑袋:“回府。”

    舒王回府,本是一件再高兴不过的事,可府里人见了那顶小轿皆陷入了异常的沉默中。

    大宝掀开轿帘子,唤道:“孟绣,过来,扶王爷回房。”

    舒王伤在胸口,怎么连路都走不动了?且若是病重,那么昨日那个在墙下遇见的人是谁?孟绣陷入了沉思,便没注意到大宝在叫她。

    “绣姐姐,大宝哥哥叫你呢!”知秋戳了戳孟绣的胳膊,她才反应过来:“啊?”

    大宝面色不豫:“还不过来!”就算是平日里脾气再好的大宝,到了这个时候也露不出好脸色了。

    舒王直不起身来,躺在轿辇里,大宝去搀他的左胳膊,孟绣在右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孟绣只觉得右肩被压得生疼,舒王本就高大,此时整个人借力在她身上,孟绣险些站不住,忍不住道:“大宝公公,快扶一下王爷,奴婢......奴婢扶不住了。”

    大宝把舒王往左边拉了一点,孟绣才稍稍喘过点气来,只是,齐彧的手搭在她肩上,外头人看起来像是他们二人亲密无间地黏在一起似的。

    但此时也顾不得羞赧了。

    齐彧随意扫了一眼众人,忽然问道:“成侧妃呢?”成雪虽然不受宠,但好歹是锦衣卫指挥使的独生女儿,且又是舒王府唯一的侧妃,往先齐彧每次归来成雪都会相迎。

    孟绣暗道一声糟糕,周管事捏了一把汗,王府家事,传信不便,周敬原想等舒王回府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禀报来着,谁料想舒王受了重伤,在此节骨眼,若是贸然向舒王陈述,恐对伤势不利。

    舒王突道:“孟绣,你说。”

    他的目光紧紧盯在她身上,她有口难言,只能将头低垂:“回王爷,奴婢不知。”

    周管事舒了一口气,舒王瞧孟绣一眼,眼中带着探究:“回府。”

    孟绣将齐彧安置好,正要离去,却不妨被齐彧拉在床前,他眉眼清隽,言语霸道:“不许走。”复又缓和了下来:“本王有伤在身,其他人不便。”

    大约是鬼迷了心窍,她就这么静静地守在他床头。大宝早已吩咐下去,若无要事不得打扰王爷清净,是以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都无人敢来。

    齐彧似乎睡着了,临近饭点的时候,大宝敲了敲门,低声问:“孟姑娘,王爷醒了吗,该传膳了。”

    大宝作为齐彧的心腹,自然知道舒王其实根本没有受伤,至于王爷这样做的意图,那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窥探得透的了。

    天子脚下,不比在厉州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京中巨变,处处皆是危机,即使是舒王也不得不加以防范。

    自王爷言称伤重的折子一呈上去,主仆二人便一直在掩人耳目,毕竟那日前往瓦剌王庭的皆是舒王亲信,知晓内情的人并不多,可是昨晚王爷一宿未归,直到晨时才悄悄栓了燕青,避开卫兵折返。

    “什么事?”齐彧一向警觉,一有些响动便醒过来了,他刚刚睡醒,眼中还带着些迷离,额前的碎发翘了一根起来,孟绣才恍然惊觉,齐彧也不过才二十来岁。

    昨夜一宿未睡,只在回营时眯了一会,饶是身体再强健也免不了困倦,是以方才齐彧沾着枕头就睡了,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齐彧将她拉近:“怎么不走?”

    孟绣愕然,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有些委屈:“您拽着奴婢,走不掉。”

    这人,怎么受了伤,力气还这么大。

    孟绣努力避开齐彧的审视,他似是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紧紧握着孟绣的手腕,时间久了竟勒出一圈浅浅的青痕。

    因为方才的拉扯,孟绣半个身子都靠在齐彧的床榻上,齐彧索性把她捞到怀里,捏着她的下巴,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嘴唇,弯了一下唇角:“乖。”

    孟绣挣扎着跳出来,把头歪过去,提着嗓子喊了声:“大宝公公,王爷醒了。”

    大宝隔着门响亮地“哎”了一声,送膳食的婢女们便鱼贯而入,孟绣站在门口,看着大宝殷勤地各种布置,直到舒王唤了声:“孟绣,过来。”

    大宝偷偷地看了眼孟绣,又随即把头低下去。

    她胆战心惊地过去,婢女们送完饭便都出去了,舒王眼神警告了一下大宝,大宝抿了抿嘴,在舒王和孟绣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退了下去,这屋子里又只剩下舒王和孟绣了。

    孟绣对他,更多的是害怕。

    齐彧这个人太过霸道,太过随心所欲,太过......令人看不透。

    他的喜欢,也许只是一时的欢愉,却能轻易地带走她最重要的东西。

    “怎么,听不懂本王的话。过来喂本王用膳。”齐彧喊她,面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孟绣知道,他已处在发怒的边缘。

    她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死得痛快:“王爷,昨晚您分明......”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要怎么说?昨晚您明明步履稳健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可今日怎么就行动坐卧皆不便,俨然一幅垂死之人?

    若事情属实,舒王便是罪犯欺君。

    齐彧轻轻笑了出来:“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他语含戏谑,分明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孟绣什么都明白了,可有的时候,明白了也得装着糊涂。

    方才的莽撞一下子收了回去,孟绣缓步走近前,小声说:“是奴婢眼花了,竟将旁人认成是王爷,王爷何其英明,怎会欺君呢?”

    她是个狡猾的聪明人,齐彧一直都知道。

    也许昨晚是昏头了,竟然真的气血上涌策马跑到王府去偷看孟绣,还被撞了个正着,明明自己心里清楚,此行有多么危险,可还是义无反顾。

    齐彧摇了摇头:“你退下,去叫周管事来。”

    孟绣如蒙大赦,她向来是个会保守秘密的人,无论是齐润还是齐彧,他们之间的斗争,她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有时候身处局外倒并不一定能看得更透彻些,也许只是做局的人的一个手段。

    孟绣不愿意看清,她只想做个糊涂人,是以对所有事情都保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这世道,这燕京城中,只有守得住秘密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母亲临死前就曾说过,倘若你父亲守得住秘密,孟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周敬一直心惊胆战,等候舒王传召,成侧妃的事自己难辞其咎,是以当他见到孟绣时,悄悄擦了一把汗,面上赔笑:“孟姑娘,可是王爷唤我过去?”

    孟绣点了点头。

    周敬一人过去的,齐彧指名不许孟绣再进去伺候,就连大宝也纳了闷,王爷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先前还黏着人家寸步不离的,这会连院子都不给进。果然伴君如伴虎,皇家的人都是捉摸不透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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