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六去得快,回去得也快。乔书只觉得自己刚把桂枝打发过去,不过转个眼儿的功夫,他便领着人回来了。
乔书觑了一眼他的脸色,竟没从上面看出什么来,这倒是奇了。
失忆到底是对人有些影响的,从前喜怒不形于色的梁将军,变成李重六以后,高兴不高兴乔书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又偏偏头去看一旁桂枝的表情,这小丫头一副震惊过度的模样,整个人都木木愣愣的,走到她跟前问安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这明显不对劲儿啊……
乔书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问的是有些呆愣的桂枝。
桂枝闻言,不由转头看了李重六一眼,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表情。
瞧着她久久没有应声,李重六接过话头来,道:“我来同夫人说罢,你……”他拧了拧眉,顿了一瞬。
桂枝也不知道明白了什么,立马诚惶诚恐道:“奴婢告退。”
乔书更觉得奇怪了,这丫头平日里虽开口叫的是“姑爷”,但语气里可没什么尊敬的意思——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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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从房里出来以后,才缓下心神、将胸口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出来。
方才吴大少爷甫一提起他对夫人有求娶的意思,李重六脸色就变了。
气势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桂枝只觉得那一瞬连自己从心底泛起了冷意,仿佛连呼吸都被夺取,竟生出了一种直面死亡的感受。
连她这个只是站在身边的丫鬟都是如此,直面李重六的吴大少爷表现自然更加不堪……
经此一事,桂枝不由开始疑惑:他真的只是一个马车夫吗?或许……
夫人那笃定的表情又缓缓地浮现在面前,桂枝心底渐渐地生出一个可能来——
或许他真的是梁将军?
夫人对梁将军那般情深意重,整整找了八年之久……应当、应当不会认错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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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六只觉得这几日桂枝对他的态度怪怪的。
从前,这丫头巴不得他离着夫人越远越好,他一和夫人独处,这丫头定是牟足了劲去打断,可最近也不知为何,竟是一副放任的态度。
李重六倒是宁愿她时不时地过来晃一下,毕竟温香软玉在前,夫人又对他全然不设防,他真怕自个儿哪一天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举动来……就是现在,他也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大妙。
娇软的身躯腻在他的怀中,李重六注意力全都放在怀中的触觉上,乔书仰着头冲他说了什么,李重六却只看见那张张合合的粉唇。
想……
李重六环住她的手狠掐了自个儿一把,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深想下去为好,这孤男寡女的,若是他有点什么举动。
况且,他现在的抱住夫人的举动都十分不妥了……自己到底是为何将夫人揽进怀里?
想着,李重六不由有些跑神——好似是聊到了“他”战死的那会儿?
看着夫人泪眼灼灼地对他说:“我知道你一定活着!”他的心仿佛在针毡上滚过一般,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
*
“寻哥哥?”见他久久没有答话,乔书不由疑惑道。
李重六这才回了神,却不知道乔书方才说了什么,一时有些无措,眼神躲躲闪闪的,却不住地往她的嘴唇上落去。
乔书看他这表现,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向前倾了倾身,轻轻在他唇间啄了一下。
李重六整个人都僵了,眼神发直,他天生不爱脸红,平日就算有什么,也只是耳根发烫,可这会儿……莫说耳根了,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烫得他都直打哆嗦了。
“夫、夫……夫人!?”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乔书眨了眨眼,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做。既然他叫她“夫人”,那——
“夫君?”
李重六肉眼可见的一个激灵,然后,抖抖嗖嗖地把她放到地下,颤巍巍地松开手,又打量了一眼,确定她站稳了。
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走了!
乔书:……
不是很懂你这操作……
……
这厢李重六神思恍惚地飘出了了房门,也没心思看路、下意识走进了一个屋子,是他先前当马车夫的时候住的破败房子。
李重六瘫坐在房内唯一一把椅子上,怔怔地发了半天的呆,突然抬手摸上嘴唇,咧开嘴笑了。一口白牙整整齐齐地露了出来,这笑傻气到连他那英挺的五官都拯救不了。
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闪现,他鼻腔一热,有什么东西顺势淌了下来,他抬手一抹,满手的鲜血。
他看着手中的血水,突然愣住了,有什么模糊都画面在眼前闪过,他想要细抓,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再回忆那唇瓣相碰的画面,却并非今日这般一触即分,而是更久、更亲密的唇舌纠缠……甜蜜依旧,却有什么更为沉重的不舍压在心尖,沉甸甸的、闷得人心头犯堵。
……
“李大哥!李大哥!”他正出着神,窗外突然传来春儿焦急的喊声,有些破败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看见李重六坐在屋内,春儿连忙跑上前去拽他,“钱大娘出事儿了!”
“我娘她怎么了!?”李重六腾地站了起来,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冲春儿问道。
“晕过去……齐婶子、不是……有人……”春儿一面跟着他跑,一面解释这事儿。不过她一着急,说话就颠三倒四的,再加上跑得气喘吁吁的,更是说说不清楚了。
李重六皱了皱眉,单手拎起春儿的后脖领子,将她抱了起来,“我娘现在晕着?”
春儿一面喘着,一面点头。
“齐婶子让人过来告诉的?”
“嗯。”接着点头。
“徐大夫过去看了?”
“嗯。”
问话功夫,两人已经到了马厩跟前,李重六一边往上套着马鞍,一边沉声交代春儿,“你替我同夫人告个假,我回去一趟……等我回来,再向夫人告罪。”
春儿这会儿还有点懵,下意识的点头,等回过神来,李重六已经驾马去了。
她讷讷地张了张嘴,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空地轻道了一句,“夫人那么好……才不会怪罪的。”
*
那边乔书和26两个臭皮匠一块儿分析了半日,最后得出结论:李重六这是害羞了吧?
在26【主动出击】的鼓动下,乔书也顺势出来找人。
厢房没有、花园没有、水廊上也没有……
乔书差点都以为,自个儿将人吓得跑出候府去了。
【要不去马厩看看?】26提议了一句,【这种时候,人大都应当往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乔书觉得26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
等她过来马厩之后,李重六到没看着,就看见了正在自言自语的春儿。
乔书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问了一句,“你自个儿在这干什么呢?”
“夫人!”春儿一吓,惊讶出声,“您怎么在这儿?……我送您回去。”
乔书还没出声呢,就被这小姑娘扶着往外走。
“春儿,你有看见你家大少爷吗?”乔书本就是过来找人的,既然人不在马厩,她也就顺着春儿的力道往外走去,顺口又问了一句李重六的下落,倒也没指望这小姑娘说出个一二来。
“大少爷?”
虽说是让李重六暂时假充梁靖寻,但是毕竟关乎自家夫人的名声,这事儿在梁府里也不是人尽皆知的。
春儿虽是在乔书近前伺候,但桂枝担心她年岁小,怕她在外头说露了,也就没将这事儿与她细说。故而,此刻乔书突然问起“大少爷”来,春儿自然是不明所以。
乔书只当她是不知道李重六的去向,也没有深究,只是径自由着她扶着重新往内院去了。
“夫人,李大哥家里出了些事儿……他托我告几日的假……说是,回来再同夫人请罪。”路上,春儿吞吞吐吐地将李重六告假的事儿同乔书说了。
李大哥?
乔书觉得这个称呼莫名的熟悉,也没深想,随口道:“既是家里有事,自然要回去瞧瞧的。”
她先前找了半日的人,却一无所获,琢磨着梁靖寻应当在躲着她,索性也就暂时不去找了。左右这人冷静下来,还会回来。
闲着也是闲着,乔书想了想,又问出春儿道:“他家里可是有什么难事儿?毕竟在府上做工……若是能帮上些,也是好的。”
春儿闻言,眼圈一红,“齐婶子托人捎信来,说李大哥她娘亲突然晕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
乔书瞧了瞧这小姑娘这难受的表情,也大约能猜着这姑娘应当同告假的那位“李大哥”关系不错,当即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难受了。”她说着,从手旁的小柜中取出几块碎银来,“你拿着这些个钱,去城里的医馆看看,请个大夫去他们家瞧瞧罢。”
春儿盯着手里的银子看了一阵儿,慌里慌张地往回还,“不不、夫人,奴婢不能收!”
乔书将她的手阖上,笑道:“若是这些银子真能救人一命,倒是好的……这份功德,可比我在庙里捐多少香油钱都管用。”
春儿在梁府里也呆了一段时日了,自然知道大户人家香油钱是何等可怕的一个数字。听乔书这般说,倒是不似先前那般抗拒,但仍是有些不安。
乔书笑着安抚了她几句,又叫了一个侍卫来,转头同春儿道:“你同这位哥哥一块儿去。”
春儿刚想拒绝,那个侍卫就单膝跪下,垂首道:“属下领命。”故而,也只得带着这么个生人一同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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