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喜欢同一个男人的事情,三个宴姓人士没有经过任何提前交流, 非常默契地一致选择了对罗子琴隐瞒。
因为一旦让罗子琴知晓, 局势会乱上加乱。
但显然, 大家都小瞧了宴家当家主母敏锐的洞察力和想象力。
宴随下意识否认“您想多了。”
罗子琴可没那么好糊弄,她前段时间便觉得家里气氛有些诡异,三个姓宴的家伙虽然表现各不相同,但磁场莫名统一, 现在她有了具体的猜测方向,从前没被注意到的细枝末节统统变得有迹可循,她将最近家中发生的事、以及各位家人的近况梳理一遍,心下越发确认。
“那你更应该抓紧行此了呀,给你姐姐点颜色瞧瞧。”罗子琴说。
宴随停下脚步, 转头看罗子琴。就像宴其盛会下意识反对她本以为母亲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会不分青红皂白立刻喷击宴连,甚至母亲会说哪些刻薄的话语她都自以为能猜到,可她万万没想到罗子琴居然是以乐见其成的态度看待此事的,语气中的得意洋洋藏都藏不住。
罗子琴没发现宴随的不对劲,满是欣慰地继续说道“财产是你的, 行此是你的,只要保持现状, 公司也一定是你的,你看, 只要你想要, 就绝对不会输。我就知道, 我的女儿一定比唐越的女儿优秀。”
又来了。宴随本想无视然后走开,然而身体就像被定在原地,不受大脑控制。
她想起被罗子琴扔回寒冷冬夜冻死的小土狗。
想起自己带着家境较为普通的同学回家玩耍,被罗子琴当面为难苛责。
想起某年除夕夜在奶奶家过年,她和兄弟姐妹们兴致勃勃计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所有孩子万分期待。罗子琴因为和宴其盛吵了架,没事找事打电话过来要她回家睡觉,她当然不肯,没想到戳到了罗子琴的控制欲防线,竟连夜杀到乡下老家,修罗一般将只穿着睡衣睡裤的她从被窝揪出来强行带回家,宴随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颤抖,一方面是冷的,一方面是吓的。
堆积了二十多年的压抑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持续发酵,终于轰然爆发“唐阿姨已经过世十二年了,这场比赛早就结束了,甚至可以说从头到尾就没有开始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唐阿姨从来没想和你比什么,她根本就不稀罕。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会不会膈应会不会没有安全感,不担心我的感情会不会因此有危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拿来获取优越感的砝码,你知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加入你一个人自导自演的攀比当中,从小到大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尊重过我吗你只要所谓的面子,你只要自己痛快,我快不快乐对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头一次面临女儿激烈的反抗,罗子琴急火攻心,简直气疯了“好啊你们没有一个人看得上我,每一个人都要跟我作对,我以为至少还有你在念着妈妈的好,结果现在就连你也对我喊打喊杀,合着我半辈子辛辛苦苦全是在喂白眼狼,等我死了你们宴家是不是要放三天鞭炮举国同庆啊我当初就该听你舅舅的,想尽一切办法生个儿子,生个儿子我何至于提心吊胆二十多年”
“你去生啊,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半辈子辛辛苦苦根本是为了你自己。”
“宴随你放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宴随感到窒息,空气中每一粒分子都带着让她头皮发麻的威力,她除了逃离,别无它法。
“你敢走试试看,走了就别回来”出门的瞬间,她听到罗子琴在背后威胁她。
宴随用尽全力把门掷上,门将罗子琴的后半句话阻隔,那声音微弱下来,活像阻挡了猛虎野兽的追击。
夜风一吹,她脑子清醒不少,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局势,她没带包,没带手机,没带车钥匙,甚至连鞋都没有换,脚上还套着拖鞋。
这是一场失败透顶的离家出走。
几步开外还有一个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走。”宴随低下头,没敢看他,怕一看,自己的脆弱就会决堤,本来就很委屈了,一看到他,更委屈了,委屈得无以复加。
在这种时候出现,真是会挑时候。
傅行此说“想等你房间的灯亮了再走来着。”
他走近来,轻声问道,“跟妈妈吵架了”
宴随看着自己的脚尖摇头,照例不想随意向别人表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可下一秒,嘴里说出来的话和摇头的动作完全不符“她说早知道就生儿子了。她要是真的生了儿子,我就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她说气话呢。”傅行此脱下外套披到她肩上,哄道,“你是她的女儿呀,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宴随哪里听得进去,抬头控诉“你为什么帮她说话你也觉得是我错了”
“没有,是她说错了,她不该这么说。”傅行此继续哄道,“那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不留在这里了,让她好好反省,好好后悔。”
屋内,罗子琴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一阵阵发晕,几分钟过去,她在静悄悄的屋子里逐渐冷静下来,看到宴随的包和手机全在沙发上,再回想起自己有关儿子的那套说辞,惊怒未消的同时,后悔翻天覆地。
多年来,她和宴其盛被问的最多的便是“你们怎么不生个儿子”,中华民族关于姓氏的执着根深蒂固,家大业大的,很多人都想让产业留在自己的姓氏下而不是落入外姓手中。圈子中,没有儿子的人家凤毛麟角,要是正房生不下来,私生子都要凑出来。
虽然宴其盛一直表示顺其自然并不强求,但罗子琴每天在这套理论中耳濡目染,各种各样的洗脑言论没完没了,压力不可谓不大,真正让她放弃求子的,正是宴随。
宴随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问她“你生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问得她心都疼了。
不生了,怎么都不生了。她差点忘了女儿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没有之一。宴随出生的时候,罗子琴抱着粉粉的小团子发过誓的,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爱她保护她。
可人在愤怒下,一丧失理智就容易口不择言。
这么大冬天的,没带手机没带车钥匙,连鞋子都没换一双就跑了出去,她这当妈的气归气,怎么放得下心。
正要追出去,手机收到一条信息「阿姨,阿随我带走了,她没事,请您放心。你们都冷静一下。」
很快,又是下一条「她有冲动的地方我替她向您道歉,您消消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们的家事,但是还是拜托阿姨以后和她说话前能够三思,她外表强势,内心只是个敏感的小女孩,有些话不可以跟她说的,哪怕是气话,因为她会一直记着的。」
傅行此背着宴随走在通往小区门口的路上。
宴随趴在他背上,一声不吭。
“我还得回公司,你是跟我去公司,还是去家里好好睡一觉灼灼在家。”傅行此侧过头看她,看到她阖着眼,没精打采的样子。
“灼灼在家了”宴随问道。傅老爷子过世后,傅行此短时间内没空管妹妹,就把她送去了外婆家暂住几天。
“跟别的小孩吵架,就非要回来了。”傅行此啼笑皆非,“你要不去陪她”
宴随拒绝“不去了。”
傅行此没多想,以为她是纯粹身心疲惫没空照料小孩“那跟我去公司吧,那里也有床。”
结果宴随又接下去说“因为跟你的关系变动,我已经好几次对她忽冷忽热,她还小,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只会以为我不喜欢她我不想一次次辜负她的喜欢,更不想伤害她。”
傅行此喉结滚了滚“那我们好好的,再也不吵架不闹别扭了,那就不会辜负她的喜欢了。”
过了好久,宴随说“整件事情,我都很生气。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小气,抓着一点问题不放。”
“是我错。”傅行此已经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前,他说,“你喜欢我,才会小气。”
“你少自恋了。”
傅行此闷笑一声,打开车门,当着司机的面,两人没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题,安静无言。
车来到宗扬楼下,傅行此下了车,看宴随“能走么”
“能。”宴随说,“但是不太想走。”
夜幕四合,不过宗扬大楼灯火通明,加班的人络绎不绝,这会再背上去就是万众瞩目了,不消多想,此举一定会成为未来十天半个月茶水间窃窃私语的话题中心,十分不利于营造霸总的严肃形象。
傅行此背对着车门低下身,并在一路上坦然地应下众人佯装淡定实则回头率百分之两千的问候,到顶楼办公室,他把她在沙发上放下,自己俯下身来“不要瞎想,你是阿姨最喜欢的人。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好哄你。”
“不想提她。”宴随撇过脸。
傅行此换了个话题“那前尘往事都翻篇,好不好我再也不让你难过。”
“也不想说这个。”过了一会,她没忍住要反驳,“怎么翻她还喜欢你呢。”
傅行此把她脸上的头发丝拨到耳后去“这个我怎么控制”
“喜欢你一辈子怎么办。”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的”
傅行此无言以对,把脸埋到她脸旁告饶“救命。”
傅行此这么趴了很久,久到宴随又开始有亡国妖姬的负罪感。
她推他“去工作”
“宴随。”傅行此叫她。
“嗯。”
他的气息滚烫“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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