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诶诶诶？艾格尼斯姐姐变小了？”
“嗯。”
赤井在童装店外弹着烟灰，手机对面的柯南很不淡定。隔着店铺的展示橱窗和橱窗中花花绿绿的小裙子，他看见他不修边幅的父亲将小小的艾格尼斯抱在肩上，在几架粉色调的童装架间穿梭，嘴型似乎在说着叔叔有钱随便挑。赤井不是第一次知道组织的药会让人变小，还不至于惊慌失措。但几分钟前艾格尼斯在他怀中痛晕然后缩水成小孩子时，他也是心惊了好一阵子。直至她睁开双眼，恢复了神智，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他才心安了一半。
然而另一半至今悬着，没落下来。
“她还失忆了。”
“诶？”
赤井摇摇头，斟酌着更适合的描述。
“不......是各方面都恢复到了十年前的状态，包括智商和记忆。”
他远远看着七岁模样的艾格尼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一条小白连衣裙，那的确是她偏好的古典英伦风的设计，裙沿的蕾丝如同婚礼蛋糕上娇小可爱的奶油团。她不敢伸手去摸，双眼却定定地盯着。务武看出她喜欢，爽快地取了这条裙子，递给一直在一旁狐疑地守着他们的售货员——艾格尼斯全身上下只胡乱裹着一件男式黑皮衣，还赤着脚，他们两个大男人看上去的确像在拐卖儿童。而务武心宽地无视了售货员那考量的眼神，大方地递过一张信用卡，乐呵呵地又问艾格尼斯还有没有喜欢的，叔叔都给你买下来。
“灰原是不是将给艾格尼斯姐姐的那种药弄错成了APTX-4869......但APTX-4869只会让我们身体缩小呀。”
他们都不知道这不大可能。那个茶发的小女孩是心思细腻的科学家，和艾格尼斯关系也要好，虽然嘴上毒辣，但不至于让艾格尼斯当她的小白鼠。
“她能接电话么？”
“灰原和博士出门了——”
“有消息了立即联系我吧。”
他挂了电话，深深叹了口气。童装店门口的送宾铃叮叮当当，务武带着艾格尼斯出来了。她已经换上了那条白色的蕾丝连衣裙，务武还给她买了双黑色圆头小皮鞋，才终于将她从肩上放落在地。赤井立即掐熄指间的烟，自觉地藏起烟盒，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艾格尼斯发现他在看她，小跑躲到务武身后，白嫩嫩的小手纠着他的风衣。她水蜜桃般粉白的脸蛋被遮了一半，只露出一只黑溜溜的眼睛，反盯着他。忽然，嘴一瘪，眼泪就掉了下来。
“诶？小艾怎么哭了？不哭，不哭——”
务武手忙脚乱，赶紧重新抱起她哄着。她坐在他手臂上，脸别过去，趴着务武的头，奶声奶气地呜呜咽咽。
“好凶——”
“诶？”
“我不要看他——”
“好好好，我们不看他不看他。”
务武故作凶态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用胡子拉碴的脸凑近艾格尼斯想要扎她逗她笑。赤井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推开他的脸，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得意忘形。结果这强硬的动作更吓着了艾格尼斯，哇哇哇哭得更厉害了。
“你别这么凶啊！她醒来后发现面前是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其中一个脸还那么凶，肯定害怕啊——你站远些吧。”
“也请你自觉些。”
“我对未成年的小孩子没别的意思！无论是七岁还是十七岁的！”
然而赤井仍是态度很坚决地要将艾格尼斯从务武怀中抱走。艾格尼斯自然是不愿意，死死地抓着务武，哭着不让赤井碰，那瞅着赤井的泪汪汪的黑瞳子是既害怕又讨厌。被瞪得有欺负小孩子的负罪感，赤井只好妥协，退开几步。
“唉，你就大方些，又不少块肉。这么可爱一小女孩，给爸爸抱抱不行么？”
仿佛两人很熟，务武大大咧咧地将黑皮衣搭到赤井肩上还给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赤井冷脸将皮衣穿上，意思是他们并不熟。赤井务武在十七年前离家失去踪影，那时甚至真纯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未出生。赤井平日是给人留情面不愿争执的性格，成年人也该懂得控制情绪，但现在，他对着务武无法做到。
气氛忽然有些冷，务武也觉得尴尬了，识相地收敛了些傻乎乎的笑容，却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呃......真纯还没出生我就离开家了，现在看到小女孩就特别有感触——玛丽、真纯，还有秀吉，他们还好么？”
赤井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作答。
他不认为赤井务武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两人间的空气又一次重回冷寂。不明白为何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被务武哄得止了眼泪的艾格尼斯转过脸，疑惑地看看务武又看看赤井。赤井一看她，她又将脸藏起来，好似她看不见他他就看不见她一般。然后她碰碰务武的狩猎帽，带着哭腔低声说：
“肚子饿了。”
半小时后，他们两个大男人挤进了一家狭小的快餐店。装修陈旧，没什么人光顾，更无人抽烟，赤井也继续强忍烟瘾。务武给艾格尼斯点了一份香喷喷油焦焦的芝士肋排，端上来时艾格尼斯眼睛都亮了。然而务武还没来得及用湿纸巾给她擦干净手，服务员又上了一份焦糖巧克力冰激凌巴菲，放在了赤井面前。豪华的鲜奶油和奢侈的坚果碎立即转移了艾格尼斯的注意力。她看看巴菲，又看看赤井，眼神很可怜，生怕他不许她吃般。赤井自然也不是给自己吃的，他将那塞得满满的甜腻的大玻璃杯往她的方向推，艾格尼斯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动作很轻像是在试探。见赤井没意见，她胆子大了些，又挖了一口。
“哈哈哈，你看这个凶巴巴的叔叔还是很喜欢你的嘛。”
务武总算说了句应景的话。
“但是，小艾你不喜欢我给你点的芝士肋排了吗？”
艾格尼斯含着勺子点点头，诚实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不喜欢。喜欢焦糖和甜甜的东西。”
务武失望地一头砸在桌上。
“肋排也要吃完哦，否则会长不高。”
“但、但我想先吃冰淇淋——”
“先吃完主食才能吃甜点。”
艾格尼斯撅噘嘴，但还是听话地咬了口肋排。务武顿时笑开了花，转向赤井，却再次对上赤井冷淡的眼神。瞬间气温再次降到冰点，陷入又一轮长久的静默。赤井只是冷冷地看着务武，务武则目光游移，手指却心虚地绞着。直至艾格尼斯乖乖地将肋排啃完开始扒拉焦糖巴菲时，务武才扛不住了，哀叹一声，烦恼地挠挠头。
“好，我道歉。我不该莫名其妙失踪这么多年，丢下玛丽、真纯和秀吉。但你放心，一切结束后，我一定会被玛丽痛揍的，所以不要这么生气了。”
赤井知道在假死这事上，他没资格过分指责自己的父亲，但他并不想轻易原谅他。
“你不是失踪，是‘死’了。”
“我也没办法呀。”
又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艾格尼斯手中的勺子刮过杯壁的小小声音。注意到气氛再度转冷，她又偷偷瞅了眼赤井，声线细细地说：
“叔叔，我还想吃。”
赤井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但冷硬的脸仍是软了些。
“不可以。吃多了会闹肚子。”
他同时一记眼刀警告务武不许无底线地宠溺以博艾格尼斯的好感。果然艾格尼斯的嘴扁成了小鸭子，转头就去求务武。务武这次很识相，站在了自家儿子一边：
“吃太多会变得胖乎乎哦。小艾喜欢大桥吗？我们去看伦敦塔桥好不好？有哗啦啦的大河和嘟嘟叫的轮船——”
这注意力转移得很成功，但行动起来并不理想。小孩子的生物钟是吃饱就困，还没走几步，艾格尼斯便揉着眼睛喊困。务武将她背了起来，她没几分钟便睡得沉沉的了。赤井见她含着手指，满足地哼哼唧唧，似乎睡梦中是满世界的焦糖巴菲和巧克力冰淇淋。
“哎呀，终于吃饱了睡着了。”
务武松了口气，停了脚步，又往反方向的白教堂区回走。赤井跟着转了方向，却仍是冷脸一言不发。务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背上的艾格尼斯往上兜了兜。
“嘛，我原本是想同你好好解释的，没想到小艾突然变小了，还不记得事情了。不是我没诚意，是时机不适合呀。”
“你现在可以解释了。”
“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赤井的脸更沉了几分。他认为务武这反复拖延是毫无诚意。他只需要一个明确的解释，不需要更多的借口了。务武则无辜地眨眨眼，让他多分些耐心给他。
“你先跟我去，让我慢慢解释。”
“......”
“这事和小艾也有关，和她的性命相关——你就听爸爸一次话。”
和艾格尼斯也有关？还是性命攸关的事？
赤井插在皮夹克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看出他内心不稳，务武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背，往前走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跟我来吧——去见见小艾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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