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转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让人寂寞。
——题记
茶香袅袅,满室沉香。
氤氲的薰烟从置于桌案上的小铜炉里弥漫开来,晕染了整间檀木和室。
四月天和煦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穿过了微薰得让人昏昏欲睡的稀薄空气,轻轻踏着午后的尘埃从不知名的角度洒来,跳跃在了斑葱白修长的指尖上。
他身穿暗色系的高领长衫,蓄着一头微炸的长发,端坐在精致古雅的桌旁前,手执沾墨的毛笔,沉默着处理族中的政务。
他所在的这间和室里,可以看到屋外院子里的樱树开得层层紧簇,绯红得过火,只要一侧头便能让满目的樱色侵占了他的整片视野,细碎的花瓣纷纷落落,宛若飞雪,那风吹花舞的场景飘渺如烟,他好似可以隐约透过那樱瓣飘落的间隙看见那一年那个教她泡茶的、莫名安静下来的安宁午后。
斑总觉得自己不是个擅长怀旧的人,但他总是会不自觉通过一草一木回想起有那个人存在的那些记忆来。
那些场景总是深刻清晰得很,唯独那个本应该深深刻在心里的身影却在逐渐模糊。
好像在慢慢淡出他的生命,不想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似的。
他恍惚着这么想。
这时,有轻巧的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斑不动声色,没一会儿,有一个人站在门外隔着扇格栅门,朝和室里的他轻声道:“哥哥,朝原多楹来访。”
来人是泉奈。
不知不觉中,那个软软趴趴、奶声奶气的孩子也终于成长成了一个面容隽秀俊逸、身形瘦削修长的少年人了。
闻言,斑的笔尖微顿,既而继续落笔。他一边扯出个讽刺至极的蔑笑,眼眸里酝着让人心惊的幽森,低沉暗哑的声线幽冷道:“哼,她还真是不怕我杀了她。”
鼻尖墨香萦绕,已经是青年的斑低敛着那双曾经亮如星辰大海的黑眸,已然长开的俊美脸庞在时光的流逝中彻底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和明朗,留下的全是世界与时间给予他刀锋般雕刻成的冷硬与淡漠。他现在总是面无表情,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很少有光亮,总是沉寂着,犹如一抹漆黑无澜的潭江死水,也几乎没什么人能从那里面窥探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现在几乎很难再有什么类似开心欢喜的情绪了,甚至也不会再笑了。
如今,能让他稍显宽慰的,也只剩下那么几个想要拼死守护的人而已。
语毕,他搁下笔,站起身拉开了格栅门,廊外的泉奈也是一身藏蓝色的高领长衫打扮,在脑后束了一缕长发,他俊秀的脸比起斑来说少了一丝冷峻与沧桑,却也是冷淡漠然,大概也只有见了自家哥哥和今子那一家才会显出柔和的姿态来。
斑朝他轻声道:“老样子,我不想见她。泉奈你去应付下吧。”
泉奈一愣,神色复杂,连语气也不禁放轻了: “哥哥,要出去吗?”
“啊。”
比泉奈高上半个头的硕长青年轻声应道,泉奈好似看见他的眼里有点空茫,却在转眼间便烟消云散,漆黑一片,如同错觉。
泉奈看着他离开的瘦削背影,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那个人的祭日。
距离那个人离开他们的时间,已经过去四年了。
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就像泉奈,他也已经从当年那个软软趴趴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成长到能够帮身为族长的自家哥哥分担家族要事了。
而斑,也变成了个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深沉的人了。
这四年里,他们的父亲在当年出事的第二年就因重伤而逝世,斑随即继承了族长的职务,然后不顾任何人的反对,以近乎诛九族的残忍手段将除了朝原多楹外其它的所有朝原大名的势力尽数铲除,连大名府都尽数焚毁。据别人说,那冲天的大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才熄灭。
也因此,斑当上族长后的宇智波给世上的人留下了残忍狼藉的声名。
然后下一年,他又率宇智波一族与千手一族掀起了战争,当时对方的族长也刚好因重伤逝世,由千手柱间上任族长。
昔日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终于真正站在了对立面,反目成仇。
现在的斑开了万花筒写轮眼,变得极其嗜血好战。每当上战场,他都背着一把一人高的团扇以及手执从上任族长那里继承来的镰刀,整个人散发着睥睨众生的压抑杀气。他那张本该好看的要命的脸总是轻瞌着眼,抿着薄唇,面无表情的时候不怒自威,傲慢张扬,桀骜不驯。有时他只是双手环胸的一个抬眼就能够震慑得众多敌人不敢上前,让人闻风丧胆。
然而,泉奈知道,他这已经不是像年少时一样出于自身的骄傲与强大,他再也不是那个张扬耀眼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了,他变得真正冷漠,连对族人也是如此,现在很多族人甚至都怕他。
而他也就只有和旗鼓相当的千手柱间战斗的时候,他才会一改沉默深沉的样子,疯狂地战斗,打得不顾旁我,打得浑身是血,好似在宣泄着什么似的,也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忘掉什么似的。
泉奈和斑都不是念旧的人,但是偶尔间,就连泉奈都会不经意想起那个温柔的姐姐。当时他还小,傲娇倔强着不愿叫除了今子姐外的任何人为姐姐,或者说是,他只是不愿承认那个会拉着他的手、会揉着他的头发、会陪他一起吃甜食的、总是温和得不像长辈的人为长辈,某种意义上他一直把她当成了个年长点的玩伴。
他依稀还记得那年的夏日祭,她陪他放孔明灯,当时他在孔明灯上写下了“明年还想和哥哥以及多榆放孔明灯”的愿望,却在第二年,他独自一人在后山上落寞地等着那个不会再回来的人一宿。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所谓的愿望之类的,是不可信的了。想要什么,只有自己守护才行。
而四年前,当他哥哥抱着一具尸体回来的时候,族内的人皆是一惊。泉奈本以为凭他的脾气会大肆破坏消沉一阵,但没有,他哥哥很安静,他一直安静得很不正常,不哭不笑,不恼不怒,只是安安静静地用冰块把她的尸身保存了下来,守了好几天。
直到他看见盈姬公主拆了纱带时露出来的那双漆黑的眼睛后,压抑了好久的情绪才爆发出来。那时他好似发疯,红着眼想要将盈姬公主的眼睛挖出来,要不是今子及时赶来制住他,恐怕早就见了血。
然后他又忽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和盈姬公主两人在和室里谈了什么,出来后整个人显得恍惚又迷茫。再那之后,他还未经人同意就将多榆葬在了后山。
当时族长重伤,卧床不起,宇智波今子也默认此事,只有一些掌有些许权力的老顽固反对,但他们也不能多加惹恼斑,因为斑开了万花筒写轮眼,家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必须由他带领。
于是,后山从此便多了一座没有载入族谱的墓碑。
————————————————————————
斑在这个清晨上了趟后山。
朝原多楹的到来向来无法影响到他一丝一毫的情绪,他从不赶她走,但也从来不会让她上这座后山。他也从不见朝原多楹,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了她,然后把那双眼睛挖出来。
不过想来,当年也是他亲自下了挖多榆眼睛的决定……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的心脏都痛得难以呼吸。
这座四年前崩塌的山,经由这些年已经重新修复了。四年前的那场山崩,让后山的很多祖先的坟墓受损,经过了两年的重修,才恢复如初。
现在正值百花齐放的季节,山野间一片绿野茵茵,泉水粼粼,他走在石阶上,听见了自己轻巧的脚步声。
不知不觉中,他总是会走到那间破旧木屋所在的地方,那座房子在当年就已化为了一片废墟,他无法修复,也就索性把那块地用竹篱围起后空置出来,于是那里没了一座年代久远的房子,只剩下一潭池塘,和一棵不漂亮的梅树了。
那棵梅树当时被落下来的山石折断了,好在留了根,现在也逐渐长到四年前的高度了,但枝干纹理没有以前漂亮自然,却还总是在一年又一年的寒冬里伴着白雪开得妖艳非常。
而梅树旁的那个池塘,斑只要看着它,就会时常想起在她逝世那一年的新年过去不久,她突然一脸悲伤地来和他说:“抱歉,斑,你给我捞的那些金鱼熬不过冬天……”
那时他只是对她好笑道:“没关系,金鱼比较脆弱,以后我送你锦鲤吧。”
于是她逝世后的前两年,他每次来到这里看到那口池塘后总会差人去买锦鲤,但是买来后又全都被他扔掉了。
毕竟,那些锦鲤已经送不出去了。
而现在,他已经不会再买锦鲤了。
她的一切东西,随着那片废墟的清除全部都没有了,她的伞、她的猫、她的纸笔、他送她的檀木梳和发带……全都掉落在了那一年里,不见了踪影。
而她的外婆也在之后逝世了。
就连山脚下的那家她常去的甜品店也随着老板的逝世而倒闭了。
有关于她的一切,都在时光里蒙了灰。
而他则是将她葬在了那年去的那片花海下。
这个季节里,那片花海也一如既往开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花瓣随风飘飘洒洒、摇摇曳曳,她的墓碑立在那之中,被一些稍高的草叶微掩,远远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他亲自刻下的几个字——宇智波多榆之墓。
他没有在那墓碑上刻下任何前缀。
他年少时做梦都觉得,有关于她的最美的死亡就是在那墓碑上刻下宇智波斑之妻的字眼,却不想直至她死亡前,他都没能让她成为他的什么。
还记得四年前,他见她的最后一面竟然就是与她去看花海的那一次。
当时她轻轻回抱他的时候,他瞬间欣喜若狂,竟直接在她的惊呼中将她拦腰抱起,在花海中转了好几个圈。
她瞅着他明媚至极的笑容,又羞又恼,情急之下竟揪住了他的头发,他佯装呼痛,然后故意将她放倒在了柔软的花圃中。
身下的人在他的臂弯中涨红了脸,佯怒道:“你这家伙给我起来!”
“多榆主动亲我一下我就起来。”他咧着赖皮的笑容说。
“……不要。”她嘟囔道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他故作无辜。
她盯着他半晌,而后那张姣好的脸更红了,她把眼别开,羞得不愿看他:
“……女孩子得矜持点。”
她说。
他一愣,既而露出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就想俯下身去亲她:“那我不介意主动点。”
“滚开啦真是!”她羞红了脸,一把推开他的脸。
他也不恼,只是拉下她的手按在了花海里,露出了亮眼眩目的笑容,轻声道:“我想和多榆共结连理。”
她的脸果然更红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他笑道:“不早了,我都快举行成人礼了。”
闻言她一愣,思索了一会,无奈地妥协道:“……现在我最多只能和你成为夫妻前的那种关系。”
“未婚夫妻?”
“不是啦!是朋友以上的那种!”
“知己?”他坏心眼地假装不知道,只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她被他的无赖弄得没办法,只得红着一张脸,声音小的如蚊子般:“……恋、恋人。”
“什么?我听不清,多榆你说大声点。”
她终于忍不住破罐子破摔,羞得大喊起来:“恋人啦恋人!”
而他也终于忍不住在下一秒抱住她清朗地笑出声来。
然后她眯了眯眼,说:“不过作为你刚刚欺负我的惩罚,我决定等你打仗回来后再答应你。”
“唉?别啊!”他立即服软:“我错了。”
早该知道她不经撩,玩笑开过头了。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那张委屈的脸:“……我心意已决,等你回来再答应你,没回来的话连恋人都不算。”
“……好吧。”他失落道。
大抵是她一看到他那种表情便心软,于是过了会后她微红着脸,犹豫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亲一下……”
他立即露出诡计得逞般的狡黠笑容印了上去。
花海中便传来她的惊呼:
“笨蛋!我说的是脸!不是嘴!你……唔……”
那一刻他觉得幸福离他非常非常的近,近到触手可及。他曾觉得世界满是繁花,不想下一秒却是天地黯然失色。
他抚着那墓碑。
她看上去总是很寂寞,现在在这花海里一定……
也还是很寂寞吧……
即便到现在,只要一想起有她存在的回忆,刹那间便是澈净明通。但若要忘记年少轻狂的痛,却炽烈而哀恸。
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初春烟雨的清晨,他在一旁支着脸瞅着她安静练字的温柔面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当时趁她不注意偷偷藏了一张她折起放在一旁的纸张,那是他现在还珍藏着的东西。
那上面有绢秀飘逸的字迹,写着他看不懂的繁复文字。
他也是直到很久以后,才懂得了那上面所写的意思:
谁的秀发如烟
晕染了那一年
你的微笑浅浅画风很美
斗篷拂过窗沿
恰逢诗意少年
你檀香惊醒我的笔尖
灯下端砚无眠
提笔难落熟宣
纸上你远去唯有风挂念
红叶拾起被谁
抖去香山残雪
画风人守白卷
你身后风吹一夜
把初见撕成告别
墨未溅 昨日已层层凋谢
我狼毫挥尽尘缘
运不回爱的瞬间
落叶倦 诗一样画风浓烈
你身后孤心已决
把皓月剪成飞雪
人未远 昨日已冷冷湮灭
我狼毫挥尽尘缘
运不回爱的瞬间
落叶倦 诗一样画风浓烈
灯下端砚无眠
提笔难落熟宣
纸上你远去唯有风挂念
红叶拾起被谁
抖去香山残雪
画风人守白卷
你身后风吹一夜
把初见撕成告别
墨未溅 昨日已层层凋谢
我狼毫挥尽尘缘
运不回爱的瞬间
落叶倦 诗一样画风浓烈
你身后孤心已决
把皓月剪成飞雪
人未远 昨日已冷冷湮灭
我狼毫挥尽尘缘
运不回爱的瞬间
落叶倦 诗一样画风浓烈
斗篷拂过窗沿
恰逢诗意少年
你檀香惊醒我的笔尖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