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太阳落山, 火红晚霞烧透了半边天, 蔚蓝天幕和洁白云朵染成明艳浓烈, 被夜色吞噬前, 辉煌得不留余力, 将世间万物笼在一层橘红色的轮廓中。
风里残存着白日的温度,暖洋洋地拂过, 吹弯了田里的植被,像层层叠叠的绿色浪花,翻滚涌动。
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道路宽敞,永远没有堵车的烦恼。
有辆出租车在路边停靠。
傅行此坐在后座, 车窗摇下, 有温暖的风徐徐灌进来, 不远处的湖面泛着波澜起伏,在夕阳下闪烁波光粼粼, 些许刺眼, 他不得不半眯眯起眼睛,克服眼睛的不适,迎视远处一道纤细身影沿着湖泊跑来。
黑发, 白裙, 发丝和裙摆都在风中飞扬, 摇曳不定。
手机轻震, 是来自罗晶晶的消息「阿随不回我了。」
傅行此打开相机随手拍了张照片给罗晶晶发过去「因为她过来了。」
罗晶晶很识趣, 没再回复。
傅行此再抬头, 宴随已经近在眼前,是可以看清五官的距离,因为一路的奔跑,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向外定型,脸颊微红,呼吸也急促,手中的手机亮着屏幕,页面停格在查找我的ihone界面。
刚确定关系那会她故意想惹他生气给设置的,这功能一直没正儿八经用过,但也一直没取消,现在头一回派上用场了。
傅行此从机场出来便打了车朝着定位过来,一个村落少说也聚集着二三十户人家,定位不到那么一户一家这么具体,当然,就算能定位到具体的,他也不可能贸然去找她,所以先拜托罗晶晶打听了情况。
而宴随也在跑来的途中打开软件做了一番确认,以免是自己自作多情,空欢喜一场。
看到傅行此下车开始,宴随便停下脚步不跑了,站在原地等他走近,用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后梳,拉挺衣摆,整理仪容仪表。
傅行此在她面前站定,抬手压她额角翘起的碎发。
压下去,又翘起来。
再多压几秒,松手还是顽固翘着。
“快有你一半倔了。”傅行此如是评价着,揽人入怀。
宴随试图挣脱“欸别抱,有人看着呢。”
乡下的生活悠闲自在,没有城市生活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压力和烦恼,但凡事有利有弊,在乡下生活也有不少糟心事,最致命的两点便是思想过度保守,以及闲言碎语传得特别快,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行为都快能够上伤风败俗了,立刻惹来路人的注目礼,连湖边垂钓的两位大叔都无心钓鱼了,好心的目光来回在小年轻身上来回打探。
傅行此掐紧她的腰不让动,哂笑道“抱都不让抱。不是想我了么,还有后半句是什么自己回忆一下。”
“都说了是水萝卜抢我手机发的。”宴随握拳在他肩上捶一下,这人怎么这么难沟通,昨天第一时间就跟他解释过了,现在还拿来做文章,没完没了的。只是,快半个月没见了,她确实想他。纵使有左邻右舍们好奇的眼神沉甸甸落在背上,她也无暇理会了,搭在他肩上的双手改交叉环绕他后颈,脸也埋进他胸膛。
反正她不常来爷爷奶奶家,女大十八变,大部分邻居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傅行此当然能感受到怀中人的软化和顺从,他继续逗她“不想我”
“不想。”宴随的声音瓮声瓮气。
“不想还抱那么紧。”
宴随嫌他不懂见好就收,又打他一下。
傅行此笑着掐她腰,当做被打的报复,不再跟她贫嘴。
天色暗得很快,静静抱一会,夜色便肉眼可间地浓重起来。
傅行此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宴随仰起头来,下巴抵在他颈窝,看一眼还在等待的出租车,料想他大概还得回去过节,一个“你”字刚开头,背后传来她爷爷不太确定的喊声“阿随”
宴随松开傅行此,转过身去。
老爷子骑了辆电瓶车,两脚踮地,嘴里叼了根香烟,烟头在风中明明暗暗,好不惬意。看清宴随,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老眼昏花认错孙女,镭射灯般的双眼立刻抓住重点,聚焦到傅行此身上。
“爷爷。”傅行此用了锦城方言打招呼。
宴爷爷应了两声,招呼他“走,我家吃饭去。”
虽用的方言,但这些最基础的寒暄宴随还是听得懂的,她替傅行此拒绝“不了爷爷,他还要回家陪他妹妹,他妹妹一个人。”
其实宴随知道傅明灼被接到外婆家过节了,傅行此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更谈不上得回家陪妹妹过节,只是他一个不婚主义,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没必要让她家人白高兴一场,更没必要勉强他去应付那些他无需应付的关系。
风有些大,老爷子又不擅长普通话,听得一知半解“你说谁一个人”
不等宴随说话,傅行此接过了话头,和宴老爷子你一言我一语,交流十分顺畅。
在国外六年,宴随听锦城方言的本事越发退化,学渣听英文听力一样,勉勉强强捕捉到几个词语,其它全靠猜,其中她的名字是出现频率最高的。
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和爷爷说了些什么,反正说到最后,她只听到爷爷连连摆手说“不要紧”,傅行此应下,手掌贴在她背上轻推一把,带着她一块往租车走去。
爷爷也摁着油门把电瓶车开过来。
宴随以为他是要走。结果傅行此走到车子后面,司机给他开了后备箱,他从里面拎出行李箱,宴随明白过来,只是内心仍感到费劲“你要去我爷爷家吃饭”
傅行此想回应她来着的,但是发现老爷子把头半探进副驾驶位的窗户,问司机“多少钱”
他哪好意思让宴随的爷爷给他付车费,忙去拉住老爷子的手臂阻拦“爷爷,使不得,我自己来。”
宴爷爷学会微信扫一扫好几个月了,但他仍对这种新兴支付方式兴趣浓厚,倍感新奇,走到哪都喜欢用微信付钱,而且正准备向支付宝进军,这可是向孙女婿炫耀自己人老心不老跟得上时代的大好时机,他哪里舍得放过这种机会,坚持要替傅行此把车费付了。
“没事,就让爷爷付吧。”宴随难得看傅行此面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暗自好笑,“我爷爷很喜欢用微信付钱。”
“活到老,学到老,时代在进步,我们老年人也要学会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宴爷爷开开心心把车费付了,然后把傅行此的行李箱提到电瓶车前面搁脚的横档放下,一溜烟先行离去。
看着爷爷的背影,傅行此忍不住笑出声。
宴随若有所思地看他“我家今天大概有四桌人。”
听到这个可怕的数字,傅行此浑不在意“这么晚了,这里距离我外公家一个多小时。你想饿死我么”
回想到方才爷爷说“不要紧”的样子,宴随问“你刚和我爷爷说什么他说不要紧。”
“我说我临时过来,都没准备东西看望他们。”
走到家里有不少路,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晚风徐徐,宴随和傅行此并肩走着,她轻轻哼着稻香,曲子很应景。
原本邻舍们还不知道她是谁,方才宴爷爷那么一停,等于是明晃晃给她亮了身份牌,这会儿一路上大家都知道她是谁了,一路上问候不断。
“这是其盛家的女儿吗大的还是小的呀”
“这么大了啊,真漂亮。都认不出来了呢。”
“带着男朋友回爷爷家啦”
原本宴家众人就猜到宴随急急忙忙跑出去是去接男朋友,怕怠慢了客人连饭都没开,又有先到一步的宴爷爷通风报信确认消息,一屋子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两人一进门,招呼声立刻此起彼伏。
宴爷爷委婉替傅行此解释两手空空的原因“小伙子临时出差回来,刚下飞机就过来找阿随呢。”
宴随带着傅行此入座,有些无力招架七大姑八大姨的热情,不过傅行此在商场待了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这种场合应付起来一点不吃力,宴随看他游刃有余,也就由着他去了。
傅行此被问及和宴随是怎么认识。他说“我和宴随是高中校友。”
“也是嘉蓝的啊,果然学霸只和学霸玩,到时候一家子学霸。”宴柯感慨着,又想起一茬,“欸你比阿随大两岁的话,你和宴连应该还是同届的。”
“对。”傅行此替宴随按住转盘,波澜不惊,“我们是同班同学。”
宴随眼睛抬了抬,不动声色四处张望一圈,并没有看到宴其盛和宴连的身影。
饭都吃到一半,宴其盛一个人回来,看到傅行此,强颜欢笑寒暄了两句。
“连连呢”有亲戚问道。
“回家了。”宴其盛说。
奶奶急了“这么晚了饭都还没吃一口,怎么就回家了呢”
宴其盛的怒气显而易见“这么大人了还能饿死吗”
傅行此身旁,宴随表姐越过傅行此,压低了嗓音和宴随说话“和你姐吵架了。”
“怎么回事”宴随的汤勺停在嘴边。
“我也是远远听到,好像你姐男朋友吹了,男方那边打电话过来跟你爸告状说你姐打了人家男孩子一个巴掌因为不让亲。好不容易交男朋友了,以为她开窍了呢。”
宴随笑笑,也不看傅行此什么反应,低头喝了一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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