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来来来——如果是恋人，对方的手机密码应该知道吧？”
赤井心一沉，感觉大事不妙。呃，他当然知道艾格尼丝的手机解屏密码。她在两人开始同居时便将自己的银行卡密码改成了他的车牌号码1202，手机解屏密码则偷懒地设成了112022；艾格尼丝也偷过他的手机玩，发现他的解屏密码是312125时，笑话了他一整天。
“这么简单的密码——你们FBI水平不行呀。”
对于她的嘲笑，赤井扬扬眉，不以为然。这世上大概只有艾格尼丝才能猜到是312125，也就是焦糖拿铁Caramel Latte首字母和终字母的序数组合。而他的FBI账户密码则是312125加Caramel Latte的倒序，艾格尼丝没问过，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对于她来说的确太简单了。他可没忘她盗用他的FBI的账号解密罗伯特•莱文森的档案那摊子事，自那之后FBI将他这“生前”账号彻底废弃了。
他还记得她发现他这小秘密时，表情甜滋滋的，比她最喜爱的又甜又腻的焦糖拿铁还甜。好似抓到了他要命的把柄般，她蜷在两人同居公寓的软绵绵的沙发中，十分得意地瞅着他。
“你的也不难。”
他取了她的手机，按下112022便解了屏。艾格尼丝见被反将一军，气呼呼地一毯子甩他头上。
“讨厌，我这就改掉——”
然而现在赤井没有闲暇去一一回忆接下来的整个午后艾格尼丝换了多少次密码考验他，他又猜对了多少次。现在他看着艾格尼丝认真却又迟疑地瞪着他的手机屏幕，孩子们围在她身边鼓劲加油，只觉自己在冒冷汗。
假死作为冲矢昴回归后，他虽然换了新手机，却一时疏忽习惯性地设置了原先的密码，如今看来是巨大的失策。但当时自己的设定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研究生，偶尔会去波洛咖啡店坐坐。他也没能预料到艾格尼丝会搬来工藤宅，如今发展到拿着他的手机为了几张烤肉券尝试解屏的地步。
若艾格尼丝仍像前三题一样，依照她对于赤井秀一的认识答题，试着输入312125，便能成功解屏，但他的真实身份也将瞬间暴露。毕竟，在手机密码上，他根本无法像前三题那般营造出蒙混过关的假象——和自己兄长的手机密码一模一样？还是自己兄长的女朋友最喜欢的焦糖拿铁的首字母和终字母的序数组合？正常智商的人都知道这种巧合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冲矢昴是赤井秀一。
一时之间，他根本想不到更有说服力的、足以再次蒙混过关的解释。少见地失了从容，他紧张地又看了眼艾格尼丝。艾格尼丝大概以为他是因为猜不到而焦虑，也为难地皱紧眉头，轮番向他和柯南使眼色，表示她也需要提示。但一旁的大叔盯得很紧，柯南很急却不敢支声怕坏了规则，他则主观上不愿透风。
“哎哎，还有五秒——”
大叔笑嘻嘻地朝他们比了个“五”，他只好埋头随便按了几个数字，装作不知道艾格尼丝的手机密码。果然，“嘟”的一声振动，解屏失败。下一秒钟，艾格尼丝那边也传来了解锁失败的提示音，然后是她和孩子们一齐发出的失望的叹气。
“啊，猜错了——”
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赤井用袖口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心想这游戏太刺激了，下次绝对不能玩了。所幸艾格尼丝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手中既然是冲矢昴的手机，她不至于死板地用赤井秀一的密码去套。即使两人是兄弟，手机密码一模一样的概率几乎是零——没有人会傻乎乎地明知故错。312125在艾格尼丝看来，的确是应该首先排除的选项。
果然是他心虚想多了。
“哎，小姑娘不要气馁——”
那大叔表情却是微妙，但很快哈哈大笑了几声，爽朗地拍拍艾格尼丝的肩，直接塞给她厚厚一摞烤肉券。
“——你和你男朋友很配哦。再加加油！烤肉的事不要担心，带孩子们去吃吧。”
“诶？不、不能这样吧——”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帮我赶走了那男人，就当回礼了。只不过——”
大叔却仍是一脸兴致勃勃想搞事的模样，又开了个让他们哭笑不得的条件：
“没有你男朋友的份，除非你们两个牵着手走去烤肉店！”
艾格尼丝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赤井也不打算理会他的胡闹了。这时，柯南忽然动作很轻地扯扯他的裤腿，似乎想要同他说什么悄悄话。他正要弯下身，艾格尼丝却仗着身高优势突然插入他和柯南之间，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这一握让赤井浑身一震。艾格尼丝则懒懒地抬起眼皮，很淡定地解释：
“嘛，为了让你也能吃上烤肉，我勉为其难一下。”
“啊，真是感谢安德尔曼小姐了......”
赤井只觉略高的温度从指间传来。大概是太久没有牵过她的手了，他有种错觉，感觉艾格尼丝的手握得特别紧。她的手仍如同过去一般，小小的，软软的，他轻易便能包裹住；手掌有些细细的枪茧，但不多，是一双很精致的少女的手，指甲还总涂着淡粉的甲油。
他不由自主地反握住她的手，却立即意识到不妥，自觉地放松了些。低头观察艾格尼丝的神色，他担心她察觉什么异样，艾格尼丝却根本没在看他，而是盯着那几张烤肉券，仿佛在审查什么可疑的票据般。
“是有什么问题么？”
“啊，没有。只是觉得这么划算，怕是骗子。”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见她心情不错，赤井总算找到适合的时机继续刚才摩天轮上的话题了。之前她被他逗弄得炸毛，气呼呼地不理会他了，又遇上这匪夷所思的猜谜游戏，他一直没能告诉她自己对于调查父亲生死的真实想法。
“关于我父亲的事——其实，即使他还活着，寻找他的下落也不急这一时，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待FBI调来更多人手，那位茶发的小女孩处境更安全后，我再陪着你一起去英国调查如何？”
若不是宫野志保，他必定会立即出发去英国寻找父亲的下落。他直觉父亲的失踪不仅与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很可能牵涉到极其危险的机密，否则父亲也不会不惜抛妻弃子隐姓埋名整整十七年——这事水很深，他是不会放任艾格尼丝独自一人去调查的。
听了这话，艾格尼丝一挑眉，自然是不答应。
“你担心什么啊？伦敦很安全哦——我还不至于被手下的人暗算吧？”
呃，上一任Martini就是在伦敦被她下的毒手，赤井希望她没忘这事。
“但是——”
“行了行了，你一个大学研究生能帮上什么忙？保护好小哀就行了。我这次来游乐园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再吓到小哀我就不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她理直气壮地打断他的话，挂上半月眼朝他说个不停，语气中还带了些训斥的意味。
“而且，还是尽快找到你父亲为好吧？想想你的母亲——若他还活着，就意味着他瞒了她将近二十年。虽然大概是有什么苦衷，但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是很过分啊。”
艾格尼丝这振振有词的大实话却让赤井觉得戳心了。他那总是与他不对盘的母亲，这些年的确过得不容易。
话说回来，自己貌似也是假死？被母亲发现后必定又是一顿揍吧？
赤井赶紧将那从前和母亲交手将他打成小丑的惨烈记忆赶出脑海。
“嗯，如果我是她，我会动手揍的。”
艾格尼丝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非常认真地在思考这个假设。
“不，拳头虽然解气，但好像不太过瘾——或者慢慢折腾他会更有意思？嗯，如果赤井也是假死，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赤井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啊，毕竟，伦敦是安德尔曼小姐的地盘。上次在米花百货商场认识的——蒙巴顿先生？他也是组织的人？”
“你说威廉？”
艾格尼丝顿时收了眉宇间稍显的不悦，浅浅勾起嘴角，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小事。
“嗯，多亏了他，我才能清闲些。他是个很体贴的人呢——总是带我去吃Patisserie Valerie的芝士蛋糕，加班工作时会给我送外卖，或者来我的公寓亲自下厨；出任务时我们住一间房，起居都很照顾我。而且，别看他一副温和笑眯眯的样子，他肚子里也有坏水哦，特别喜欢陪着我捉弄新人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大段赞美让赤井险些噎着。
原来艾格尼丝对威廉印象分这么高？而且，去艾格尼丝的公寓下厨？出任务时住一间房？起居都很照顾她？这不是接近同居了么？
赤井不由得再次深深忧心。从上次买领带时两人的气氛看来，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确亲密得距离名正言顺只有一步之遥。毕竟先来后到，又有地理和身份上的优势，某些方面的确是威廉占优他吃亏。有时他觉得，威廉·蒙巴顿这人还是彻底从艾格尼丝身边消失为好，否则后患无穷。
嫌不够般，艾格尼丝还很满意地补了句总结：
“嗯，挺喜欢威廉呢。”
赤井握着艾格尼丝的手下意识一紧。
好的，就凭这句话，他决不能让她回英国。
正当他开始在大脑中搜寻有什么借口可以劝说她留下，艾格尼丝却又话头一转，还朝他微微一笑。
“但是，冲矢先生比他更好呢。”
赤井只觉自己瞬间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一切都如释重负。但在一片粉色花田中自我感觉良好了几秒后，又立即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她说的是冲矢，不是赤井。
“呐，我们要不要试着交往？”
见艾格尼丝夜色的眸子亮晶晶的，还故作可爱般甩甩两人相握的手，赤井连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这......这算是自作自受？
这必须不行。
“抱歉......安德尔曼小姐，我其实——”
“冲矢先生比赤井更好呢。你能陪我出来约会，他却不行。”
这话还真将赤井堵得没话说了。关于约会的事，他早已感到亏欠了艾格尼丝，也思量着总有一天要弥补她。但总有一天是指哪一天？他不确定，更不敢妄言。
看出他的动摇，艾格尼丝同样握紧了他的手，仿佛在用触觉告知他，她不是在开玩笑。
“我喜欢冲矢先生呢。”
赤井的墨绿瞳孔倒映出她甜美而幸福的笑脸，心头一颤。
“所以，冲矢先生考虑一下同我交往吧？”
他们的后方，看着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大叔终于松了口气，摘下了厚实的大口罩和过时的狩猎帽，一边扇风一边大口吸着新鲜空气。他点了支烟，想着今天总算可以收摊了。
嗯，不是今天。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永远不用再摆摊了。
“唉，我们家怎么养了个傻儿子？再不坦诚，媳妇会跑掉啊。”
他往夕阳的方向悠悠吐了几个烟圈，又想起了他那金发碧眼的爱人。
“喜好倒挺像——但那孩子也和Mary一样聪明不好对付呢，搞不好会被她痛揍一顿。”
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糟糕事，他心虚地抖了抖，赶紧抽了几口烟，让自己定定神。
“嗯，长痛不如短痛。很多事情，坦诚就好，坦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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