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教练办公室。
杜松坐在办公桌后,叉着双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卿玫。
卿玫缩在办公桌对面靠墙的沙发里,吸着一盒牛奶。
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落在她酒红色的短卷发上,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双腿并拢顺在沙发一侧,即便她现在不修边幅,刻在骨子里的修养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展现。
杜松双手掌心合拢,紧紧攥了一下才松开。
卿玫睫毛一颤。
她记得杜松这个习惯动作,这是他要发大招的前奏,也是她要挨骂的标志。
杜松一脸严肃:“你看看你现在都胖成什么模样了!”
卿玫无端端挨了一计闷拳。
她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四十八公斤,而她参赛时的体重会保持在四十五公斤,两年才胖了三公斤已经是她努力保持的结果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以她的身高作为计算,这个体重都是低于标准体重的。
大概在杜松的眼里,他手底下的花滑运动员即便胖了一斤都是一件令他崩溃的事情。
杜松冷淡问:“你现在体脂多少?”
卿玫:“没、没算。”
“呵,怕是全身上下都是猪五花吧?”
他猛地站起身,“卿玫,你可真是堕落了,你居然让你自己胖了这么多,你再看看你腿上的肉,妈呀,你天天照镜子怎么能看得下去!”
他闭着眼睛,晃荡着脑袋,后脑上揪着的一个小揪儿也随着他的动作晃悠。
“可怕,太可怕了,你怕是忘了自己还是一名花滑运动员吧?”
卿玫挠了挠脸颊,“可我不是退役了吗?”
杜松猛然一顿,立刻说:“那不是重点!”
卿玫伸了一下自己的腿,笑了,“教练,你今天早上连打几十个电话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训我一顿吗?”
“既然你叫我一声教练,我就需要为你负责,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养成猪。”
卿玫:“……”
杜松迈着长腿,晃荡着一米九的个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微卷的半长发在头顶扎了一个小揪,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卿玫仰着头,专注地盯着他脑袋上的小揪揪。
“教练。”卿玫慢吞吞问:“你该不会还想让我回来练花滑吧?”
杜松转过身,眯着眼睛看着她,却并不说话。
“教练,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身上还带有伤病……”
“练花滑的有哪个身上不是一身伤,不是一身病?花滑这门不就是用运动员对自身的残酷才换来的荣耀,事到如今你给我说这个?”
卿玫苦笑:“不是,我这不是伤大了嘛,要不然也不可能直接在冬奥会比赛现场就横躺着退赛了,当时,我可是被骂的狗血淋头,就算是您敢用,我也不敢上啊。”
杜松抱着胳膊,“我问过你的医生。”
卿玫抬眼。
杜松:“他说,经过休息和复健,你的脚已经好了,没法儿上场完全是你心理有病!”
卿玫盯着他,笑了,
杜松却像是见到什么新奇景儿似的瞅着她。
“你这两年可真变了不少,若是以前,你听我这么说你,直接冷着脸走了。”
卿玫:“这不是长大了嘛。”
“也废了。”
卿玫:“……”
随他怎么说,反正杜松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她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这个黑脸教练是个什么性子。
杜松:“你这样可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得为你以后考虑。”
“哟,我可没您这么年轻帅气的父亲。”
杜松顿了顿,用手指点着她:“你这张嘴也是越来越会说了,早这样多好,你就不会得罪那帮记者,以至于你退役的时候连一个帮你说话的都没有。”
“这不是人总要遭受一番打击才能学乖嘛。”
卿玫偏过头,微微眯眼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一截花枝在凭空招摇,鲜嫩的影子落在她的脸颊上。
“你成熟了,很好。想必我的提议,你也不会拒绝了。”
“哎?”
杜松回到桌子后,懒洋洋道:“那这份文件你签一下,周一直接来上班。”
“等等……”
杜松伸了个懒腰,“早知道你都想通了,也不用我废这么大劲儿,行了,不用太感谢我。”
你做什么了,我还要感谢你?
卿玫捏着那份文件看去。
杜松从怀里掏出烟盒,手一抖,抖出一根烟,他低头叼住了烟嘴。
“喂,杜松!你做了什么!”卿玫吃惊。
杜松咬着烟嘴,眯着一只眼睛,不满地用另一只眼等她,“叫什么杜松,没大没小的,我是你领导,叫教练。”
“不是!”
卿玫将文件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你疯了吧?”
杜松乐了,“哟呵,是你疯了吧?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怕我给你穿小鞋?”
卿玫细长的手指狠狠地在文件点了几下,“聘请我当教练?你想好没有?你会被骂死的!”
杜松“切”了一声,“这么多年我被骂的还少吗?成绩不好骂我,运动员状态不好还骂我,就算他们在外头乱说话也还是骂我。”
他抬手压了一下卿玫的脑袋,“得了,甭为我担心,我早习惯了。”
他咬着烟嘴,烟头向上翘了几下。
他慢悠悠说:“只要能出成绩,我就算被人吐吐沫星子都成。”
卿玫按着文件与他对视。
许久,她慢慢缩回了目光,低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杜松笑了:“这可真难得,你当年不是恨死我了吗?居然还有说谢谢的一天,我记得我当初搜走了你柜子里的零食,一把火点了,你可是都哭了呢。”
“那会是我?呵呵,你不会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了吧?”
卿玫就算是打死也不会承认以前的黑历史的。
杜松点头,“成,我记下了。”
卿玫:“……你这记仇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谁让我记性好呢?”
杜松身子微微后仰,椅子椅子的靠背上,笑说:“这次让你回来还是队里一个队员提议的。”
卿玫蹙眉:“队里换了一批人吧?现在训练的这些我几乎都不认识。”
杜松两手交叉枕在脑后:“啊,当时你已经是最年轻的运动员了,连你都退役了,老队友还能剩下多少?”
卿玫:“那现在谁是你的掌中宝呢?”
杜松笑眯眯:“你看呢?”
卿玫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冰场上看到的几人,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那两个少年。
“今年男单比较好吧?”
杜松笑意加大,“确实不错。”
他搓了搓手,站了起来。
“走,这就带你去看看。”
他脸上笑出了红晕,像是忍不住炫耀自家财宝的土财主。
卿玫还没见杜松对哪个运动员这么满意,他一向是高标准、严要求,能达到他满意的运动员几乎没有。
所以,这次是空降神仙了吗?
两人穿过办公室前的走廊朝冰场走去,还没拐进门里,就听见门另一边几个少年的交谈声。
“……你不是紫外线过敏吗?还敢在外面站那么长时间?啧啧,全红了,你是让你那些小女生粉丝哭死。”
王子厉没有说话。
另一个男生笑说:“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看到美女了呗。”
“去你的吧,你以为全都跟你是的啊,咱们王子的眼界可高着呢,追他的小姑娘能把中心门堵住,你看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
“哎哎,不如咱们来讨论讨论刚刚那个美女姐姐跟咱们总教练是什么关系吧?”
他们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卿玫强忍住笑意,瞥了一眼杜松,只见他额角都绷出了青筋。
完了,祝这些少年好运吧!
“哎,王子厉,你走什么啊?你就不想知道吗?”
王子厉冷冰冰说:“有那时间还不如去训练。”
“这人真……”
杜松猛地从门后转了出来,站在那个少年的背后问:“真什么啊?”
“真傲……”
他刚说了两个字,突然觉察到不对,猛地一个转身,差点没撞上去。
等看清杜松的脸,他整个人都吓的掉色了,像一座煞白的雕像。
“总、总教练!”他大吼。
“我耳朵没聋!”杜松直接吼了回去。
他抱着胳膊,拉长了脸问:“你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那个可怜的少年嘴唇颤了颤,没敢说话。
他的眼神往左右两边各飘了一下,却发现原本站在这里说话的朋友全都散开,假装认真训练去了。
“……”
杜松狞笑一下,“行啊,看来你是将你下场比赛的项目都练好了,那我一会儿就好好看看。”
“咳。”卿玫咳嗽了一声,从门后走了出来,打着圆场说:“你让我看的人在哪儿了?可快点,我下午还有事儿呢。”
杜松无奈看了她一眼,冲那少年摆摆手,“你还站这干嘛?给我表演一个用嘴滑冰吗?”
那少年立刻溜了,看着卿玫的眼神感激极了。
杜松对卿玫说:“是不是看到他,你就想起自己被训的生涯了?我跟你说,对付这帮皮小子你就不能有好脸色,要不然根本压不住他们!”
卿玫笑了:“那也不能给人造成心理阴影……”
“啊——”
她话还未说完,场地里突然传来众人的欢呼。
卿玫下意识转过头。
冰场上,王子厉正用左前外刃起跳,整个人旋身而起,轻盈,灵巧。
仿佛每一秒都拉长了。
他用力绷紧双腿,肌肉勃发用力,身体像是一只冬日冷雾里跃过寒溪的小鹿。
他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紧紧绷在他身上的衣服露出他柔韧又优美的身体线条——宽却不呆板的双肩,窄而有力的腰肢,结实饱满的双臀,占据身高大半的笔直长腿,这样美好而鲜嫩的身体也是一种天赋。
他从空中跃下,与起跳时方向相反,冰刀滑过冰面,发出熟悉而悦耳的刮擦声。
他的长腿像是无处安放似的,向后抬起。
他扬着下巴,伸展双臂,倒滑着经过她的身前,眼神轻轻划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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